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100則 第六十一則 花開花落終不悔

    是夜，階前點滴，一場大雨一如三年前。房內燭光搖曳，她安靜地趴在熟睡之人的胸前，耳邊是微不可聞的心跳聲。「阿夜，過了今晚你就能好起來了，終於，輪到我救你了。」鼻間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藥香，眼淚卻浸濕他的衣襟，「只是落兒再也不能陪你了。」

    她本是一株落顏花，修煉千年只為成仙，山中寂寞，一年一歲反覆循環，她也未曾覺得寂寞。山高偏遠，本就荒無人煙，卻又些許人會打馬而過，踩傷她的花莖，又臨逢千年渡劫，她本想憑著自己這嬌弱的身子，又要再等上千年。

    沒想到他就這麼出現了。

    千年渡劫，九天雷鳴，大雨滂沱，翩翩少年郎，執傘緩緩走來，大雨中不顯狼狽，他蹲下身，落在身上的雨滴盡數擋住，嘴角那抹笑容深深刻在她的眼裡，烙在她的心上。

    「咳咳，」屋內傳來陣陣咳嗽聲，她立在窗前，心疼地看著病重的男子。

    上次之後，他將她移回了自己院子裡，他卻病倒了。

    那日的相遇只是偶然，他本羸弱，到處探訪名醫，回家路上恰好遇上了她。一場風寒，險些要了他的命，之後便只能每天躺在床上，他卻每天堅持日落時到院子裡看看她，有時候只是靜靜坐著，有時跟她說說話，其實也只是自言自語。他說：「你是一株落顏花，我叫你落兒可好？」他說：「你本在山中過得自在，我將你困在這小小院子裡，你會不會怪我？」他說：「我知道自己活不久，可我還是想拖著這副殘骸到處走走。」他說：「我不在，你又要像在山裡那樣自生自滅了。」……

    日落月升，她還是安靜待在院子裡，抬頭仰望頭頂的明月，心想，若他能看見，該多好。

    她想讓他活下去。

    擦去眼角的淚，她輕輕湊上去，在他唇邊印下一吻，淡淡的光華從她嘴裡渡進他的嘴裡。「阿夜，好好活著。」

    她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不舍地用手撫上他的臉，卻感覺不到溫暖的觸碰。

    依稀看見三年前雨中為她執傘的翩翩公子，還有那一句，「如此嬌艷的花兒，毀了多可惜。」

    三年前你助我渡劫卻遭病在床，三年後我終於可以還你平安。

    當他醒來已然大雨初霽，陽光刺眼，伸手摸了摸胸前濡濕的衣襟微微皺眉，昨晚似是有人在他耳邊喚他阿夜，讓他好好活著，卻怎麼也想不起那人模樣。

    陽光正好，萬物生長，只是沒人看見窗前的落顏花已枯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