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景安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在此時,他為何要見江霆,眾人自然心知肚明。
江霆本就想著去見他一面,收到了他的信,當天就過去了。
顏景安的臉色已經白到透明。
見到他後,江霆的眼神中有著十分明顯的惋惜之意。
顏景安實在是瘦得太多太多了,如今用形銷骨立來形容他也不為過。
想起初見時他的清雋俊美,再看他如今的姿態,又有幾個人能不惋惜。
「江兄。」
顏景安的唇色都是慘白的,可他眉眼間的笑意一如當初。
江霆的心中沉重,他沒有廢話,只問顏景安:「你想讓我幫你做些什麼?只要我能做到,必然不會推辭。」
他沒有自稱朕,他把兩人放在了一個相對平等的位置上。
這次的勝利,顏景安立了頭功。
他卻什麼都沒要,辭官回去,江霆必然得犒賞他。
顏景安仍舊在笑。
笑著笑著,他的目光變得悠遠。
「我這輩子,活得不算是太失敗,想想前面的幾十年,再看如今,我走過了許多路」
江霆靜靜聽著。
顏景安的人生自然不算失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是十分成功之人了。
兒時他天才橫溢,家族的人將他捧上了神童之位,他沒有讓自己變成傷仲永,年紀輕輕就憑藉一首好文章,名揚四海。
哪怕他考上了進士,沒有入朝為官,可他寄情山水寫出的文章,也被天下人傳頌。
許多人看了他的文章,將他當做未曾謀面之知己。
更有很多百姓曾經受過他的恩惠,見識過他的胸襟。
他有顯赫的出身,無數的好友,精彩非凡的人生。
在旁人眼裡,他是當仁不讓的名士。
在生命還剩下幾年的時間裡,他又投身於朝廷,為帝王分憂,為百姓謀福祉,成為了天子的知音。
若是一個人能活到如此的境地,那他又跟失敗有何關係?
「我死以後,希望皇上不要給我封太重的官,更不必為我歌功頌德,我只是做了一個臣子該做的事。至於我的家族,就更不需要您來煩憂了。」
「顏家作為世家大族,多年裡沒有出過幾個人才,它的內里早就出現了蛀蟲。若是我死以後,他們享受了我的榮光,那定然會更加不思進取。我不想助紂為虐,為家族,我已然做得夠多。」
顏景安出生後就自動繼承了家族的一部分財產,可他為家族做得比他繼承的那部分多的多。
那麼多的大家族,為何人家至今還名聲遠揚,還不是有顏景安這個天下稱頌的才子稱著。
顏景安表面仿佛只懂一些風花雪月,可他是天才,天才不會只懂得紙上談兵。
之前顏家的產業被家族的子弟敗壞了許多,都是顏景安收回來的。
他懂商業的運營規則,私下裡維持住了人家的豪奢開支。
後來,他對顏家失望了,才放任他們不管。
明明他為家族做的夠多,家族的子弟只需努力讀書就可以光耀門楣。
可他們卻躺在祖先為他們掙得的基業上醉生夢死,不求上進。
有了顏景安,他們更是打著他的名頭,四處招搖,為自己謀利。
顏景安看透了這些人內里的腐朽,不想再與他們為伍,才遠走他鄉。
如今他都快要死了,若是顏家人還要吸他的血來成就家族,顏景安當然不會給他們機會。
「請您只封賞我一人,不必惠及我的家族。」
江霆答應了。
但他很清楚,顏景安的名氣太大,他若是離世,他給他封賞,顏家人畢竟還要蹭上的。
可顏景安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你放心,我會找人處理你家族的那些陳年污垢,不讓你們顏家一氣衰落下去。」
顏景安的眼睛極亮:「多謝皇上。」
江霆搖搖頭:「不必言謝。」
顏景安在停頓了一瞬之後,這次他的語氣謹慎了不少:「除此以外,我唯有一個人放心不下。」
這個人是誰,江霆不用猜也知道。
「我的妻子,是我耽誤了她當初我想著讓她脫了賤籍,才與她成就了姻緣。可後來,我漸漸為她著迷,忍不住墜入了情網,拖累了她,讓她為我神傷我的人生到此為止,可她的人生還長著,若是沒有安頓好她,我怕是死不瞑目了」
說到這裡,顏景安苦笑了一下。
江霆的語氣多了幾分鄭重:「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辱她。」
顏景安搖搖頭,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看到那帕子上的血絲,江霆的表情越發的嚴肅。
「皇上有所不知,我的妻子來歷並非那麼簡單她是官伎之女。」
江霆的瞳孔微微一縮。
「若是您還有印象,應當能想起,當初先皇查辦了一個姓姜的重臣,那人便是她的祖父當初那個案子,我仔細調查過,那位姜大人是被人暗算了,才遭此一劫。若是細究,他和姜恬之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其實到這個節骨眼,說這些已經無用了。
姜恬的祖父當初遭人暗害不假,可他的手裡也不乾淨。
他犯的罪過,若是將功贖罪也可,菜市口示眾也行。
姜家人說無辜並不無辜,但當初的刑責,確是有些重了。
江霆的心裡仿佛繃緊了一根弦。
他沒有預料到,姜恬竟然是罪臣之後。
怪不得顏景安為了跟給她脫賤籍,會選擇與她成親。
要知道,平民百姓與賤籍之人成親,是要下大獄的。
可顏景安中了進士,本就是官身,他若是與賤籍之人成親,卻可以幫姜恬脫了賤籍。
顏景安跟他說這些,恐怕也是怕有心之人做文章,傷害到了姜恬。
「那些往事都塵歸塵土歸土了,可姜恬自小卻是背著罪出生的。她是遺腹子,當初知曉她的存在時,她的父親已然不在世了。她母親偷偷把她生下來,養在了風月之地。後來她被逼著接客,給我寫了信,我便把她救了回來,放到了我的老家,誰也能想到,顏家的子弟更是喜好她的姿色,欺凌她,妄圖納她做妾。」
「我不忍心讓她繼續被欺辱,就帶著她遊歷,後來順水推舟,做了她的夫君。她的人生並非一帆風順,而是苦難頗多。」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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