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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城內有無數會館,最出名的是京兆會館、鄭州會館等大型會館。
這些會館都是由各地商人出資修建,一般只接待同鄉,為有前途、有錢、有勢的鄉黨到大梁城內經商、辦事、求學、考試提供方便。現今不少掌權的當朝大臣,未登龍門之時也曾寄居在會館內,掌權之後,多數人都能記著會館的情義,為會館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靈州會館是一所極其普通的會館,論財力,不能與大名府、河中府等富裕之地相比,論在朝為官的人數,比不上江南一帶的州縣,只是在顯德六年,靈州會館大大出了名,一個小小的會館,竟然湧出了陳子騰、柳江清、吳若谷、柳江婕等知名人士,自然讓大梁城其他會館刮目相看,每次會館聯盟議事,靈州會館也有了一個顯要的位置。
靈州的掌柜們更是覺得臉上有光,紛紛提高了月份錢,有了錢,王館長又對會館進行一些檢修,重新弄了門臉,如今的會館,從頭以外已經面貌一新。
這些變化,都是里奇諸子帶來的。
按照慣例,制考結束以後,會館也就盡到了香火之誼,參加考試的學子們不管是否考中,都要離開會館另謀他處。而靈州會館則網開一面,准許里奇其餘諸子繼續住在會館裡,安心備學。以備明年的考試,里奇諸人南下之時,帶有一些錢財,可是大梁城米價高,居住著實不易,得到會館關照,自然都歡喜萬分。
而柳江清、陳子騰、吳若谷、柳江婕等人,登龍門以後,各自又有不同機緣,陸續搬出了靈州會館。
柳江婕回到大梁之後,就在侯雲策為其準備的院中養傷,她從小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甚少受到約束。此時關在院中只覺百無聊耐,日日想見到侯雲策。侯雲策卻雜事繁多,每次都是來去匆匆。背傷稍愈。柳江婕就開始四處走動,今日無事,就回到靈州會館搬取自己的隨身物品。
柳江婕初到靈州之時,並沒有掩飾自己女子身份,靈州會館就為她單獨準備了一間小房,房子雖小,卻布置得清新雅致,兩個使女一陣忙碌,小屋就凌亂起來。
柳江婕正欲離開,拐角處傳來一陣笑聲。
柳江清穿著青色長袍,腰挎長刀,顯得格外神清氣爽,靈州會館王館主跟在他身邊,兩人邊走邊笑。
兩人身後,則是風情萬種的小暑。
柳江清和柳江婕近日來鬧著彆扭,柳江清不喜柳江婕跟了侯雲策。柳江婕則很討厭小暑。柳江婕回到大梁以來,兩人見面總是語不投機。已經發生了數次爭執。兩人都沒有想到今天同時來到了靈州會館,都是略略一楞。
柳江清看到柳江婕帶著兩個使女,使女抱著一些雜物,明白妹妹是準備搬家,他臉色一沉,對那兩個使女道:「你們倆人出去。」
這兩個使女是新近買來的,並不認識柳江清,她們見到柳江清腰上挎著軍中的腰刀,面色嚴厲,就怯生生地看著柳江婕,柳江婕微微點頭之後,兩名使女便逃一般地出了靈州會館。
王館主能當上照顧八方的館主,自有一顆玲瓏八巧心,聽到柳江清的語氣不對,就停下了腳步。
柳江清是城尉,又是軍中巡檢,靈州會館正是他地管轄範圍之內,有句俗語叫做不怕官只怕管,王館主對這位從會館走出去的實權人物是尊敬有加。兩兄妹說話之時,他已經假意去欣賞走道旁邊剪裁得極為巧妙的盆景,雖說這個盆景他已看了千百回,仍然裝作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王館主也走到一邊,柳江清湊在柳江清耳邊,低聲卻嚴歷地道:「小妹,父親是里奇部大長老,你是何等身份,為何要偏偏要做人小妾。」
這個問題很是敏感,柳江婕在養傷期間,和侯雲策見面亦不多,冷靜下來之後,在內心深處也一直為了這個問題在掙扎,柳江清見面就直指柳江婕的心痛處,柳江婕不禁有些惱羞成怒,反擊道:「我們兄妹離開里奇部時,嫂嫂和侄子送了我們數十里,若她知道了哥哥身邊有個這樣的女子,也不知道心裡是何感受。」
小暑緊緊挨著柳江清,雖說柳江婕是低聲說話,她卻聽得清清楚楚,對於女扮男裝成為禁軍軍官的柳江婕,小暑在心中頗有幾分畏懼,聽到此語,羞紅了眼,有些幽怨地看了柳江清一眼,低垂著頭,眼淚水就掛在了臉上,就向以前住過的房間走去。
柳江婕在草原長大,素來豪爽大方,看著掛著眼淚水的嫵媚女子,就重重地「哼」了一聲。
柳江清臉色更加難看。他不願在外人面前多說,走到王館主面前,拱手道:「王先生,大恩不言謝,在下就告辭了。」
王館主極為看重柳江婕,臉上卻擺出一幅不卑不亢地表情,也拱手道:「其他幾個學子的衣食住行,就由會館全部負責,柳城尉就不必費心了。」
出了館門,柳江清、柳江婕兩人在門外等了一會,小暑才裊裊然從裡面走了出來,滿臉委屈地看了柳江清一眼,這才上了馬車。
幾個人剛剛來到柳江清所住的院子,已經進入吏部的吳若谷穿著圓領便便服,淡淡地道:「小暑娘子先回屋休息吧。」
吳若谷是寬厚的兄長,頗受柳江婕地尊敬,聽到他讓小暑離開,柳江婕感謝地看了吳若谷一眼。
等到小暑離開,吳若谷有些著急地道:「柳兄到哪裡去了,讓我們一頓好找。」然後又壓低聲音道:「石山來人了。」
柳江清心中一驚,跟著吳若谷快步走到小廳。
來人是石山的柳江亮。他是柳江清堂弟,是石山有名的商人,奉命從事對中原商貿,是一位極為精明的漢子,他看到柳江清,隨口笑道:「柳兄弟,你現在可是聞名於江湖,只有踏入大梁的地界。隨便問一個人,都知道柳兄的大名。」
柳江亮雖然說話帶笑,柳江清心中猛地一沉,他太了解柳江亮了。
柳江亮常年在外經商,平日間很有些大掌柜的派頭。不管走多遠的路,渾身上下都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此時站在面前地柳江亮,滿身塵土。頭髮蓬亂,眼帶血絲,柳江清沒有理會柳江亮的調侃,著急地道:「石山出現了什麼意外?」
柳江亮面色一下就嚴肅起來,他語氣低沉地道:「柳長老出事了。」
「什麼?」
「前一段時間,仆固人和我們發生了數次衝突,一個月前,伯父率軍驅逐仆固人。不料耶律大光設伏於後,突襲了我們,我們折損極大,幸虧黑雕軍聞訊而來,契丹人這才退走。」柳江亮稍稍停了停,臉上面情日益沉重,道:「柳長老身中五箭,受了重傷。」
柳江清驚道:「父親受了重傷,現在情況如何?」
「我是一個月前從石山南下。走之時,伯父還處於昏迷之中。如今傷情如何,我也不清楚。」
一旁地柳江婕已是面如土色,既然長老們讓柳江亮南下,就說明父親的傷情已經極重,說不定現在已經不治而亡,她的眼淚水在眼眶裡轉了幾轉,卻沒有流下來。
柳江清同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沉吟了一會,道:「如今禁軍主力北上和契丹軍作戰,戰事短時間難以結束,大梁府尹有令,任何人不得請假,特別是幾個城尉和軍中巡檢,更是有嚴令,此事如何是好?」
每次禁軍遠征,大梁城都是戒備森嚴,大梁府的官員衙吏、軍中巡檢等重要崗位之人,一律不得請休,柳江清既是城尉又是軍中巡檢,責任重大,府尹絕對不會准假,若要強行回到石山,只有棄官這一個辦法。
柳江亮並不知道其中的情況,見柳江清猶豫不決,就道:「伯父傷重,柳兄要速作決斷。」
柳江清用眼睛餘光看了看柳江婕,心念一動,苦笑道:「古人有句話,叫做忠孝不難兩全,如今我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怎能公而忘私。柳江婕先回去照看父親,等到戰事結束,我就立刻北上。」
雖然這一段時間,柳江婕一直在和哥哥鬧彆扭,可是涉及到大事,她還是一心一意為哥哥考慮,等到柳江清提出建議,她就點頭道:「好吧,我回去收拾些細物,明天就上路。」
在侯府,接到秦家河通報,侯雲策有些疑惑地問道:「有一個低級軍官求見,是誰?」
秦家河連忙道:「他不報名字,只說是在船下和相爺下過棋。」
秦家河在侯府當了數年的管家,眼力極好,見到門外軍官神情間隱隱有些傲色,臉上沒有求見者常見地卑微笑容,便不敢怠慢,急忙回來稟報。
聽到此語,侯雲策立刻明白,門外之人定是柳江婕,他心中雖有些驚奇,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不動聲色地吩咐道:「把門外之人帶到隔壁小院的書房內。」
秦家河暗自得意,自己眼力果然不錯,能進入書房談話之人,都是相爺心腹,幸好沒有輕易打發。
秦家河一路小跑去接柳江婕。
書房內光線有些偏暗,和屋外燦爛的陽光形成鮮明的對比,柳江婕進了書房,過了好一會才適應過來。
柳江婕簡單說了說事情經過,最後道:「父親受了重傷,生死未卜。」
靈州和大梁一直憑藉著信鴿而保持密切聯繫,一月前的戰事,侯雲策了解得清清楚楚,他亦知道柳紅葉受傷之事,柳紅葉雖然受了重傷,經過黑雕軍軍醫的救治,目前已經沒有大礙。
信鴿在黑雕軍中亦是機密,只是一方主將和少數親衛知道此事,侯雲策自然不會給柳江婕講起這等機密之事,因此,他安慰道:「吉人自有天佑,柳長老一定不會有事,小婕儘管放心。」
柳江婕看著神色平靜的侯雲策,想起哥哥多次說過的話,心中不覺五味俱全,道:「大哥說得對,侯雲策貴為一國之相,怎麼會在意我。」她又在心中自怨自艾:「我是他什麼人,為何要巴巴地跑來給他說這些事情。」
柳江婕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故做瀟灑地站起身,道:「我準備明日就回石山去照顧父親。」
柳江婕受傷以後,一直由侯雲策為她換藥,天天皆有肌膚之親,雖然兩人並沒有苟且之事,可是對於青春年少、富於幻想的柳江婕來說,看過且摸過自己身體的侯雲策,已經天然地是自己的夫君,更何況侯雲策本身就具有吸引年輕女孩子的所有要素,一言一行具有強烈的自信和成熟男人的魅力,這是多年上位形成的獨特氣質,是里奇諸子所不能相比的,柳江婕不知不覺地墜入情網,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北伐,原本是一件刀光劍影的血腥之事,柳江婕戀上侯雲策,卻覺得北伐這一段時間是最纏綿、最愉快的時間。不過,回到大梁以後,諸事皆變,侯雲策只是隔三岔五地來一趟,每次過來之時,常常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要離開,這讓心氣頗高地柳江婕難以忍受。
聽到柳江婕要回石山,侯雲策不覺皺了皺眉頭,道:「你回去照顧父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大梁距離石山千里迢迢,來回一趟恐怕要半年時間,你箭傷並未痊癒,路上亦不太平,不如還是讓柳江清回去,你就留在大梁吧。」
柳江婕搖搖頭,道:「我還是回了吧,大梁雖好,卻不是我的家。」後面兩句說得很輕,亦是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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