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魂蹲下幫她撿豆子,低聲道:「三姑工作的事,我昨兒去了趟縣城,跟我三表叔說了一下,他們廠里年後就招人,我三表叔應下了,不出意外,三姑明年一準能成吃供應糧的城裡人。」
這話可把老太太高興壞了,豆子也不撿了,放下箥箕,拉了青魂的手都激動的有點抖:「真說成了?可怎麼感謝你小姨奶奶和你三表叔!」
「感謝啥呀,奶你要真想謝,年前多做點豆腐豆乾百葉,我給送去。左右這天冷,豆腐能放的時間長,豆乾咱用醬肉湯做滷水給煮好,百葉也能曬乾了存放,他家能吃好久呢。再送些紅薯干。這就得了,如今家家日子不好過,這些禮就算體面了。」
老太太還是覺得不足:「這一來,咱家黃豆就有些不夠,回頭你勻幾斤給奶,奶再發幾斤豆芽,找后庄你啟發大伯家買幾斤掛麵。光送點豆腐百葉的,叫人笑話。」
那掛麵青魂其實也喜歡,用鹽兌進面里成百上千次的揉,然後兩根長筷子繞著面掛到一人多高的木架子上,往下拉到近地面的位置固定住下端的長筷,那面又細又勁道,咸香的不得了。
只可惜這年頭,不是逢年過節的,誰家也捨不得用精麥面去做掛麵吃。后庄的啟發大伯有這手藝,過年的時候,總會做一些,村裡的人家想換的,便會拿些麵粉去換。被二奶奶這一提醒,青魂也打算換些回來。
「奶,那你家麥子夠麼?」
平時再捨不得,事關閨婦女前程,老太太就是借,也得借啊,何況家裡還存著些麥子呢,老太太笑道:「夠,幸好我這多了個心,留了些存著沒動。這回你三姑總不會抱怨我平時不捨得叫他們吃了。」
青魂就笑:「還是奶英明,要不人家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您可得長命百歲,要不然咱這一大家子,離了您,日子可怎麼過?」
老太太輕輕拍了一下青魂的背:「又和奶貧嘴,去和你三姑說說這喜事去。奶得趕緊把這豆子給撿出來。」
其實青魂那話倒也不全是哄老太太高興。
她們這一大家子,河西大爺爺性子粗疏,指著他做事行,拿主意卻不行。大黨奶奶脾氣拗,也一樣不管事。二爺爺性子溫和,好到沒脾氣,三爺爺呢,他是一開口就讓別人沒脾氣。
三奶奶就別提了,三位祖母里,她真是最慈祥的,但一年到頭別指望能聽到她說幾句話。
二奶奶卻不一樣,她是個潑辣精明又能幹的老太太,要不然,五個閨女一個兒子,一家子八口人總共二三個壯勞力,這日子擱別人家,那是真沒法子過,但二奶奶就能把一個家操持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兒子閨女也教的好,大姑姑老實的跟三奶奶似的,更象三奶奶的閨女,二奶奶怎教也不成,乾脆就告訴她,你既沒本事,那就得知道無論如何,臉上得帶笑,逢人三份笑,那就吃不了多少虧。所以大姑姑就是個溫柔帶笑的好姑娘,誰見了沒有好感呢?
二姑姑沒有二奶奶的那份潑辣,但真正精明又能幹,瞧著卻又溫溫柔柔的,任誰提到老晏家這支二房的二姑娘,誰不夸一聲這姑娘好?青魂就知道,幾個姑姑里,她爸以前最看重的就是這位二姑。
三姑性子象男孩,剪著男孩子的短髮,五官稜角分明,不知道的,一看以為是個明朗的少年郎,行事利落不墨嘰,又有主意又能幹,左鄰右舍里,她的人緣最好。
四姑長相是幾個姑姑里最漂亮的,一張銀月臉,五官明媚,性格開朗,嘴也利的很,卻是個沒心沒肺沒成算的,這是二奶奶對她四閨女的評價。
小姑姑淘氣活潑氣死人,二奶奶說,這能不能幹的,如今還看不出什麼來。但青魂覺得,就她小姑那淘起來的本事,以後一準兒比誰都能幹。
至於二爺爺家的堂叔,性子極象二爺爺,為人最好不過,長相是幾位堂叔叔中最好的,看著秀氣俊美。不說別村,就光她們東風生產大隊,就有不少人家的姑娘看中他。可惜這些姑娘二奶奶一個沒看中,她老人家的意思是,就兒子這溫吞性子,得說個能當家立事的利落姑娘,要不然等她老人家不在了,兒子又拿不起事來,日子怎麼過?
青魂挺喜歡二爺爺一家子人。
去了堂屋,三姑四姑大叔叔和二爺爺都正圍著火盆子各做各的事。二爺爺在一邊用細柳條子編筐呢。
三姑晏啟春見了青魂:「你小姑一早興沖沖的跑去你家,說你要教她認字,就跟我們都不認字教不了她似的。小乖你怎過來了?」
青魂在她邊上蹲著一邊烤火,一邊道:「我昨兒去了趟我三表叔家,聽說他們廠里年後招工,我想著三姑你不是有初中文憑麼?就問了一聲,我三表叔說年後招工讓你去報名呢,要是不出意外,三姑應該能進紡織廠。」
這下可把幾人都高興壞了,連二爺爺都慢悠悠的在邊上笑道:「要是真能進城當工人,三丫頭你可得好好感謝你蘇家表哥。等拿了工資,也得給我小乖做身新衣服,買點好吃的。」
三姑就笑:「爹,這還要你提醒?」
又一把拉過青魂按在懷裡搓揉:「還是我小乖最想著三姑,平時沒白疼你。」
青魂埋在她懷裡透不過氣,好不容易爭扎出來,大大喘了口氣後,不免翻了個白眼:「三姑,您以後想給我找什麼樣的三姑父?」
「當然是文質彬彬有文化的!」三姑脫口而出。
青魂一臉鄭重的建議:「為了我未來三姑父性命著想,您還是找個孔武有力的吧。」
要不然被您這埋胸大招攻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悶死。
三姑一巴掌糊到她腦門上:「討打呢。」
青魂嘻嘻笑著躲到二爺爺身後:「二爺爺,您什麼時候教我編筐呀?」
技多不壓身,自從知道自己以後可能怎麼死也死不掉,青魂就覺得,甭管什麼技能,還是多學一點好,萬一哪天就要用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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