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生繼續皺眉、狐疑地看著他。 .
實際上是不清楚……李雲心口中的「白閻君」是某種形容、修辭,還是別的什麼意思。
總不能是真地指,森羅殿當中的那兩位正神吧?!
即便是聖者、人世間最最頂尖的存在,也難見閻君一面的。玄門聖人掌握天下蒼生權柄,而黑白閻君,則是掌握天下蒼生生死的!
可一時之間,他又想不到別的什麼解釋!
既是如此,他便又問一遍,語氣鄭重嚴肅:「李雲心。你現在是在對我說真魔和古魔這兩個詞,你是從閻君的口中聽到的。」
「閻君森羅地府當中的閻君,那位掌管人生死的……白閻君?」
李雲心風輕雲淡地笑了笑、輕咳一聲:「嗯。就是那位閻君但我平日裡喊他白兄。」
說到這裡,他慢慢邁開步子、走到蘇生面前,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要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麼和你斗、和共濟會斗、和木南居斗、和玄門斗?我又從哪來了許許多多的消息、總能占得先機?」
說了這些話,再哼著一笑、搖搖頭:「我一直納悶的是就是竟然沒有人覺得奇怪我在渭城的時候動用百萬陰魂成陣。我敢動用百萬陰魂哦。」
「我此前在野原林里,又敢動用將近半數的亡魂是將近半數的亡魂哦。這一點,你是聖人,你應該最清楚,這世間有些東西是不好亂碰的。」
他說到這裡,無論真假,蘇生便都只能聽了。而後皺了皺眉。
這一點,李雲心說的倒是實情。
魂魄這玩意兒,碰不得。
當然這個「碰不得」,也是同玄門的第一戒律、「不可枉殺凡人」類似。小打小鬧沒人管著你。可要是搞了大事,就不成了。
也因此這麼多年來無論修士還是妖魔都不敢大肆祭煉魂魄。因為這本該是屬於黑白閻君的東西。
兩位閻君的確切存在,既是一種證明、也是一種威懾。
他們兩個,證明了的確有位居人上的強大力量存在天人。也對凡間的妖魔、修行人產生威懾,令他們曉得即便他們自認為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但生死之事,卻還是做不得主的。
而今……李雲心提到的,便是這兩位其中的一位、白閻君。
蘇生沉聲道:「你是說,在渭城時候的百萬陰魂……你是得了閻君首肯?」
李雲心笑了笑:「不然呢?」
蘇生略沉默一會兒:「更多的人想的應當是你初出牛犢不怕虎,全不在乎這個忌諱。一旦閻君日後怪罪,用不著什麼人出手,你就要萬劫不復了。」
李雲心哼了兩聲:「想太多。」
他伸手往地上指了指:「之所以我敢這麼玩兒,就是因為我下面有人。」
「我今天和你說白閻君,也不是胡言亂語要來唬你。」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真誠,「你是聖人。你見多識廣。對付普通人,我可以搬出一個嚇死人的理由震懾他。但是對付你,這種法子很難奏效。所以現在你應該相信我所說的是實情。」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腿在輕輕地顫抖。實際上,剛才就在一直輕輕地顫抖或許是雙腿剛剛痊癒,因而不是很能受力。支撐著身體略有些不堪、因此在抖。似乎又是因為這樣,李雲心的靴底也在輕輕地抖……一直在地上摩擦出輕微而有節奏的聲音來。
他看著蘇生,繼續道:「白閻君當時同我說這些,原話是」
「你只知道這世上有天人。覺得天人高高在上、仙福永享。又覺得這世界一派繁華、有條不紊。可是有想過,天人也是有煩惱事的麼?」
「天人這煩惱事,便有兩者。」
「一名古魔,一名真魔。」【注1】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模仿的惟妙惟肖。蘇生與李雲心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一聽便曉得,這的確不是李雲心的口吻。
他原本只當李雲心在故弄玄虛。到如今卻又聽他說了許多似乎的確確有其事的消息,心裡便已經有些猶疑了。
到此刻再聽了這樣的語氣,這猶疑便向著「確信」的一面搖擺。
接著聽到李雲心……又拋出一個炸雷來。
「那麼你一定也想不到,白閻君還要我做一件什麼事情。」李雲心在蘇生身前慢慢地俯身、蹲下,直視著他的眼睛,「他叫我,禍亂天下。」
「他對我說,最好叫天下最強的幾股勢力都爭鬥起來,死上個七七八八。又同我說,從前牧養萬民是真。但牧養萬民自然也有目的,乃是為了別的事做準備。到如今麼……這個『別的事』,要來了。養了這麼許多年,到了該收割的時候。」
「妖魔、修士,這些地上生靈當中的佼佼者,便是第一批要收掉的果子。餘下的人麼……或許什麼時候也要收掉。」
他的目光嚴肅認真,語氣極低沉。他認真地觀瞧蘇生臉上的神色變化,而蘇生的神情,也的確未做絲毫掩飾。
他真的是很難掩飾的。
譬如在李雲心從前那個世界,你跑去對一個不問世事只知道逍遙快活的人說,股市地震了這人全然無感,只能回你一聲「哦」。
倘若對浸淫此道已久、身在其中的人說……或許都用不著說,他反倒會先拉著你,喋喋不休地訴起苦來。
天下大勢,旁人或許不清楚、不關心。可蘇生卻該是最清楚、最關心的那些人之一。
如今李雲心口中所說的話語在旁人聽來簡直是危言聳聽。可在蘇生的耳中……卻有別的意味。
這樣多年以來,怎麼會沒有人有過這樣的疑問呢:天人叫玄門牧養萬民,到底是為什麼?
天人……與人是有些相似之處的。譬如他們也會發怒。因為修行人做錯了事而發怒,甚至因為修行人對他們不敬而發怒。這意味著,天人也有**。既有**,做事的目的就很難單純。
如今李雲心說了「養了來用」這樣的話卻正是被多少玄門修士一直深埋在心中、不敢觸碰、不願觸碰的那句話!
蘇生面上的表情驚詫,只寫滿了四個字難以置信。
可恰恰是這樣的表情,便正意味著……他相信了李雲心所說的一切。
於是這書聖的劫身微微顫了顫嘴唇、第一次失態了:「你……說的這些……」
「都是真的。」李雲心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不然我為什麼要攪混水呢?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閻君的話。也因此,我得把雲山上的寶貝都帶走」
「李雲心已經死了。浮空山上卻留下了李雲心的名字、且被搬空了。那麼……李雲心生前與龍族、妖魔有關係。與木南居也有關係。同玄門、聖人,還有關係。因為這些關係,共濟會倘要再將寶貝找回來、復仇他們就要都被牽連進去。」
「因此……我也將閻君交代我的事,做得更漂亮了。」
他說到這裡,蘇生已經很難說出什麼話了。
他乃是聖人的劫身。出世便是為了體察一個「情」字。算是天下間極罕見的、修為極高、心境卻與普通人類似的存在之一。而今又遇上李雲心這樣的……玩弄人心的高手,心緒豈能平靜了!
便在此時,李雲心又低嘆一口氣:「但除此之外,閻君還告訴我另一些話。同你……有關的話。」
蘇生一愣,隨即皺眉:「我?他……提到我?」
「提到三點。」李雲心伸出三根手指無名指、中指、食指。
「第一點」他並下無名指,「我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蘇生愣了愣。他飛快地眨了眨眼、張口,似乎要說些什麼。
但李雲心很快並下中指、盯著他:「第二點。你相信我說的話,並且畏懼白閻君。因此,你會配合我取出法寶來。」
蘇生的嘴唇微微顫抖、眼睛眨得更厲害了。
李雲心容他如此一會兒,才用食指在他面前微微晃了晃:「第三點。你聽到我說、忘了吧。就會把剛才聽到的一切,都忘掉。如果以後記起了、要對別人說你就會擰斷自己的脖子。」
說了這些話,他才站起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開門。」
蘇生倚坐在地上,眼睛痙攣似地眨得極快。足足過了十幾息的功夫,才仿佛頭腦當中有個什麼東西忽然發出號施令停止了。
然後他站起了身、看李雲心一眼,慢慢地、卻毫不遲疑地走到殿門前去。
口中低頌一些音節,說出一些真名符咒、持手咒引導某些複雜到了極點的氣機流轉。
如此平靜卻乾脆地做好這一切,便低喝一聲:「開。」
乾殿的門……便終於被打開了。
「都在裡面。」蘇生慢慢地對李雲心說、看起來思維略有些遲鈍,「乾殿裡存放的是歷代聖人的遺寶。占了雲山當中法寶的九成。內有一件銀魄尾指環,你如今的修為正可以用將這些寶貝都收進去。但其中有幾件寶貝氣機較特別,沒法子收到尾指里。你或者留在此處,或者帶在身上走,都可以的。」
蘇生事無巨細地一一關照,沒半點兒不情願的意思。
就好像一個最忠誠的老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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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詳見第二百五十三章,你很特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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