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點頭示意他繼續。
孔芸龍掰著手指頭,又道:「剩下的『怪』和『壞』。壞是不可能的,畢竟我這麼善良,這麼溫柔,這麼體貼,這麼厚道……」
「你有完沒完?」胡炎白了他一眼。
孔芸龍表情一頓:「呃,還有一個正直,完了。」
看到小師爺眼神不善,他趕緊解釋道:「主要是我腦子有時跟不上,占不到便宜,也使不出效果。」
這個理由,才算是過了腦子的。
胡炎再次點頭,示意他繼續。
「所以就只剩下一個『怪』了。我打記憶恢復之後,觀察了很久,發現在台上耍寶搞怪,確實很上人氣。我原想學大師兄的『騷浪』,可私下試過之後,發現自己騷不起來,也浪不動,最後只好給自己弄了一個『萌』。」
聽完,胡炎猛然醒攢。
敢情這傢伙的『萌』並不是跟小岳學的,而是一早琢磨出來的主意。
真不知道該不該誇他?
「那你覺得這條路能走得通嗎?」
一下點到死穴,苦色回到孔芸龍臉上。
「很難,使活的時候,觀眾沒反應,我比誰都難受。可是真的沒辦法,聲部受損,我得意的貫口沒了。臉上的肌肉受損,表情僵硬,連發託賣相也不成。我為這事兒急得成宿成宿睡不著,也找師父聊過幾次,沒辦法,真的沒路走了,師爺,您知道嗎,我真的沒路了……」
說著,兩行眼淚直接流下來,再也說不下去。
這種滋味,別人或許不懂,但胡炎懂。
落魄之際,既算是郭德剛,也算是相聲這門手藝,讓他重拾了活著的尊嚴。
對於聰明人來說,這也許並不比活著本身來得輕弱。
世人萬萬千千,有多少是真的有尊嚴的在活著?
別去琢磨。
就為這一點,孔芸龍便沒有別的選擇,他愛郭德剛,也愛相聲。
同樣,以他的行事作派,事事提前得規劃,選最好的路走。
奈何,有多少次新建的計劃,便有多少次意外來摧毀。
到最後發現,貌似連希望都破滅了。
這種迷茫和煎熬,只怕要比常人來得更猛烈。
胡炎看到他的眼淚,心裡反而鬆快不少。
不是他太過殘忍,或是有什麼怪癖。
而是一個人,只有真正將自己剖析得體無完膚,痛了,絕望了,之後才能下最大的決心去改變。
因為破而後立的路,沒有哪一條是好走的。
得有毅力,得有態度。
何況這事兒對於相聲演員來說,太過重要。
而眼前之人叫孔芸龍,心眼也太多了。
胡炎伸手幫他擦掉眼淚,輕聲道:「別哭了,師爺幫你。」
「真的?」孔芸龍抬起袖子一抹眼睛,期待道。
「嗯。」
孔芸龍激動道:「好,謝謝師爺,您怎麼說,我怎麼做。」
胡炎笑道:「先說風格塑造,別賣萌了,你賣『楞』吧。」
「楞?」孔芸龍一愣,「這怎麼表演,我平時也不楞呀?」
胡炎趕緊擺手:「您千萬別客氣。」
「師爺,我可當不起您的『您』字兒。」孔芸龍搖頭。
「不,於『楞』之一道,您是祖師爺,當之無愧。」
「我真的很楞?」孔芸龍疑惑道。
胡炎很認真的點頭。
「可這玩意兒怎麼表演出來?」孔芸龍依然疑惑。
胡炎笑道:「你吃藥之後,腦子很聰明,自己先去悟一悟,就是生活中發楞的時候,表情、動作特點是什麼,總結出來,強化一下,看怎麼把它融合到你的活兒里去。」
胡炎表示自己解釋得很累,而且很有班門弄斧的感覺。
「成,我琢磨琢磨。」孔芸龍終於接受了自己楞的事實。
胡炎再道:「好,那我再跟說發託賣相的方向。你臉上的肌肉僵硬,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你臉上還有一個很大的優勢,被你忽略掉了。」
「您是說我嘴上的疤?」
「噗嗤,哈哈哈,想屁吃吶?」胡炎笑罵道,「我是說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大很有神采,眉毛也很漂亮,你可以專門練習眼神,喜怒哀樂,都整出一套自己的小眼神來。整個大表情來不了,咱就劍走偏鋒,以一點撬一面。」
孔芸龍頓時眼睛變得有神,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小師爺果然是行家,厲害!
於是乎,他再看胡炎的眼神,便帶著勾子。
胡炎當即罵道:「你對我放哪門子電?要放上台對觀眾放去。」
「成,回頭看我不電死他們。」孔芸龍來勁了。
胡炎卻擔憂道:「但是這事兒很有難度,台下觀眾的距離有遠近,眼睛畢竟太小了,稍遠一點的,根本看不清,所以你練習眼神的同時,也儘量繼續練習肌肉,多一分配合便多一分效果,這意思你能明白嗎?」
「明白,師爺,這我也想到了。」孔芸龍認真點頭。
胡炎心中滿意:「好,我再跟你說第三件事情,你的貫口不能扔。」
「可……這……」孔芸龍很意外。
胡炎擺手道:「你的基本功在,扔了太可惜。口條的問題,我這幾天也琢磨過,有兩個法子可以幫你找補找補。」
孔芸龍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師爺,您說。」
「貫口一道,有兩點,一是氣口,二是吐字。大貫你到後面會亂,那就把大貫改成小貫,讓李芸傑多幫你遞幾次梯子,給你『大氣口』的調整時間,效果會打折扣,但總比崩瓜掉字要強。等以後熟練了,再慢慢恢復成大貫。」
孔芸龍一點即醒:「那所有的本子都得重新歸置?」
胡炎點頭道:「沒錯,這事兒我幫你一起做,順便再教你一些換氣、偷氣、頓氣、斷氣的法子,這些都是戲曲門的正經玩意兒,拿來我們相聲演員使活兒綽綽有餘。」
「這您也願意教我?」孔芸龍更激動了。
胡炎笑道:「願意,誰讓你整天氣我,而我恰好又嫌自己命長呢。」
「呃,不會了,以後指定不會了,師爺。」孔芸龍尷尬得將頭搖成了波浪鼓。
胡炎又道:「只有這個『吐字』最麻煩,你得重新下工夫了。入班的時候怎麼練的,如今再重新一個字一個字的歸置。人家天生口條不利索的人,都能磨到清晰吐字,我就不信你練不出來。當然,這也許得幾個月,幾年,甚至十幾年,看你能不能下得了這個大決心?」
孔芸龍表情變得嚴肅,因為他知道小師爺說得是大實話。
身體上的硬傷,換神仙來都沒法子。
良久,心裡有決斷,語氣反而變輕了:「成,這事兒我做。」
胡炎欣慰的點頭:「好,我之前一直在教燒餅運氣發音的法子,你回頭可以找他問問。這能減少對發聲器官的依賴性,也是戲曲門的法子,多少也有點用。」
孔芸龍一愣:「又是戲曲門,師爺,您從人家那裡偷了多少好玩意兒?」
胡炎抬手就是一巴掌:「那能叫偷?頂多算是交換。」
孔芸龍顧不上撓頭:「您拿什麼交換的這好東西?」
胡炎抬頭回憶半晌:「有棒棒糖,有辣條,有巧克力……太多了,記不清。你甭管這個了,就問你學不學?」
雖然孔芸龍聽得更加迷糊,但趕緊點頭如雞啄米:「學,當然得學啦。」
胡炎笑道:「這些事,最難在開頭,等後面全部融合起來,效果就會越來越明顯,具體能恢復多少成,不好說,但指定比你現在要強上好幾倍。」
孔芸龍點頭,感慨的對小師爺深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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