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婕甚為機智,笑道:「在下武藝未精,自當回去苦練,等到明年大考再來應試。」
禁軍傳令官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拒絕如此好事的楞頭青,騎在馬上,用手指著柳江婕,斥責道:「真是不識抬舉。」
柳江婕不慌不忙拱手道:「張大人厚愛,在下實在感謝不盡,若破格招錄,恐怕其他考生不服,也有損張大人清譽,在下告辭。」說完此語,她掉頭就走,不再理會禁軍傳令官。
兵部尚書張昭剛剛送走宰相侯雲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端起熱茶,美美地喝了一口:這個侯雲策,終於走了。
這時,禁軍傳令軍回到了操練場,在木台前翻身下馬,蹬、蹬、蹬幾步就上了木台。
張昭任兵部尚書已有數年,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怪事,他微閉著眼想了一會,道:「你去告訴柳漢陽,若他敢不來,這一科所有靈州考生全部落弟。」
侯雲策走之前,專門提及這個小子,似是很是看重他,若是柳漢陽真的拂袖而去,實在是有損兵部尚書的面子,張昭看到二十四個考生中有四個靈州籍,就讓傳令兵去恐嚇柳江婕。
柳江清對於妹妹的表現比較滿意,柳江婕在操練場忙了半天,肚子餓得歷害,正纏著哥哥進飯館吃飯,背後又響起了馬蹄聲。禁軍傳令兵趾高氣揚的黑臉又出現在柳江婕面前,他道:「柳漢陽,張大人有令,你若不回去,靈州考生全部落弟。」
黑臉漢子嘴裡哼了一聲,掉轉馬頭,揚長而去,還了柳江婕一個背影。
柳江清和柳江婕兩人真是傻在當地,柳江清猛地頓足,道:「小妹,看此事如何收場?」柳江婕心裡也是一陣糊塗,道:「天下還有硬架著給功名的事?」
柳江清道:「事已至此,小妹暫且回去見過兵部張大人,侯相今天也在操練場,我到侯府去等著,求他出手相助。」
柳江清根本沒有想到,正是侯雲策看中了「柳漢陽」箭法了得,臨走時交待了幾句話,張昭張大人才會如此賣力地強留柳江婕。
柳江婕被迫返回了操練場,二十三名可以進入複試的武舉正在聆聽著張昭張大人的訓話,張昭見到「柳漢陽」,鼻子微微哼了一聲,繼續進行著他的長篇大論。
柳江婕一路進來,見到無數落魄的武舉灰溜溜地走出來,想到兵部尚書兩度派人追趕自己,這種受人重視的感覺直是不錯。柳江婕對這位重才的兵部尚書頗有好感,此時見到他這種態度,也不以為意,行禮之後進入隊列。
陳魚梁、柳赤松、李月照三人都用眼睛的餘光看著柳江婕,他們三人在考試前。並不知道柳江婕借用了柳漢陽的名字,在考場上相見之後,三人嘴裡吃驚得可以放進鴨蛋,他們雖然知道柳江婕箭法高超,可是柳江婕居然連過三關,還是讓三人既吃驚又驕傲。
柳江婕並沒有認真聽張大人的訓話,餘光就朝張尚書身後看,卻沒有尋到侯雲策的身影。
此時侯雲策已經忽匆匆趕到了王朴府弟。不一會,范質、王薄、魏仁浦等宰相也趕了過來。
林榮臉若寒霜地坐在床邊,眼角隱有淚水,王朴緊閉著雙眼,嘴角還殘留著一些血跡。
今日一早,林榮就來到了王朴府弟,因為來探病的朝官太多,為了免受打擾。林榮就派了大太監在王朴大門守候。一律謝絕百官探病。上午巳時,王朴突然吐出一口鮮血。隨即滿面紅潮,眼睛也清亮起來,看到王朴這個狀態,林榮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迴光返照」四個大字迸進了林榮腦袋。
王朴已經沒有力氣坐起來,用痛楚的眼神看著陛下,「臣於不能親眼看見收幽雲十六州,是臣最大地遺憾。」王朴突覺口裡一陣甜味,一口鮮血從嘴裡噴了出來,重新倒在床上的王朴就再也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王朴性格剛強,緊閉雙眼時還咬緊了牙關,侯雲策不禁浮現起在鄭州喝酒談國事的場景,心中有些內疚:三公主中毒之後,自已明知是唐門下毒,卻因為有顧慮,並沒有向陛下稟報此事,變相放過了下毒之幕後黑手,從這個角度來說,王朴中毒,自己應該付一定的責任。
只不過,唐門之人處於暗處,用毒技術又十分高超,要想提防著實不易,侯雲策看著臉色蒼白的王朴,暗自下定決心:血債血還,唐門一定要今日之事付出代價。
王朴似乎預感到這是最後的訣別,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林榮,又轉過目光看了看侯雲策、范質、王薄和魏仁浦,當看到侯雲策的稜角分明、微微有些黑色的臉頰,眼神中湧出一絲誰也沒有察覺地光彩,他突然雙眼圓睜,大喊了一句:「陛下。」
話音未落,王朴已魂歸天國。
林榮低頭楞了半天,面目表情地站了起來,走到窗欞旁,雙肩輕顫,漸漸有了哭聲,這是發自喉嚨深處的哭聲,低沉而時斷時續。
魏仁浦曾任樞密使,王朴曾是他的副手,此刻林榮一哭,他立刻也是淚如泉湧,捶兄頓足哭道:「天妒英才啊,為什麼死的不是老臣。」
范質是資深宰相,沒有跟著哭泣,而是走到林榮身旁,道:「陛下節哀,萬萬不可傷了身體。」范質見林榮依然哭泣不止,知道勸阻沒有什麼效果,就道:「文伯(王朴字文伯)已去,其喪事就由老臣去辦吧。」
林榮聞此言,漸漸停止了痛哭,在一旁侍立的老太監趕快送上熱毛巾,林榮把擦掉淚水,回想王朴舊事,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眾臣說道:「文伯才學不凡。殿試及第後,任校書郎;在澶州任掌書記;又任大梁府推官;再任比部郎中;顯德三年,遷左諫議大夫,知大梁府事;顯德四年,拜左散騎常侍,充端明殿學士;顯德五年,任戶部侍郎兼樞密副使,未幾。遷樞密使、檢校太保。」
王朴是林榮心腹,幾個之內就成為重臣,對其經歷,自是如數家珍,又道:「文伯有四件大功,一是獻上《平邊策》,對於大林戰略形成立下了大功;二是朕數次南征,均以文伯為東京副留守。南征之際,文伯鎮守大梁,穩定帝都,功不可沒;三是文伯修訂了曆法,去蕪存精。修成了《欽天曆》,這是惠及子孫後代地大事;四是文伯制定律准,恢復了十二均八十四調的旋宮古法,重製了春秋禮儀。此四功。每一件都名垂青史,朕失文伯,猶失一臂也。」
林榮對文伯痛惜之情,溢於言表,范質、侯雲策、王薄和魏仁浦圍站在王朴床前,靜靜地聽著。
林榮對范質道:「文伯為樞密使、檢校太保,現加贈侍中。」說到這,林榮似乎平靜下來。道:「讓文伯的家人進屋來吧。」
王朴的娘子及兒女們在屋外,聽到屋內傳出地哭聲,已知大事不好,但是陛下在屋內,未經召見,家人們也不敢進屋。等到家人們奉詔進屋之後,滿屋皆是哭聲。
等到哭聲稍歇,林榮看著跪成一片諸孤。對范質道:「范相趕緊辦兩件事情,一是任命文伯長子王侁為東頭供奉官;二是修建一座功臣閣。請大梁城最好的畫師,畫下文伯、鄭仁晦等忠臣的畫像,懸掛在功臣閣內,以後每年朕都要率百官祭拜這些為大林建立卓越功勳的大臣。」
林榮給王朴的安葬定下調子之後,再次痛哭一場,這才離開了王朴府弟。
侯雲策離開王朴府弟之後,陰沉著臉,帶著羅青松、林中虎等親衛,直奔西城。
眾人來到一個幽靜的小院,羅青松扣響門環,過了一會,只聽到「沙、沙」腳步聲,大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小廝露出腦袋,吃驚地看到十幾名高頭大馬的軍士站在軍外,道:「你們是誰?」
羅青松在侯雲策身邊二年多,已是黑雕軍中級軍官,只是在大梁無兵可帶,因此重新給侯雲策當起了親衛,他比林中虎要沉穩得多,在外出面打交道多半是他,羅青松有禮貌地問道:「凌先生在否?」
凌靖是許州大族,家中不乏朝中之人,但是在大梁城地這個小院,卻極為隱密,基本沒有官場中人出入,俗話說,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山,凌靖把家安在大梁城,也算得上一個中隱。
小廝眨巴了幾下眼睛,乾脆地答道:「不在。」說完就欲關上大門。
羅青松用手撐住大門,小廝使出吃奶地力氣也沒有關上大門,臉紅筋漲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強闖民宅,還有王法嗎?」
羅青松不想和一個小廝囉嗦,猛一用力,小廝不過十五六歲,正在使勁關門,只覺大門傳來一股大力,「騰、騰、騰」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院中。
一個女子聽到吵聲,從偏房走了出來,見到小廝坐在地上,就喝道:「是誰,膽敢在這裡鬧事。」
凌靖這個小院是一個兩進落的院子,凌靖住在內院,柳青葉和其他幾位弟子就住在外院偏房內,外面的吵鬧聲柳青葉聽得清清楚楚。
此女正是已成為道士的柳青葉,看到進來的居然是侯雲策和手下親衛,楞了楞,道:「原來是侯相。」柳青葉沒有戴道冠,一頭黑髮散在胸前,似乎正在梳頭,這個模樣讓侯雲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侯雲策很快就收回了眼光,一本正經地問道:「凌先生是否在家,在下有要事。」
柳青葉搖搖頭,道:「今天一大早,師傅就出去了,我不知他到哪裡去了,請侯大人改日再來吧。」
「在下就在這裡等,他總要回來。」智能大師因為不願意介入權貴之爭,治好三公主之後,立刻收拾鋪蓋走人,侯雲策不願意凌靖也和智能大師一樣,得到消息立刻閃掉。
自從鄭州一別。柳青葉行走江湖已有數年,言行舉止也有了老江湖的味道,她知道眼前之人富貴逼人,自己得罪不起,就對小廝道:「快去燒壺好水。」
把侯雲策帶到外院的主屋,客氣地道:「請侯相稍坐片刻。」
柳青葉說完,施施然轉身走回她居住地偏房。柳青葉是習武之人,身材比大林女子都要強健勻稱。和胡女倒有些相似,一身寬大道袍,也遮不住美麗的曲線。不一會,柳青葉戴著道冠走出偏房,手裡捧著一個精美地瓷瓶,她淺淺笑道:「這是青城毛峰,是頂好茶葉,請侯相品嘗。」
喝了幾口清香的青城毛峰。侯雲策地心肺都覺得被山林滋潤了一樣,便打量著坐在對面的柳青葉。
當日鄭州相遇,兩人曾在書房交過手,柳青葉的抹胸還是扯去。事隔數年,柳青葉相貌依舊。侯雲策的心情卻發生了巨大地變化,他心情甚為平靜,覺得柳青葉就如一個舊日朋友一般。
柳青葉坐在一旁陪著侯雲策,面對著這位當朝宰相。柳青葉實在無話可說,盯著大門看,盼望著師傅早日回來,正在難熬之時,凌靖走進了院子。
「侯相,我確實不識唐門之人,前日在河邊遇到的唐剛,我也並不相識。只是小徒在青城山上看到過唐剛,故而窺破唐剛地行徑。」凌靖見到侯雲策,就猜到沒有好事,果然,侯雲策是來追問唐門之事。
王朴之死的真相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仍然屬於大林朝廷的機密,侯雲策自然不會給凌靖講明,就道:「唐剛既然來到了大梁。那麼大梁城定然還有唐門其他人。這些人留在大梁城是禍害,在下想要除掉他們。只是唐門中人向來行蹤不定,我想請熟悉唐門的青城道長到大梁城內,秘密幫助在下搜捕唐門中人。」
唐門中人要下毒,必然背後有主使之人,而且這個主使之人的地位還應該極高,否則光憑唐門之人,根本接觸不到三公主和王朴這等人物,捉拿唐門中人,或許可以查出誰是真正背後黑手。另一方面,唐門之人下毒手段太歷害,今天能毒殺王朴,明日就能毒殺自己及家人,放縱唐門中人,說不定是養虎為患。
王朴之死,給侯雲策敲響了警鐘。
凌靖剛剛遊歷回城,準備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聞言有些猶豫,道:「大梁到西蜀來回至少要數月,這數月時間,說不定唐門中人早就離開了大梁,而且小徒和青城山道長也有些衝突,只怕他們不願意到大梁來。」
「青城山道長到大梁來,也是有好處的,大林即將發動攻西蜀之戰,等到西蜀滅亡之後,在下自會下令保護青城道觀。」侯雲策頓了頓,突然加重語氣道:「若不答應此事,等到西蜀滅亡之際,青城道觀必然化為灰燼。」
凌靖週遊四方,深知侯雲策所言非虛,西蜀滅亡是遲早之事,他沉吟了一會,問道:「唐門是江湖中人,和官府向來沒有關係,為何侯相要千方百計尋找唐門中人,能否直言相告。」凌靖實在不願捲入官場之爭,因此想問個明白。
侯雲策乾脆利落地否定道:「不行。」
凌靖素來受人尊敬,自然有些脾氣,慍道:「若不直言相告,恕在下無能為力。」
侯雲策微微一笑道:「若凌道長肯辦此事,事成之後,在下為凌先生修一座道觀,如何?」
凌靖不斷地搖頭。
侯雲策臉色一變,道:「當日大梁城外,道長行兇殺人,在下可看得清清楚楚,道長是有家有業之人,到時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凌靖大怒,站起身來,「沒有想到堂堂侯相,竟是如此小人,當日在鄭州看錯了你。」
侯雲策並未生氣,只是淡淡地道:「查找大梁城內的唐門弟子,事關重大,凌道長還是不知道最好,今日在下話已出口,凌先生必須答應,否則後患無窮。」
凌靖武藝極高,向來沒有受到別人威脅,他猛地站起身,冷笑道:「要找麻煩,可沒有這麼容易,哼,在下也有三尺青鋒。」
侯雲策冷笑道:「凌家在許州有大量田產,有三人在朝中任職,還有六人在各地官府之中,如果因為凌先生一念之差,讓凌氏家族遭滅頂之災,讓凌先生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何況在下請凌先生所做之事,不過是區區小事。為了這等小事,為家族惹來滔天大禍,實是不智,還請凌先生三思。」
俗話說:光腳地不怕穿鞋的。凌靖出身於世家大族,世家既是財富也是累贅,侯雲策死死拿住凌靖的弱點,逼其就範。
凌靖空有一身武藝,卻受制於人,他呆了半響,長嘆一聲:「罷、罷、罷,明日我就出城,爭取請李明道長到大梁來,他和唐門有仇,料來認識大部分唐門弟子。」
侯雲策也不管凌靖的臉色,「哈、哈」笑道:「事情緊急,在下只有當小人了,多有得罪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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