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 第四章 有巢氏
考研的結果出來了，英語單科沒有過線，我落榜了。
那段時間雲天早晚跟在我身邊，一副生怕我想不開就抹脖子掛掉的模樣。「想開一點，考不上就考不上吧，你看人家磊神那麼用功也沒考上，他都沒想不開!」第二天，傳出小磊去藥房購買大量安眠藥被室友及時發現制止的消息。「雲天，你的嘴真是開過光的!」說這話時，雲天新買了一根菩提珠手鍊，說是這東西辟邪賊靈。
「去網吧嗎？」他翻出身份證，兩眼水汪汪看著我，「充的錢沒花完，這都快畢業了，不能浪費!」這應該是他這學期第三次用同樣的藉口騙我出去玩遊戲了，我實在不明白這點錢怎麼這麼耐玩!直到最近一次跟他去，無意間發現他居然玩得興起又跑去充了兩百塊……後來在我的嚴刑拷打之下承認這學期陸陸續續充了好幾次錢了。
「不去!」我堅定拒絕不留情面，我生平最討厭除了我以外任何人說謊的行為!當然，不是因為我雙重標準，而是善良如我，說謊一定都是善意的!
「可是……我說謊也是善意的呀!」他滿臉的委屈，低著頭，拇指不停地搓著身份證。
我實在想不出欺騙我陪他去網吧，他這個謊言的善念是什麼，只得腦袋一歪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你想啊!」他猛地抬起頭，雙手握拳極其誠懇地跟我說，「宿舍里死氣沉沉的，對於你的心情很不好。我煞費苦心騙你去網吧，只是想讓你去外面的世界感受一下燈火輝煌的生活，讓你知道，生命是如此的精彩!我都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呀！」
我:@～＆@％$!（聽說不可以出現罵人的話，手動嗶掉）好吧，不得不承認，善良限制了我的想像力!
我掏出兩百塊遞給他，他熱淚盈眶地伸出手接住，感念我終於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
「這是房費，今晚你別回來了，我沒辦法忍受比我還要自戀的人。」說完就爬了上床，扭過頭對他說，「麻煩關燈帶上房門，我要睡了。」
其實平心而論，他擔心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個想法倒也不算是空穴來風。最近一段時間，我不僅遊戲玩得少、晚上睡得早，連漂亮妹子都不愛關注了!在雲天看來，這三點是男生區別於女生的重要特徵，他命名為第四性特徵，又叫「雲天理論」。而按照他的定理，我之所以會有這些突然的轉變，答案只有一個!
我「啪」給了他一個耳光，「我這個橫豎都是180的壯漢，本來就是個球，就算彎還是個球!倒是你，麵條一樣，一看就是山路十八彎的體質!」
「我沒說你彎了呀，我想說你肯定有對象了!」他捂著腮幫子眼裡含淚，那模樣還真是可愛（羞羞臉）……
啊呸，其實我既沒有彎也沒有脫單，唯一的原因是我想再回到夢裡，看看盤古!
幾次嘗試早睡都以失敗告終，原因嘛，我總結了以下幾點——雲天雲天還是雲天!
最初幾天，我早早躺床上睡覺，那小子則坐在書桌前玩遊戲。每天都被「德瑪西亞萬歲!」「penta kill」以及「defeat」這樣的吵鬧聲搞得難以入眠，幾次想要掀起被子爬起來，揪起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跟他說一句——誰他媽教你蓋倫出AP噠？
後來他有所悔改，也學著我早早入睡。本以為這樣就天下太平了，可是我果然太天真……也不知道是因為睡太早還是遊戲沒玩夠，那小子老是會說夢話，還會夢遊。有一次直接坐了起來閉著眼睛指著我，害得我兩天沒敢回宿舍。
這下子好了，把這個瘟神送走了，幾天來雖然每天都早早上床，但是從來沒睡個好覺，做夢就更不要提了。
我把《志怪者》翻出來，這些天一直想研究看看，可是書上的文字，先不說格式文風太過古老，但就這字體我就很難分辨出幾個字。
回想起來，兩次夢到盤古時，這本書都附近，加上這本書本來就很奇怪，要說它和夢境無關我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難得清靜，我便把書塞進枕頭下面，賭賭看，今晚會不會有什麼情況呢？
醒來的時候，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為了確認一下這是夢還是現實，我伸出手摸了摸身體兩側——是岩石，這個軟軟的是什麼？手感很不錯呢。沒等我分辨出來，黑暗中有個人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
「臭流氓!」這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我被這一個耳光打得有點懵，掙扎著坐起來，正想開口詢問情況，又是一個耳光，我直接被打得昏睡了過去……好吧，原來女人的力氣可以這麼大!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不過當時我並沒有察覺這一點，因為彼時的我正躺在一個山洞裡，周圍昏昏暗暗，沒有一個人。
雖然頭昏昏沉沉，我還是吃力地站起身，一手扶住岩壁，慢慢往洞口明亮處走。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不知道自己來到了什麼時空，不過從昨晚被女人扇耳光，能得到一個結論——這已經不是盤古時代了。
我開始回憶傳說中出現過的女性，女媧？王母？妲己？嫦娥？可是這幾個人似乎不可能住在山洞裡吧……或許只是個普通的夢呢，管他呢，出去問一問就知道了。
山洞中簡單堆放著一些工具，石斧、石劍……很多東西我都叫不上名字，清一色的石器。「看來這次穿越得也比較久遠……」我有些自嘲式的口吻自言自語，顯然我來到了石器時代。
實話說我雖然喜歡古典式的風格，不過石器時代的生活確實有些接受不了。在我的印象中，那個時代的人，野蠻、自私、幼稚……那是人類活得最不體面的時代，甚至不如祖先猿猴來的有地位。
正嘲諷著，山洞外一個姑娘走進來，看到我站起來已經走了這麼遠，似乎是嚇了一跳。她看起來就十幾歲，僅僅用野獸的皮毛遮擋了一些敏感部位，這尺度放到某電總局連初審都過不了。
本以為這麼瘦弱年幼的小姑娘會被我嚇跑，沒想到她竟然撿起地上的一根長矛般形狀的石制武器，舉得老高指著我的臉。
「你!偷摸了人家還想跑？」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微微的隆起，臉通紅通紅。
我有些不知所措，昨晚難道是……若真是這樣，跟這個小姑娘拼武力絕對不是明智之舉，她的力氣領教一次就不想再試第二次了。
「你想怎樣？」我已經決定繳械投降，不過還是先裝出一副毫無懼色的樣子跟她談條件。
「阿爸說了，男的碰了女的就要一起生孩子，一起過日子!」姑娘把石矛朝我刺了刺，「還想跑？回去!」
夭壽呀！現實中萬年單身狗，如今在夢裡被人逼良為娼。看著小姑娘憤怒又堅定的眼神，我實在有些哭笑不得，莫非我珍藏了二十多年的處子身要葬送在這兒了？
「雪兒，不許對神仙動粗!」我剛注意到有一個身形健碩的壯士扛著一頭野豬走了進來。比起姑娘的簡單服飾，他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
小姑娘還算聽話，石矛的頭子慢慢垂下來，可是依舊眼神犀利地盯著我。
「越來越胡鬧了，放在洞口用來嚇野獸的矛都敢隨便拿走!我平常跟你怎麼交代的？」男人看起來不是鬧著玩兒，神色嚴厲，火冒三丈!小姑娘有些被嚇到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頭終於低了下去，轉身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那時候是什麼規矩，應該像現在一樣勸著點還是站在旁邊看熱鬧。左右猶豫著，想到既然生平第一次被姑娘求婚，不禁對她有了點好感，走上前，「咳咳，孩子不是故意的，還請這位大哥不要責怪。」
哪知道我這一開口，男人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大喊神仙駕到。
等等，神仙？誰是神仙？你才神仙!你們全家都是神仙!
男人告訴我，一天前，天上一道金光劈了下來，不偏不斜正好劈在洞口的銀杏樹上。眾人趕到的時候，就看到金光把我裹在中間，天神下凡的模樣，大家都對著我磕頭。
「誤會誤會，我不是神仙!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穿越這個詞可能在這個時代還不夠流行，畢竟他們還沒有電視機收看《步步驚心》。
「其實我是來找朋友的，沒想到到了這裡，我只是來找盤古的。」我撓著頭，一時頭腦發熱想到什麼就說了什麼。
男人這一聽，嚇得趕緊磕頭，「原來您還認識盤古大仙，您還說不是神仙呢，盤古那可是最大的神仙了!」
眼看誤會越來越大，我乾脆閉口不言。老實說我還是猜不透這到底是哪一出，眼前這些明明都是凡人嘛，而且還是有些中二病的凡人，和盤古一比，這一場夢水平下降好多!我不免有些失望。
「神仙，我馬上去把您的身份告訴全族的人，大家一定都會樂壞了!」男人非常興奮。那個時代，生產力太過低下，人們對於自然的敬畏以及戰勝自然的渴望完全寄托在神的幻想上，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趕忙叫過他，讓他不要去，「不要聲張，我習慣低調!」
正值此時，洞口傳來呼喊聲，恐慌、嘈雜。一個小男孩衝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雪兒……雪兒……她被大蛇抓起來了!」
男人一聽已經慌了神，正要衝出去營救，才發現身邊的神仙比自己跑得還快!
「好你個畜生，敢對我夢裡的老婆動手，老子弄死你!」
小姑娘被蟒蛇纏了一圈又一圈，面色已經鐵青。只要她呼出一口氣，大蟒的身子就收緊一圈，這是要讓她窒息而死。
我搶過圍觀群眾手中的石斧，衝上去對著大蟒的腦袋就是一頓亂砍——你問我怕不怕蛇？廢話，我當然怕，我可是直男呀！不過畢竟自己心裡知道這是夢，開著無敵buff難不成還不裝一次逼嗎？
小姑娘順利救了下來，雖然身體虛弱不過命是保住了。經過此事之後，我神仙的威名可謂深入人心，那位叫雪兒的姑娘也沒敢再對我瞪眼睛。
男人把我拉到一邊，回頭看看自己撿回一條命女兒，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心有餘悸的父親，我不知道此刻他有什麼這麼著急想要告訴我的。我拍了拍他堅實的肩膀，示意他但說無妨。
「族裡的祭司跟我說這是對神明的褻瀆，我不知道這麼跟您說是不是對您的不恭敬。」他言語裡似有些為難，還有一些惶恐。我知道那是他對於我的敬畏，也是那個時代人對於神的敬畏。
「其實族裡許多人被野獸攻擊過，甚至不少人丟掉了性命。我們每天夜裡都有人值夜，白天有人巡視，可是山洞根本阻擋不住野獸蛇蟲的入侵。」
「人少獸多，我們的石制武器也難以抵禦，只能受他們欺負。我前些日子想著，要是用木在樹上搭建出住處，我們就可以擋住許多野獸的進攻了，正想把想法告訴族人，祭司們卻說那是神明才可以有的特權，人這麼做是對神不恭。」
「我知道神明不可褻瀆，不過能否懇求您答應我們嘗試一下在樹上建造住處，再住在洞中，只怕部族會被野獸全部殺死了!」
男人說著，眼淚流了下來，那是一個父親在女兒危難時流下的後怕的淚水；亦是那個時代，面對殘酷自然流下的無奈的淚水。
他再一次跪了下來，此刻我看到的，不是謙卑，不是害怕。那是一個人想要生存下去的信念，是人類在自然面前不願屈服的尊嚴!
我不是神，這一刻我卻想做神仙應該做的事!我扶起他，微笑著衝著他點了點頭，「人的命運，應該掌握在人的手裡，神仙自然會護佑你和你的族人!」
他原本陰霾的臉上，露出了無比燦爛的微笑，眼神中的堅韌，我想就算真的神仙看到了也會深受感染——那是人成為萬物之靈長的自信!
當天下午，我和他一同爬上了一株巨大的樹，用砍來的樹幹配合著藤蔓，搭建出一個簡單的房屋。雖然用現在的眼光看根本連房子都算不上，不過這已經是我第一次做這麼大工程的手工勞作了。
我跑到山洞外，召集所有人來到樹下。祭司們剛想站出來，看到我怒髮衝冠地看著他們，才默默低下了頭。
「族民們，從此以後大家可以不用住在山洞中，每天提心弔膽防著野獸了，大家可以走出洞穴，因為我們有巢可居了!」
我興奮地指著樹上的小屋子和站在裡面的男人，此刻我分外的自豪!
族民們紛紛跪地高呼「有巢」，我抬起頭，男人站在人類建造的第一個房子上，身後就是西方漸沉卻始終不忍落下的夕陽，此刻的他，分明像是一個受人禮拜的神。
我的視線卻偏離他，看向日落的地方，「老朋友，你還想再多看幾眼吧？你的子民，沒有讓你失望!」
就在此刻，金光聚攏，把我包圍其中，經過第一次之後，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了。
族民們一起向我磕頭，我微笑著看著他們。我受不起的，真的，他們是我的祖先，他們的堅韌和不屈一步一步造就了如今的人類君臨天下一般的姿態，他們才是該受到尊敬的人。
我慢慢上升，飛到男人的面前，他此刻看我的眼神，已經不是最早跟神照面時的低人一等。他昂起頭沖我微笑著，跟我說了一聲謝謝。
「不，應該我謝謝你!」我對著他，也對著族民們揮揮手，這一趟旅行，我看到了先祖們在殘酷自然面前的勇敢，謝謝你們!
「有巢，他們這麼喊，我就當這是你的名字了吧。」真是的，這麼長的時間，都沒問一下他的名字，「有巢大哥，答應我，不管未來遇到什麼阻力，永遠掌握著自己的命運，好嗎？」
「好的，我代表所有的凡人，答應你!」
我點點頭，視線落在了雪兒的身上，好勇敢的小姑娘，祝你嫁個好人。她是在哭嗎？我沒有看清，我的眼前逐漸模糊起來，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醒來時，雲天剛剛回來，嘴裡罵罵咧咧，貌似這一夜通宵戰績不佳，輸得很慘呀!
「我先睡會兒，晚上陪我去網吧開黑吧，我倆雙劍合璧，一定能殺得他們片甲不留。」他有些氣急敗壞，外套也沒脫，直接躺倒在床。
「我可不去!」
「咋啦？天天早睡早起，不是你的風格!出什麼事了？」
「那個……」我翻開枕頭下的《志怪者》，回想著夢裡的情景，有巢、族民們，還有……
「我想是，因為我戀愛了吧……」我笑著說完就起床刷牙去了，留下床上猛地坐起來的雲天傻傻地張大嘴巴。
參考文獻: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眾，人民不勝禽獸蟲蛇。有聖人作，構木為巢以避群害，而民悅之，使王天下，號曰有巢氏。
ps:
關於有巢氏的記載雖多，不過大多是寥寥數語一筆帶過。這次文章中幻想成分居多，大家純粹當個小說看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