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只能等到雨停了再起程,這可苦了那些侍衛,渾身上下到處濕漉漉,雨水落在頭盔上,滑到臉頰,順著脖子流進衣衫內,每個人都跟水人似的。
皇帝盤腿坐在榻上,身上依然裹著被子,太監端來了剛熬好的銀耳羹,一口下肚,皇帝頓時覺得渾身都熱呼起來,人也一下有精神了,昏沌的腦子也清醒了一些。他立刻將整碗銀耳羹都喝下,然後在榻上躺了下來,吩咐太監:「雨停了的話就叫醒朕!」
太監端著碗恭敬的應聲:「是。」他立在帳篷內站了一會兒,直到皇帝的呼吸變得綿長這才披上簑衣出了帳篷,吩咐帳外的兩個侍衛好生守著,然後去了另一個帳篷。
此帳篷內住著一個中年男子,正是太醫院院使。太監將皇帝的情況覆核一遍,猶豫道:「……也沒聽皇上說不舒服,不過,咱家總覺得皇上精力比前幾日差了一些。」
院使每日都要替皇上號平安脈,自然清楚皇帝的情況。。
「天氣炎熱,熱不疏導,今日恐怕又受了涼。」院使沉吟,想了想道:「不如我現在去替皇上號個脈,然後抓些藥,熬好,等皇上醒了就可以喝了。」
「這樣甚好。」太監忙道。
然後院使跟著太監去了皇帝的帳篷,號過脈後,院使開了方子,抓了藥,便令人熬藥去了。
而池朗宜等人從皇帝的帳篷內出來後便各司其職,黃天師回到自己的帳篷時已經冷得瑟瑟抖,他忙換了一身衣服,又讓人熬了一碗薑湯喝下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漆黑的雨夜中,掛在各處的燈籠大多被雨淋熄,只剩幾盞昏暗的燈籠閃爍著微弱的光照射在泥濘的地面上,兩個穿著簑衣的,纖瘦的身影走在營地中,雨勢甚大,她們卻步履穩健,行走優雅,宛若雨中散步。
有侍衛好奇的問:「那是誰?這麼大的雨還出來?」
知道的就道:「坤院的地師,這次特許跟著黃天師到避暑山莊去。而且是個女地師,咱們天朝迄今為止被天道院主動承認的第一個女地師!」
「哦!我知道這個女地師,聽說曾經在太和殿上卜過卦,原來就是她啊?」
「正是她,雖是女子,卻不同凡響!」
……
黃天師剛喝完薑湯正準備歇一會兒,就聽侍衛來報:「坤院餘地師求見黃天師。」
黃天師眉頭一皺,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只要他一聽余念娘,就覺得沒什麼好事。他不耐煩的道:「她有說什麼事嗎?」
「沒有。」侍衛道。
「算了,讓她進來。」黃天師只好重新坐下,沒再如往常一樣隨著自己的心情讓她回去。
余念娘披著簑衣,帶著五彩走了進來,兩人均是一臉雨水,簑衣上滴下的水淋濕了腳下的土地,身下的裙角又濕又有泥。
「黃教習。」余念娘依著禮數行了禮。
黃天師淡淡的看著她,一臉疏離:「你有可事?」
「不知道皇上可有說什麼時候起程,衛將軍有安排嗎?」余念娘本也沒多餘的話和他說,直接問道。
黃天師眉頭一挑,不答反問:「你有何事?」
「我覺得咱儀仗隊應該趁著一會兒雨小後立刻起程。夏季天氣炎熱,太陽光將江河湖內水照射變成水蒸氣上升空中,最後成雲,組成雲的小水滴或小冰晶受到氣流頂托,不斷上升,直到雲層里,水滴,冰晶之間相互碰撞,體積變大,等到氣流托不住這些水滴時就形成了雨!所以,不同地方,天氣有所不同。如果快馬加鞭趕路,說不定風來了的時候能躲過。」
黃天師愣愣聽著余念娘的話,一臉茫然。這些匪夷所思的理論簡直聞所未聞,他也覺得特別可笑,余念娘總愛用常人聽不懂的話來解釋她所做的一切。
就拿占卜來說,什麼心算,什麼一會兒天時地利,一會兒又要沾點龍氣,真是一派胡言,可見心機之深。
黃天師眼神冷冷的看著余念娘:「暴雨起風乃是正常,你讓皇上冒著雨趕路,可有想過皇上的身體是否沉受得住?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地師,卻三番四次頂撞天師,更何況我是你的教習,你態度不恭,回到坤院我會如實向大天師稟告……」
余念娘面無表情的看著黃天師。
這才明白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是什麼意思!
一旁的五彩更是冷冷的盯著黃天師,若不是因為此時此地此情形不允許,她真想一掌劈了這顛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偽君子,真小人!
余念娘回到帳篷後立刻換了乾衣服。
而黃天師在等余念娘離開後,躺在榻上卻一直沒睡著,反倒是心裡變得忐忑不安起來。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余念娘的話,外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他想不明白余念娘的推斷是如何來的。
他又丟了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神不寧,卦相一直反覆不准。
黃天師不安的在帳篷內走來走去。反反覆覆想了很久,最終決定先去看看皇帝醒沒有。
等他到了皇帝的帳篷,這才現皇帝早醒了,池朗宜竟也在。
看見黃天師,立在皇帝旁邊的太監一喜:「喲,皇上正說要去請黃天師呢!」
黃天師眉眼一跳,忙恭敬行禮:「不知道皇上找微臣何事?」
「天師你看這雨什麼時候能停?今夜又會否起風?什麼時候起程合適?」太監看著黃天師和善的問道。
這話當然是代替皇帝問的了。
黃天師覺得此次出京是哪哪都不順,不想什麼就偏來什麼。
他很快就在心中想好了怎麼回答,恭敬的朝皇帝行了禮這才道:「因為今夜夜色實在太黑,雨夜自然有風,至於何時起程,臣覺得雨小了,或者等雨停了都可以起程!」
走或不走他都有提到,至於怎麼選就是皇帝自己的事了!
黃天師心中為自己的機智得意。
「可是寧安候世子說雨後有大風,建議等雨小了就起程……」皇帝道,沉吟了一會兒,便對身旁的太監道:「去將衛將軍和耿卿請來商量此事。」
很快,衛鴻山和耿忠就過來了。
衛鴻山建議:「等雨停了再走,這樣安全些。大雨一般急驟且快,只要停了便該無事了。」
見有人站在自己這邊,黃天師心情一下好了許多。
而耿忠卻道:「既然有大風,那就趁著小雨起程,免得天氣有變!」
「耿大人此話差異。」黃天師淡淡看耿忠一眼道:「正因為擔心天氣反覆無常,所以,最好確定雨停了再走才更安全。」
二對二,皇帝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看著池朗宜道:「寧安候世子是聽誰說的雨後有大風?」
池朗宜抬眼:「臣偶然聽餘地師說的。」
黃天師一下看向池朗宜,余念娘竟然敢向他稟告之後,未得到他同意的情況下又去告訴了池朗宜?
他眯了眯眼睛,這個余念娘到底想幹嘛?
而衛鴻山和耿忠也十分驚訝。
衛鴻山是驚訝余念娘什麼時候和寧安候世子走得如此近了,這種事竟然不先來尋他,而是去找了池朗宜。而耿忠是驚訝素來不喜天道院,從不信玄術的寧安候世子竟然聽信了一個地師的話!
相比較三人的驚詫,皇帝的反應就平淡許多了。
「就是那個新進的坤院地師,本朝唯一的一個女地師?」
池朗宜點頭:「回皇上,是的。」
皇帝臉上露出笑容,他怎麼把這個小地師給忘了,那也是有幾分夫本事的。
於是,皇帝當即決定宣余念娘。
太監奉命而去,一刻鐘後,余念娘來了。
「……半個時辰後雨便會停,但大風會緊隨而來,半個時辰之後風停,半刻鐘後又會風雨交加,那時儀仗隊恐怕才剛上路,前面一段路程林深岩高。」走起來就不太安全。
帳篷內有片刻凝重。而黃天師滿眼震驚,他不敢置信的看著余念娘,之前她可不是這樣對他說的?
陰險,狡詐,小人!
他拽緊手,十分憤怒!
也許是他的目光過於明顯,帳篷內的人都現了黃天師的異樣,皇帝以為是黃天師驚訝於余念娘的推測,便問:「天師有何不同意見?」
黃天師這才驚覺自己表現太過,忙收斂心緒,臉上重新歸於平靜,認真的道:「回皇上,臣覺得餘地師過於小題大作。外面漆黑一片,天氣隨時變幻,怎麼可能能推算如此準確,但是皇上的安全卻不容疏忽,所以,安全事宜一刻也不能鬆懈!」
一個地師對上一個天師,最後皇帝還是選擇相信黃天師。。
半個時辰之後,雨果然停了,太監驚喜的跑進帳篷:「皇上,果然停了,果然停了。」
皇帝摸出懷表,那懷表是一位西域使者進貢的,僅此一塊,樣式怪異,用起來卻挺方便的。他打開懷表一看,剛好半個時辰。
帳篷內眾人均訝然!
算得果然准!
那半個時辰會起風嗎?
皇帝突然不急了,他想看看余念娘到底算得準不準,於是,眾人換了乾淨衣服,重新到了皇帝帳篷,等著所謂的大風到來!
暴雨終於停了,營地上,各處帳篷內都進了水,侍衛和下人們開始整理修補。
黃天師忐忑不安的坐在皇帝的帳篷內。
宮人們上了茶,池朗宜和衛鴻山,還有耿忠終於能安心的坐下來喝口茶。
皇帝將懷表放在案几上,緊緊的盯著,生怕時間突然過一秒鐘而自己沒現。
太監則站在帳篷門口仔細盯著黑夜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要到半個時辰,這就好像一場表演,只等時間一到,讓他們瞧瞧有沒有精彩的演出,雖是看表演,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卻都有些緊張。
半個時辰終於到了。
皇帝伸長脖子朝著帳篷門口瞧去,並問門口的太監:「怎麼樣,怎麼樣,有風了嗎?」
太監左右四下環顧,風平浪靜,樹葉兒莎莎響都沒有,他生怕自己看錯了,顧不得滿營地的泥濘,跑到營地中,腳踩進泥水之中,將鞋襪全部打濕,濺了一腳泥。
可是哪有什麼風?
太監一臉失望:「皇上,沒有……」
緊接著黑夜中有聲音響動,呼呼呼……又輕又柔,路旁的樹葉兒隨著輕輕擺動起來。
太監頓時驚喜:「皇上,好像來了,來了……」
帳篷內的皇帝差點從榻上跳起來,衝著黑漆漆的外面喊道:「什麼,真起風?真的起風了嗎?你快看看到底有沒有……大風還是小風……」
話還沒說完,帳篷周圍就響起呼呼呼的風響聲,緊接著,一陣陣嗚嗚聲從帳篷外傳進來,一波一波,風聲如濤。
太監抱著腦袋踉踉蹌蹌,東倒西歪的回到帳篷中,又驚又喜的道:「回皇上,真起大風了!來得好快啊,好大的風啊!」差點把單薄的他給颳走!
「朕聽到了,朕聽到了!」皇帝絲毫沒覺得這突起的大風有多大的危險,一臉興奮的看著余念娘,夸道:「你果然不負朕的盛望,的確是個有本事的。這樣也能推算出來,好,好,好!」高興得連說了三個好字。
余念娘神情平靜的福了個禮:「皇上過獎。」
皇帝這下看余念娘越加滿意了,這才叫真正的榮辱不驚啊!一個女子,只不過十幾歲竟有這般見識,果然不是凡人啊!
皇帝高興,黃天師卻不高興了,他這次算是在皇帝面前堂堂正正的丟了一回臉了!
只不過是簡單占星術,他連一個小小的地師都比不過,讓他以後如何在天道院混?
黃天師垂下眼眸,心中憤怒之極,他覺得自己被余念娘擺了一道。
黃天師的憤怒池朗宜盡收眼底,他默不作聲,心中已經決定將黃天師列為重點監視對象。
而一旁的耿忠是頭一次真實的見識玄術,不像傳說中的神乎其神,被余念娘如此平實的敘述出來,反而變得平常起來,但又因為它精準的推算給人一種極為神秘的感覺。
以前他是不相信天道院的那套的,如今,真實的例子就擺在眼前,耿忠不知道自己以後是信還是不信,腦子有些糊塗了!
相比於黃天師的憤怒,池朗宜的意料之中,耿忠的不敢置信,他心情更為複雜。
如果當初余念娘沒有離開將軍府,那今天這一切的得益是不是就該屬於他呢?
念頭閃過,衛鴻山又想到此次青石先生為自己出的主意,其實還是有不少收穫的。暗自慶幸,幸好他還有青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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