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睛了許久,今日清晨起,難得地飄起了雨絲,細細地雨絲濕潤了大街小巷,綠樹上的灰塵被一掃而空,露出了綠油油的本色,看上去賞心悅目。
侯雲策冒著細雨,在馬蹄的「踏、踏」聲中,緩步走在街道之上,身後跟著羅青松、林中虎及十名黑雕軍親衛。
從中書門下到城南侯府,這一條道路他已走過了無數次,沿途店鋪老闆大多數皆看熟了這位喜歡騎馬的另類宰相,每次當清脆的馬蹄聲響起,總有一些少女會從門縫或者窗戶中探出頭來,偷看這位儀表堂堂、不怒而威的當朝宰相。
范質多次勸侯雲策改坐馬車,理由有三,一是從馬車符合禮儀;二是可以增加宰相的官威,特別是下雨之時,如被雨淋成了落湯雞,實在有損宰相的容儀;三是坐馬車可以隱蔽形蹤,減少潛在的危險。
雖然范質說得有道理,可是侯雲策在內心深處對馬車有天然的排斥,不願意進入馬車。
在侯雲策經過的道路旁,有一座兩層的酒樓,酒樓名為「賓至如歸」。這酒樓和明月酒樓一樣,也是大梁城頗為有名的酒樓,明月酒樓暗地地老闆是孟殊,而賓至如歸酒樓卻由一位不起眼的年輕人為掌柜。在酒樓二樓左側的一窗戶上,有三雙窺視的眼光,他們的視線追隨著侯雲策身影,直到侯雲策身影消失在街道一側,他們收回了目光。
谷應天暗道:「看侯雲策相貌必非凡品,聖教不應和這樣的人為敵。」他口中道:「我教好手摺在侯雲策手上著實不少,今日才得以一睹真容。」
劉總護法陰沉沉地道:「侯雲策倒有些象契丹的將軍,喜歡在街道上騎馬,他膽子也太大,若我們在這酒樓上安兩架強弩,調好射角,侯雲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難逃一死。」
谷應天搖頭道:「若侯雲策真的這麼好殺,他已死過好多回了。」
禮彌教現任聖主谷應天和前任聖主房林的風格大不一樣,谷應天為人卻相當平和,他雖然武藝高強且手上沾滿了鮮血,但是從他內心深處並不喜歡用暴力來解決問題,所以,他接手禮彌教以後,立刻停止絕大部分的暗殺活動,包括前任聖主房林精心策劃的刺殺侯雲策的行動。
這個行動原本是由谷應天來執行,只是行動還沒有開始,房林就暴病而亡,谷應天實在沒有興趣去刺殺大林朝的權臣。
劉總護法有些不服氣,谷應天卻不在說話,徑直坐到酒桌旁。如今大梁城的酒樓全部胡化了,都時興起哪種可以圍坐在一起的桌子。這種桌子節約面積,又能使酒宴更加熱鬧,遠比中原小茶几更適用。
坐了一小會,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門外人道:「李春生在否?」
李春生就是小麼的真實姓名,這個真實姓名用得極少,有時連小麼本人也忘記了自己的本名,所以這一次見面。就真接用李春生作為聯絡暗號。
小麼一雙手攏在袖子裡,輕輕把門打開。門外站著兩人,皆為一身圓領長衫的讀書人。
小麼板著臉,他肥胖地身體把門堵得死死的,「在下是李春生,哪一位是吳興?」
一位身體削瘦,皮膚微黑的漢子道:「在下是吳興。」
互相都叫出了約定的名字,小麼見並無差錯,就道:「兩位裡面請。」
吳興進屋之後,對著谷應天拱拱手,就一屁股坐在了谷應天對面,小麼不禁心中有氣,重重地哼了一聲。
吳興眼睛一翻,給了小麼一個白眼。
小麼是一位極為剽悍之人,目露凶光,右手下垂,已觸到短刀刀柄。谷應天知道小麼是個火粟子脾氣,他抬起頭來,用眼光盯了小麼一眼,小麼這才緩緩地離開了刀柄。
谷應天單刀直入地道:「這左右兩個單間皆是我的人,門外也有人守著,有什麼話吳郎盡可以直說。」
吳興取過一封信,遞給了谷應天,道:「這是在下主人之信,主人讓我親手交給聖主。」吳興的主人是大林朝重臣,前任聖主房林為了討好他家主人,也為了報剿滅磁州總壇之仇,三翻五次地刺殺侯雲策,結果每次地鎩羽而歸。
慢慢地讀完信,谷應天臉色如霜一般凝重,他站起身來,按照信上的要求,把密信放在暗香之上,很快,信紙便升起了一道青煙。燒完了信紙,谷應天慢坐回酒桌,道:「此事風險太大,恐怕我教難以接受。」
吳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但是他生性高傲,頗為辯才,向來以縱橫家自許,他刷地把扇子打開,微笑道:「風險大的事收益才大,沒有風險的事情就沒有收益。」
谷應天暗道:「就憑著這空口無憑的許諾,就讓我等為他賣命,也太小看禮彌教了。」
吳興似乎看穿了谷應天想法,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貴教總壇已被劉繼業率軍攻破,貴教已是元氣大傷,要想重振旗鼓,必須要我家主人這等貴人相助。」
禮彌教總壇被太原兵攻破,本是一件極為機密之事,谷應天聽到吳興一語道破,不覺臉色一沉,道:「總壇不過是皮相,百萬信眾才是我教立教之根本,如今百萬信眾皆在,何來元氣大傷之說。」
吳興見谷應天嘴硬,「嘿、嘿」笑道:「想當年房林聖主何等英明神武,也只能居於一隅之地,如今大林朝日漸強盛,兵鋒之盛,豈是小小的北漢所能相提並論,貴教若想平安無事,必須在大林朝尋找依靠,吾主就是最好的依靠。」
谷應天身旁的小麼和劉大護法聽吳興說話無禮,語如刀劍,招招都向大家的心窩捅去,早已怒火中燒,他們兩人皆是江湖中逞雄一方的人物,豈容這讀書人如此猖獗,劉護法陰著臉上前一步,只要谷應天有所暗示,就立刻上前扭斷吳興的脖子。
吳興身邊之人見劉護法上前一步,突然「嘿」地一聲,重重在朝桌角一拍。胡桌是由上好的硬木製成,此人一掌竟把桌角拍下來一塊,手下掌力著實不小。谷應天、小麼、劉大護法皆是高手,此人掌力雖強,卻也強不過其中任何一人,谷應天也不說話,冷冷地看著吳興。
吳興悠悠地搖了搖扇子,笑道:「這位燕七郎是將軍侍衛,將軍派燕七郎到大梁城,就是為了協助貴教行事。」他又刷地把扇子合攏,道:「大林朝當朝宰相,以范質為首,侯雲策為次,范質是儒家之人,必定容不得貴教,侯雲策和貴教素有仇怨,更是容不得貴教,貴教只有和吾主結盟,拼死一搏,才有機會得到大林朝的認同,成為天下正教,屆時,天下之大,貴教都可去得。」
谷應天從性格上來說是一個溫和之人,對血腥暴力之事並不喜歡,正因為這個原因,他當上聖主以後,立刻便放棄了對侯雲策的暗殺計劃,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傳教之上,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讓禮彌教成為如佛、道兩教一樣為朝廷認同的正教。
吳興最後的一句話,正好拂到谷應天的癢處,他眼中神采一閃即逝,沉默了一會,他微笑道:「聽說此樓菜品名動天下,各位不妨細細品嘗。」
從酒樓前匆匆而過的侯雲策,自然不會知道酒樓里有人在暗中觀察他,如往常一樣回到家中,先到主院去看望趙英和新出生的小兒子。
趙英半躺在床上,輕聲道:「阿郎,我今天一直在想,這栽贓之計似乎不太高明,幾位宰相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們根本不會相信富貴如田家會和私鹽販子勾結在一起。」
侯雲策喝了一口茶水,道:「在我的家鄉,有一種茶花蛇味道最為鮮美,可是茶花蛇常年盤在洞中,甚少露面,農人為了捉到茶花蛇,就在蛇洞前放了一些活的老鼠,用這些老鼠引誘洞中之蛇,這招叫做引蛇出洞。如今大梁城暗流涌動,先有人河中放刻字石碑、後有人毒殺王樞密和三公主,還有人行刺先皇,這些事情,手無兵權的工部尚書絕對無法辦到,田敏身後或身旁肯定還另有其人。」
「這個道理我明白。」
「大凡人做事都有動機,田敏毒殺三公主,他的動機很好理解,說到底是為了宮庭之爭,可是他為什麼要毒殺王朴樞密使,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若不是田敏毒殺王樞密,又是誰請唐門出手?」
趙英有些憂慮道:「我總覺得此招有些冒險,幾位宰相和其他重臣或許會因為此事生出提防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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