這是重大抉擇,將決定神箭營命運。
侯雲策緩緩地道:「新營北行,距離中原越來越遠。」
侯雲策未將話挑明,在座諸人明白是什麼意思,皆不答話,望向李甲。
太師李甲神情自然,道:「黑城保不住了,神箭營得活下來。在新城休生養息以後,才能重回中原。」
這是一個極其現實和強大的理由,諸人頻頻點頭,包括大統領侯興軒。
侯雲策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不再多言。走出太師府,他先到馬廊,給戰馬餵食。戰馬的名字在粟末語中意為「風」,意思是跑得和風一樣快。「風」全身長有漂亮黑毛,體高約一米六,頭大額寬,胸廓深長,四肢堅實有力,關節、肌腱發達,耐勞,不畏寒冷,生命力極強。最值得稱道的是「風」在戰場上不驚不詐,與侯雲策配合得極好。
賀術東海來到馬廊。
侯雲策此時已經下定決心南下。南下道路遙遠,有猛獸,有敵人,若是有夥伴那自然極好。神科營多數拖家帶口,且太師治軍極嚴,老軍士很難跟隨自己。虎營、狼營等諸少年對自己頗有忠心者,只是他們年少,終究力弱,還不適宜隨自己南下。當前只有賀術東海最適合與自己南下。
「我要回中原,你能否跟隨。」侯雲策用標準中原話道,沒有繞彎子。
賀術東海笑道:「雲帥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侯雲策道:「南下路艱難,有可能一去不回。」
賀術東海又道:「雲帥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侯雲策上前給了賀術東海胸口一拳,道:「晚上神箭營要從密道離開黑營,出了密道之後,你跟在我身邊,尋機南下。」
侯雲策經常率諸營少年打獵,知道周邊密林小道。兩人目標小,趁夜從小道穿出契丹包圍,不是難事。
太師李甲在築黑城時就留有後手,從未停止對逃生密道的修建,十年時間,神箭營已經修了一條能夠牽著戰馬通行的密道。密道入口在太師府後面的小屋,拉開小屋後牆,黑暗的地道出現在眼前。
一名軍士進入,在拐彎處點燃油燈,地道便有了些許光亮。
最先進入地道是五十包老軍,一是探路,二是控制出口。
諸多老軍家人和小孩在黑暗中等待,空氣凝結一般,有緊張,也有不舍。他們帶著簡陋家財,馬匹上有新宰殺的肉食。肉食來不及醃製,抹了鹽後就掛在馬背。這是生死存亡之際,不論男女老幼,皆握著刀,隨時準備拼命。
探路老軍控制出口以後,派人報信。
侯雲策、太傅等人走在隊伍前面,跟在其身後的是女人和少年們。太師李甲、大統領和神箭營剩餘軍士要等到天亮再與契丹人接戰,戰至天黑,等契丹人退兵後,再進入地道。這樣就可以給老弱婦孺增加一天逃脫時間。
約莫走了兩個時辰,侯雲策等人走出地道。地道出口處是黑城北邊,已經脫離了契丹人的包圍圈,沿著隱秘小道一路向北,深入密林,一月之後便能到新城。這十年來,太師李甲派軍士無數次探索北行之路,逃亡之路有條不紊,在天蒙蒙亮時,眾人將黑城拋在了腦後。
侯雲策跟著太師學過數年機關之術,在打獵之時暗地繪製了地圖,對這一帶地形了如指掌。在天亮時分,他留了一封信給虎營少年匡操,讓其一個時辰交給太傅張楊,然後與賀術海東進入密林,掉頭南下。
在密林行進約一個時辰,沒有聽到追趕的馬蹄聲。林中休息時,賀術海東遞給侯雲策一袋物品,裡面是幾根碩大的野山參。
稍稍休息,兩人沿密林采參小道,行至中午,終於繞過黑城,到了森林邊緣。
走出森林,剛行至草地,一陣馬蹄聲迅急地逼近。侯雲策和賀術海東互相看了一眼,明白終究沒有徹底擺脫契丹人。他們兩人雖然年少,卻是久經戰陣,不慌不忙來到草地上的小緩坡。
戰馬風興奮起來,打著響鼻,不停地踢打草地。十多名黑手騎手出現在眼前,殺氣騰騰。這些騎手均是髡髮短須,長袍左衽,圓領窄袖,腰間束帶,下穿長褲,褲在靴筒之內,正是黑子部族軍。
又有十餘騎出現在小山坡前面。
兩隊騎兵催動戰馬,從南北兩面朝侯雲策和賀術海東逼了過來。
賀術海東站在小坡上,彎弓搭箭,等著黑衣騎手靠近。
侯雲策則迎向正面的黑衣騎手。
兩人在一起打獵數年,深有默契,面對兩隊騎兵,兩三句話,便定下迎敵策略。
賀術海東箭法了得,在閃避黑衣騎手來箭後,連發兩箭,將最前面的兩敵射下馬來。他朝西方催馬而去,引這一隊黑衣騎手追擊自己。
侯雲策迎擊南面的這一隊黑衣騎手。他左手持小圓盾,右手持長槍,伏低身體,朝對手衝去。
擋開兩箭以後,戰馬風奔到黑甲騎兵正面。
侯雲策手持長槍閃電般刺出,槍借馬勢,磕開契丹長彎刀,長槍尖頭在黑甲騎兵脖子上碰了碰。槍尖在黑甲騎兵脖子上刺出一個大洞,黑甲騎兵捂著脖子,在馬上搖搖晃晃,隨後墜下戰馬。
侯雲策的槍法學自於大統領侯興軒。侯興軒是侯氏家族的第二悍將,一柄點銀槍快如閃電,殺人於無影。
刺殺了當面黑甲之後,侯雲策沒有收回長槍,長槍如陌刀一樣劃向跟隨而來的第二個騎手。此長槍並非普通長槍,而是由精鋼所煉,槍頭稍長,兩側開刃,鋒利異常,如小型陌刀。他小時曾經隨父親演練陌刀,就將陌刀刀法化入叔父的槍法之中,成為其獨創的陌槍之法。
陌槍刀鋒將來敵臉面割開一個大口子。來敵眼鼻皆被切開,鮮血直涌。
戰馬一個衝刺,將兩名黑甲騎兵擊落馬下。
侯雲策殺透敵騎後,沒有戀戰,朝南奔去。他沒有選持單純逃跑,而是跑了一個狐線,在狐線頂部射殺了三個騎手,徹底震住敵軍,這才從容而去。
為躲避契丹軍,侯雲策向東南方向急馳。在戰馬疲憊之時,來到一條大河邊。大河寬闊,水草很密很高,空氣中瀰漫江水特有的味道。水花拍打兩岸,發出沉悶的聲音。
天高雲淡,森林茂密,河水清澈見底,契丹人不見蹤影,侯雲策心神終於緩了過來。他愛惜馬力,且為了等待賀術東海,也就不急於趕路,一人一馬在草原上休息。
天漸黑,仍然沒有等到賀術海東。侯雲策當機立斷,尋淺水處穿過大河。穿過大河後,景色為之一變,出現了大片荒蕪土地,不時能看到累累白骨。這裡應是渤海國故地。當年契丹攻滅渤海國後,連年征戰,原來渤海國開墾的土地大多長滿野草,千里無人煙,富裕之地比北地還要荒涼。
侯雲策原來還擔心遇到契丹騎兵,走了兩天竟未再遇到一人。
又行一日,空氣中已帶有絲絲鹹味,侯雲策到達海邊時已近黃昏,一望無際的大海出現在眼前,慢慢又在黑夜中隱去,只有潮起潮落激起的浪聲,深邃而遙遠,令人心生敬畏。
經過三天行程,人疲馬倦,侯雲策決定休整一天再行。入夜,他燒起篝火,借火光驅走黑暗。
人是群居動物,聚在一起時,會產生各式各樣的矛盾和問題。但是當一個人長期單獨面對大自然,心靈將會受到考驗。侯雲策身在黑城時總有少年們相伴,此時獨自面對黑暗時,逃離中原時皇宮沖天大火便反覆出現在夢中。
經過一天休整,侯雲策繼續南行。
三天後,行到中午,「風」突然興奮起來,不停打響鼻。侯雲策任由風跑,很快見到一個營地。
聽到馬嘶,營地里出來兩人,身上都掛刀。兩人相貌相近,一人40歲左右,另一人不足20歲,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兩人神色緊張,手放在刀柄上。
中年人見只有一騎,這才鬆了一口氣,見到侯雲策相貌和高頭大馬,道:「你是渤海人?」
侯雲策道:「我是幽州人。」
儘管來者是純正中原語,中年人仍然沒有放鬆警惕,道:「我是何褔貴。為何小郎一人在此?」
侯雲策早就想好對策,道:「我是北地漢人,契丹破幽州後,我隨家人逃到北地,因不慣北地苦寒,想回家,幸遇各位。」
契丹破幽州,殺人如麻,幽州戶籍被一燒而空,無法查證是否有侯雲策。這是太師從過往商路中探得的消息,正好為侯雲策所用。
何福貴道:「北地強盜馬賊甚多,我們要到滄州,如侯郎願同往,等我向劉郎說說,讓侯郎和我們一道回去,行否?」
過渝關要有關防文書,侯雲策正在為過渝關發愁,聽何福貴相邀請,立刻答應下來。
何福貴帶著侯雲策進入營地,去見商隊主人劉三。劉三是滄州商人,常到黑風嶺一帶收購關外物貨,又把中原生活用品販到關外。
劉三躺在一張躺椅上喝茶。聽何福貴稟報後並不說話,只是用眼角瞟了侯雲策一眼,精光一閃而逝。
侯雲策上前用手一拱,作了個揖。
劉三見侯雲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不卑不亢,暗暗稱奇,面上不動聲色,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何福貴請求。
何福貴、劉三很輕易把侯雲策留在商隊,有兩個原因,一是侯雲策是中原人,商隊慣例,在胡地遇到落難中原人能幫就要幫,不幫則會被人認為薄情寡義,被人瞧不起;二是近來在渝關北側活躍一夥鮮族馬賊,為首的叫悉獨官,狡猾賽過狐狸,狠毒猶如狼群,過往商隊被劫掠不少,大部分馬賊劫掠財物後,並不要人性命,唯獨悉獨官既要財又要命,商隊談悉獨官色變,因而,北上商隊越來越少。
劉三對悉獨官心存顧慮,何福貴身為護衛頭領,自然也對悉獨官著實擔心。兩人見侯雲策身材高大,攜帶武器,有心召其作護衛,增強力量。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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