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麼可能呢,什麼時候她彈地這麼一手好箜篌了,她明明連宮商角徵羽都辨不清。
「素聞傅家排行最長的小娘子擅箜篌,大概就是這一位了吧。」突然有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說話的是個穿蘭青色襴衫的士子,生得身形高大,面龐極有線條,兩頰瘦削,濃眉朗目,很是英武,身上自有種陽剛之氣。
雖然如今他這長相併不太受小娘子們歡迎,可眾人依然不能否認他身上這樣獨特的瀟灑之氣,放在人群中也是很扎眼的存在。
「陸兄說的有理啊,大約就是傅大娘子了……」
「如此琴音,必是佳人。」陸成遙不由望著前方感慨,眼神中透露出濃濃的興趣。
有人立刻聽出他弦外之音,說笑道:「陸兄素通音律,適才也是你第一個聽到這琴音的,看來是與傅大娘子有緣了……」
陸成遙身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君蹙了蹙眉,他是二房裡的獨子四郎傅瀾,陸成遙的表弟。
他往三堂兄傅淵望過去,只見傅淵聽了陸成遙那話後臉色愈發黑了……
三哥必然也聽出來了。
彈箜篌的人,並不是大姐。
那到底是誰呢?
傅淵沒有說話,只說著:「諸位,請挪步吧。」
傅瀾嘆了口氣,罷了,既然三哥都不指正,那他也不好開口說什麼,就讓表哥保留這個誤會吧……
「儀蘭,讓大牛去城外妙法庵走一趟,問問李道姑,杜淮杜二郎何日會出遊,去哪裡?」
傅念君淡淡吩咐著。
大牛大虎兩兄弟是過世的大姚氏留下的人,從前的傅饒華不喜歡他們生得粗笨醜陋,就打發他們去看門了,到了現在傅念君清點人手,發現生母留下的人也就這幾個能用的,而且大牛大虎雖然憨直粗笨,對她卻忠心。
繼母安排的人,她可不敢重用。
儀蘭不解:「娘子,為什麼要請李道姑去打聽?這樣的事,咱們自己也可以……」
傅念君望了她一眼,只覺得她一臉天真爛漫。
「我把杜二郎的事揭到了明面上,你說四姐和母親怎麼看我?這滿府里都是母親的人,我去打聽杜二郎,是不是送上門把把柄給人家抓?李道姑收了我這麼多錢,也該為我做些事,何況她們這幫出家人,眼明心亮的很,東京大大小小世家後宅,怕沒什麼打聽不到的。」
儀蘭「哦」了一聲,「那您要尋杜二郎做什麼?」
傅念君笑了笑,「人家都這樣踩到我頭上來了,不把我和爹爹的名譽放在眼裡,這樣的人,多少要給他點教訓吧,我呀,很是小心眼。」
那小子太卑劣了,竟跑去向崔涵之嚼舌根,也配做讀書人?
她得讓他吃點苦頭。
李道姑也是個明白人,沒兩天就把事情都打聽清楚了。
十月五日的時候是天寧節,天寧節是太祖皇帝的誕辰,整個東京都要慶賀,場面雖然沒有上元、端午等節日大,很多寺廟道觀卻也會選在這一日開齋會、布道場,尋個緣由熱鬧一下。
李道姑打聽清楚了就讓人帶話給傅念君,杜淮天寧節這日就會和一班世家子弟往萬壽觀遊玩,若是她有意,可以從妙法庵借道。
倒是很機靈。
這樣一來,也沒什麼人能一口咬定傅家二娘子在萬壽觀出現過。
十月五日這天,傅念君自然就帶著幾個丫頭小廝兒出府,到了妙法庵喝了一盅茶就換了一架牛車往萬壽觀去。
萬壽觀是皇家道觀,觀主皆是皇帝親封的天師,雖然不如大相國寺般名頭響亮,可是貴族子弟和女眷們,偏愛這裡勝過大相國寺。
傅念君帶著帷帽,跟著人流往觀中去。
今日的萬壽觀香火極旺,觀前的集會也很熱鬧,不僅設了樂棚表演雜劇歌舞,官府和市井的藝人也都爭相匯聚,雜而不亂,熱鬧聲不斷。
「娘子,您小心些,這裡人多……」芳竹和儀蘭一左一右護住了傅念君。
「閃開咯,閃開啊……」
突然有吆喝聲傳來,便看見有幾匹馬躍過來,撞翻了好幾人。
「別擋路別擋路。」
嘻嘻哈哈地又過去了。
馬上似乎是幾個年紀不大的郎君,有一個連帽子都歪了,他也不去扶,很有幾分側帽風流的意味。
「這不是齊郎君嘛……」
芳竹看著那一騎絕塵的人說道。
傅念君哂然,就是那個和她在名聲上牽扯不清的齊昭若嗎?
「那還有兩個是誰?」儀蘭眯著眼,沒怎麼看清。
「不曉得。」芳竹說:「跑得太快沒瞧清,不過那兩個騎術是比齊郎君好多了,瞧齊郎君,踩爛了人家一筐橙子……」
傅念君笑著搖搖頭。
萬壽觀的齋會要價很昂貴,一人大概要一貫錢,和山下的酒樓茶肆自不能比,且要提前預定,因此往來的也都是豪門大戶。
傅念君有李道姑先打過招呼了,因此得了萬壽觀後院一間小小的雅室休憩。
「這位娘子,還有半個時辰就有道長的講道了,您且先等等,若要奉香,再喚人即可。」
「有勞了。」傅念君向小道童笑著點點頭,看他紅了紅臉就退下了。
「娘子,您瞧這個,夠不夠結實?」
傅念君正垂著腳坐在門邊,瞧著面對自己的一片蓊蓊鬱郁的樹林出神,覺著心情舒暢,就見大牛突然冒出來,拿著一根碗口粗的木棒揮舞。
她忍不住笑道:「別急,人還沒過來呢。」
大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被大虎匆匆忙忙拉走了。
「娘子,您還真要這麼做啊?」儀蘭憂心忡忡的。
「是啊。」傅念君笑了笑,向她調皮地眨眨眼,「放心,只有這一次。」
杜淮這種敗類,還真不值得什麼別的高貴的法子來折騰他。
蒙著頭打一頓就是了。
傅念君輕飄飄說這樣一句話的時候,芳竹和儀蘭的下巴都差點掉了。
她們娘子什麼時候這麼潑皮了?
「大牛和大虎身手還不錯,打就打了,抓不到證據他只能認栽。」
傅念君依然一臉無所謂。
他們是君子,可她是女子,她不求什麼堂堂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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