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咸陽已經頗有些冷意,宮殿上的琉璃瓦堆積了一層從樹上掉下的垃圾,彎曲的樹椏上殘懸著幾片還不肯接受宿命的敗葉。點點露珠還留戀在枯枝殘葉之間,等西邊吹來一陣冷風將它們化為殘碎的水點。
天上籠罩著一層去之不掉的陰霾,灰色的雲層如同覆蓋在乞丐衣服上的油膩,看著噁心想吐,但又捨不得棄去。因為掉了色的衣物還能禦寒,沒了衣物的乞丐就只能在寒天裡等死。
大秦帝國在這個蕭瑟的秋天也只能像沒衣的乞丐那般默默等死,天下分崩離析,賊寇叩關在即。朝廷上坐停棺材一枚,望夷宮等來蟻鼠一窩。
贏子嬰如今已經習慣了關中頗為寒冷的秋天,他前世是正宗的四川人,說的一口正宗的四川話,跟人交流的時候經常脫口而出:你個瓜娃子
在那個時代,普通話已經成為了一種學生必學的語言,他大學畢業後,普通話也沒進步多少,兩種口音讓他交匯成了洋不洋土不土的川普。
秦朝的口音跟現代完全不同,說話也有點憋里憋氣,簡而言之就是不直白。贏子嬰開始的時候很不習慣,如今入鄉隨俗,也只好跟著一起憋吧!
他如今每天扳著指拇過日子,腦子裡整天都想著,秦二世什麼時候死,趙高何時要謀反。
這樣枯燥的日子太無趣,贏子嬰有時候想哪怕是拼了性命嘛也要活的精彩一點。可惜的是他歷史學得實在是不好,連秦始皇統一六國的時間都不曉得,又哪知道趙高什麼時候殺二世?
他如今被囚困在咸陽城裡,每天跟呆在深閨里的黃花閨女似的。想得得到消息也難上加難,更何況二世皇帝登基後,下令民眾不准議論國事,不然就砍腦袋。這咸陽城裡,又有誰敢議論政事呢?
宅在家中大半年,贏子嬰唯一知道的情況多一點的人就是趙高。趙高為人很囂張,整個城裡無人不怕他。他有個女婿叫閻樂,仗著岳父是丞相也很飛揚跋扈。
至於趙高為什麼會有女婿,他對這個也很好奇。最後在韓則那旁敲得來的信息中知道,在秦朝宦官不等於閹臣,都長有小JJ,切了小JJ的宦官很少。就比如說韓談,韓談也是宦官,但他還有兒子,名叫韓則。
於是贏子嬰很無語的知道自己被電視劇給坑了,電視裡面的趙高都是陰陽怪氣的老太監。
在整個咸陽,信息流傳得最廣的就是這個沒有切JJ的宦官趙高。趙高很有才氣,寫得一手好字,還會做賦!如今當了丞相,害死了以前的丞相李斯、右丞相馮劫和將軍馮去疾,朝中無人不懼怕他。他曾牽著一頭鹿前去覲見二世,當著諸位大臣的面指著說這是馬,殿中那麼多大臣,竟然每一個敢出來否認。趙高的淫威可見一般!
趙高害死馮家父子,也害苦贏子嬰。因為贏子嬰的生母便是這馮家的小姐,馮家沒倒台之時,贏子嬰多少還是能受點照顧,如今馮家樹倒猢猻散,哪又能顧得上贏子嬰?聽說還有一位馮家的子弟因懼怕趙高而遠逃邊關,庇護在前將軍王離的手下。不過現在長城軍團已經灰飛煙滅,王離也被砍了腦袋,那位馮姓的公子是死是活就再也無人知道了。
他的住所並非緊挨皇城的宮闈殿宇,而是一處頗有些偏僻的中等院子。這院子旁邊有一處園林,看似頗為清幽,丞相言此處好養病,於是贏子嬰就搬出了以前住的宮闈。這地方住的大多數是些商販賈旅,沒有什麼大臣王公住這邊。子嬰住在這裡,皇帝也放心。
這一日,贏子嬰在吃過飯,喝過藥後,如往常一樣靠在窗戶邊看書。
看了兩卷《孫臏兵法》過後,就覺得周公欲邀他去下棋了。不忍著如此耗費光陰,他強打著精神,從牆上取下佩劍準備到院子中練劍。
此時他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半年的宅居生活使得贏子嬰的身體素質下降得非常厲害,如今的他可以用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這樣的身體,對於一個荷爾蒙分泌過多,此時又是一枚處男的贏子嬰來說,還得好好鍛煉!不然以後取了幾個老婆就立即陽痿,那豈不是丟光了穿越者的臉?
清晨的露水未乾,天空中還瀰漫著淡淡的白霧。
贏子嬰提劍站在院子裡,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拔劍躍地,一劍刺向前方,手腕間長劍極為靈動,一時間使出來也覺得頗為熟練。
他身材高大,束髮戴冠,眉毛極濃,猶如刀刻。臉上看起來也頗為硬朗,不過蒼白的皮膚和毫無光澤的嘴唇將他一臉的病容凸顯出來。再加上身子羸弱,黑袍下空蕩蕩的毫無著力感。讓他整個人的精神氣都大打折扣,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身有頑疾。
贏子嬰的劍法不錯,至少不是花架子。估計穿前的那個子嬰沒少練過,所以如今的他,對劍也並不感到陌生。
劍動人動,贏子嬰隨劍而舞,可惜不過片刻時間。贏子嬰的長劍就墜落在地上,他自己也彎腰喘息個不停。
身體如此差勁,這半年來真是元氣大傷啊。
贏子嬰正感嘆間,院門突被推開,屋外走進一個身材高碩束髮戴冠的年輕男子,身穿灰白色深衣,腰間配著一柄連鞘長劍,一雙濃眉似劍出鞘,雙眼炯炯有神,更兼得鼻高唇厚,任人見了都要嘆一聲好英朗的郎君!
贏子嬰看見來人,蒼白的臉上也乏起一絲微笑。這人乃宦侍韓談之子,名喚韓則。他乃贏子嬰的親屬近臣,如今為補貼家用,在朝中某位大臣府內教導其子劍術,此番已經有月余未見,便先開口問道:「韓則,今日怎麼有空回來?」
韓則彎腰拱手答曰:「稟公子,今日城中人人閉戶,街道四處更有甲兵穿梭。我生怕有賊兵衝擊院子,便告假先回來了。」
贏子嬰一懵,疑惑著問道:「可是城中發生什麼大事?」
韓則搖頭自稱不知,轉頭朝院子四處掃視了一般,突然笑道:「不過這院子向來冷清,平日就算是乞丐也懶得進門乞討,賊人怎麼會尋到這裡!看來是韓則多慮了!」
贏子嬰杵劍在地,也笑道:「說來也是,此處偏僻,賊人也難尋到。」
韓則放下心來,此時見到贏子嬰持劍在手。知道他身體必然康復了不少,有意要試探贏子嬰的劍法,於是朝他說道:「公子適才練劍,韓則也無事。不如我們比試一下劍法吧!」
贏子嬰搖頭道:「身體還未痊癒,手臂無力,又怎能與你對劍?」
贏子嬰說的是實話,韓則的劍法他是知道的,作為咸陽城鼎鼎有名的劍師,一身劍術又怎會差?莫說現在,就是他當初沒病之前,記憶中的自己都不是韓則的對手。
韓則見贏子嬰推辭,勸道:「公子劍法我是早已經見識過的,如今雖然有病在身,但技藝未曾荒廢。我不使力便是,只拿劍技一較高下吧!」
贏子嬰無奈,韓則對自己劍法比較推崇,曾說過論練劍天賦,他不如子嬰。如今他一意要和贏子嬰比試,贏子嬰也沒有辦法,只得拿劍對著韓則。
二人對站在一顆歪脖子的老皂角樹下,一聲輕喝,二人皆持劍向前。韓則身高手長,出劍速度也快,贏子嬰稍有不如,兩劍相交時,手腕輕輕一抖,便卸掉韓則的攻勢。
第一次試探,贏子嬰很明顯的感受到了韓則的劍軟綿綿的無甚力度。於是便拿出渾身解數與韓則對攻!
韓則跟贏子嬰對過了幾招後,突然間收劍回鞘。他皺眉看著贏子嬰,感覺到非常的疑惑。
往日韓則與贏子嬰交手很多次,對贏子嬰的劍法套路很是熟悉。以前的那個子嬰受墨家非攻的影響,及擅長防守,劍路光明正大,大開大合間有著凜然正氣。
而今天,他很明顯的感覺到公子手中劍的變化。他雖然招式還是那麼熟練,但幾次對劍下來,他看出子嬰劍術一反常態,攻招極多,而且自己一劍遞過去,他竟然不回撤,直接拿劍與他對刺,這分明就是他慣用的殺人劍法!
所謂殺人劍講究的有三點,即為快、狠、准!
昔日贏子嬰學的是王者之劍,講究的是以勢服人。
子嬰劍法變化,究竟是何原因?
韓則對贏子嬰完全就沒有任何城府之心,心中想到了便開口說出來:「我觀公子劍法,殺戮之氣更甚。公子身為貴族,不應使這般劍法。」
贏子嬰聽了這話反倒是疑惑了,他說道:「劍當是用來殺人的,自然有殺戮之氣。我用劍殺人,為何不能使這種劍法?」
韓則急道:「公子所習的乃是王者之劍,練自大成,可以劍勢壓人。如韓則這般的殺人劍法,講究的是以命搏命,以傷換命,身前半尺血濺五步。這等危險的劍法又怎麼適用於公子?望公子三思。」
贏子嬰聽明白了,原來韓則是擔心將才自己使出的劍招太過危險,不適合自己這種身份的人。可惜如今的贏子嬰已經經歷過生死,知道過死亡的痛楚,依照他的性格,他更相信身前半尺取人人頭的殺人之劍。只要能將敵人殺死,自己受點傷也無所謂。
於是他笑道:「劍者,兇器也!無所謂殺人劍王者劍。是劍就是用以殺人的!韓則,你毋須多慮,我自有分寸。」
韓則聽贏子嬰說得似乎也有點道理,他也不願意多想,既然公子認為這是對的,那便是對的吧!
二人皆收劍而回,卻在此時,外出不久的韓談急匆匆的走進了院子,他大聲的喘著氣,面色潮紅,神色說不清是憂慮還驚喜,反正贏子嬰從未見過如此方寸大亂的韓談。
韓談再三吐氣,過了好半天才平息下來,目光炯炯的盯著贏子嬰說道:「據城中傳言,有山東賊寇混跡入城,二世皇帝被賊殺死於望夷宮中,如今天下失主,還望公子早做準備!」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8s 3.504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