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根本沒有去洗手間,反而在半道上鑽進了另一個包廂里。
包廂不大,但透過唯一的玻璃小窗,卻可以看到整個大廳。
片刻後,胡炎離開。
兩點已過,二樓的演出已經開場。
提前離席的,除了原本三里屯園子的演員,還有自薦上去把場的何芸偉。
剩下的絕大部分人還在,氛圍也算熱烈。
但當胡炎回到座位,一瞧曹芸金把自己喝得滿臉通紅,喘著精氣,便知道這一切將很快被打破。
果然,茶剛喝兩口,便見曹芸金一聲不吭,提著杯子出去。
胡炎心裡暗道一聲:來了!
一切都將如期上演,而德芸社的改革,也將由此正式拉開序幕。
阻止是不可能的,但願自己能把底兜住。
曹芸金出了里包,來到雲字科弟子一桌。
「啪!」
重重的一巴掌,突然拍向桌面,把全場都驚住了。
什麼情況?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匯聚到他一個人身上。
曹芸金依然毫不在意。
他要走,所以要鬧。
鬧得越狠,離開得便能越快,因為他多一天都不想在這裡呆了。
旋即,曹芸金滿眼猩紅的瞪著自己相處幾年的師弟們。
抬手一指,張嘴便來。
「養你們有屁用,你們誰能給班子掙錢?」
「岳芸鵬,學了這麼些年,學到了什麼,你是豬腦子嗎?」
「……」
一連串指名,或不指名的喝罵、訓話,同時還「啪啪」的拍著桌子。
聲音響亮,言語火爆,情緒激烈,全場頓時一片肅然,氛圍再降冰點。
被罵的小輩們,敬畏他的身份、地位,無一人敢吭聲還嘴。
怎麼還?
在師父的壽宴上,跟他對罵?
那這生日還能不能過了?
關鍵是一眾長輩,師父、師娘都在場,沒人發話,又有誰敢像他這般造次?
外面如此,裡面的眾人,先是驚訝,繼續臉色非常難看。
相聲門向來講究輩分、傳承,自己還跟這兒坐著呢,真當我們是透明的嗎?
這太不像話了。
只是人家徒弟鬧師父的壽宴,還得算師門之事。
眾人扭頭一看郭德剛。
好傢夥!
他依然有一搭沒一搭的夾菜吃飯,一臉平靜,一聲不吭,好似根本沒有聽見似的。
畢竟隔了一層,,眾人還能說什麼呢?
而王慧則直接埋下了頭,已經在掉眼淚。
可能全場最難過的,便是這個女人了。
待徒如兒,事無巨細的照應這麼些年,誰料到頭來,竟然會發生眼前這一幕。
當然,所有人都看到了起頭,卻沒有猜中過程。
曹芸金罵完雲字科,來到大廳。
有一桌算一桌,桌桌不落,輪番招呼。
好熟悉的過程啊。
只不過,前面王慧是攏人,而他則是罵人。
言語難聽,聲音刺耳。
煎熬。
漫長。
或許是半個小時,或許是一個小時。
但胡炎保證,全場所有人,都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當然,也有心中不憤的人。
只是關鍵人物郭德剛,自始至終不句話不發,沒奈何。
值得一提的是,看到身上還掛彩的李賀東,曹芸金直接繞了過去。
終於,他訓完話,心裡琢磨著目的已經達到,旋即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有的時候,情況不明,關鍵人物往往不好表態。
這個時候,經紀人的作用就出來了。
王海身為老江湖,職責所在,跟郭德剛關係也非比尋常,自然清楚怎麼做事?
一見人要走,直接從外包沖了出去。
「你別走啊!」
曹芸金聞聲站定,有人搭話就好,自己有些話,可還沒說清楚呢。
他扭頭道:「我怎麼不走,我不夠吃的,我吃不飽!」
「有事好商量啊,你師父都還沒說話呢?」
「商量什麼,整個德芸社,一半都靠我養活,我得到了多少?」
「……」
倆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
只是這種事情,哪裡是王海能勸得動的?
他眼見沒辦法,又趕緊跑進里包,同時眼淚也已經下來。
他陪郭德剛從泥濘中走來,把他當哥待,其中的辛酸和不易,少有人體會得比自己更清楚。
說感情也好,說價值也罷。
今天曹芸金走了,那對於整個班子來說,絕對是巨大的損失。
人到跟前,他沖郭德剛哭道:「哥,我攔不住他了,您倒是說句話呀。」
郭德剛放下筷子,輕嘆一口氣,這才起身往外走。
一眾長輩紛紛跟隨,只有王慧坐著不動。
很多時候,這個女人把感情看得比利益更重。
何芸偉結婚,她連夜親手一針一線的縫被褥。
她缺買一床被褥的錢嗎?
當然不是。
無外乎,那一針一線,能把自己的情感、祝福縫進去,這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一份心意。
現在感情已經破裂,這便是最壞,最壞的結果。
長輩們一露面,小輩們也圍了上去。
而胡炎則又進了一趟剛才那個小包廂,旋即回到大廳,站在郭德剛身邊。
只聽曹芸金對著郭德剛道:「我對不起您,我不幹了,我給您磕一個。」
說罷,「噗通」一聲,直接跪地磕頭。
郭德剛沒說話,也沒攔他,就站在那裡看著。
曹芸金磕完師父,一轉身,又跪在旁邊的關公像前面。
「我曹芸金對著關老爺像起誓,我今天正式離開德雲社,永遠不再回來!」
發完誓言,磕頭表心。
這次起身,誰都沒看,直接往外走。
突然,身為「德芸大姑」的張得燕,眼見人馬上就要出門,而郭德剛依然無話。
她直接追上去,一把扯住曹芸金的衣袖。
傳統班子就是這樣。
永遠做不到只談利益,各種感情夾雜在其中,說都說不清楚。
也許是魅力,也許是垢病。
總之,這就是它的特點。
張得燕跟王慧一樣,呆了這麼些年,淵源也深,對小輩們同樣感情不淺。
她拉住人,不停的勸。
奈何,該去之人去意已決。
倆人推搡拉扯之間,曹芸金一個推手,張得燕突然失去重心,身子直往後倒。
當然,最後她沒有躺在地上。
無人能意料,但胡炎除外。
他早站在張得燕身後,恰好一伸手,把人穩穩托住。
將人扶起來,胡炎沒有多管。
他扭頭看了一眼郭德剛,心中一嘆,這傢伙休息室的「忍」字沒白掛。
太能忍了!
要是他對外人也能有這份忍勁兒,估計能少不少麻煩吧?
當然,成年人的成長,長得是心性,這得靠煎熬。
而血、淚,便是最有效的促生劑。
只是後事不論,今天這一場,不該以這樣收尾。
沒看到所有人心中都帶氣嗎?
而且後世的德芸社,士氣一傷多年未恢復,也是從今天開始的。
罷,罷,罷。
輩分大的年紀老,年紀小的身份低。
夾在中間的,人分親疏,性格不同,礙於郭德剛不開口,也不敢動彈。
算來算去,也就自己跟他勾連的枝枝蔓蔓,都快說不清楚了。
曹芸金見張得燕無事,再一掃眾人,轉身一腳踏出門。
誰料,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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