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董靖山剛從好友王燦那迴轉,他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眉頭打了個死結。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年前先帝駕崩,新帝太后不過婦孺,根本撐不起朝廷。按理說,先帝應當任命撫遠將軍與左右丞相為顧命大臣,誰知先帝遺詔卻是封梁王林元之為攝政王。一時間,朝堂譁然,任誰都覺得這林元之竊國,奈何沒有證據,只得做罷。
那林元之倒也有些手段,竟憑一人抵住輿論,如今已是收服大半朝臣。
「哼!」董靖山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譏笑,「我活了大半輩子,這廝打的什麼主意,明晃晃的司馬昭之心。」
「吁——」車夫突然停下車來,在簾外恭聲道:「老爺,前面道上躺著個孩子。」
「看看還活著嗎,若是活著就抱上車來;若是死了,找個地方好生安葬。」林元之掀開窗簾瞅過去。
車夫得令後向那孩子走過去,原來是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兒,車夫摸摸鼻息,還活著。
他把孩子抱回車裡,「老爺,是個男孩,還活著。」
董靖山將那他接過來仔細打量一番,這孩子髒兮兮的,嘴唇乾裂,小臉又黑又黃,病貓似的。
「看樣子是逃荒來的,孩子你運氣不錯,還有我救你。」他暫且把梁王的事情拋在腦後,將帕子沾了茶水給這孩子擦起臉來。
葉琛只覺得有什麼涼涼的東西在自己臉上滑來滑去的,她一個激靈驚醒過來。
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男子正拿帕子給自己擦臉,見自己醒來,他停下手,「你叫什麼名字?我在路上撿了你。」
葉琛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這男子的腿上,她抬起頭,就看見一張白面短須的面孔,眼角生了細細的皺紋,顯得謙和儒雅。
她悄悄摸了摸那人的衣服,開口道:「我名葉景,從運城來的。」
「哦,那邊發了大水,你怎麼一人躺在路上?」董靖山看著葉琛繼續道。
「我逃荒至此,沒了乾糧,胡亂吃果子,不小心給毒暈了。你是誰?為何救我?」葉琛斟酌著語句,抬臉看著董靖山。
董靖山饒有興趣地望著葉琛,挑眉道,「我姓董,舉手之勞罷了。你家人呢?都……」他忽地頓住,眼底閃過一絲懊惱。
葉琛看著他的眼睛,低下頭悶聲道:「爹娘被水沖走,我妹妹在路上得瘟疫沒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聽起來啞啞的。
董靖山摸摸下巴,嘆口氣,「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可有去處,不如先在我這裡休養幾日,你吃的那果子也不知打不打緊。」
「我打算往文城去找個營生,董先生你若順路將我放在那裡即可。那果子不打緊,我覺著不難受了。」葉琛道。
「文城?你可知文城那時也遭了大水,只不過沒死人罷了。不過怕是也鬧了饑荒。」他皺皺眉,頗為苦惱。
葉琛心裡一驚,她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自己那從沒見過的叔叔終究不靠譜,這可如何是好。
「不如先跟我到京城去,到時再做打算也不遲。」董靖山突然開口。
葉琛想了想,點頭道:「多謝先生收留。」
夜裡,三人在路旁紮營,葉琛窩在馬車角落裡假寐,這董靖山沒那麼簡單,衣著華貴又來自京城,卻不肯透露自己的半點信息,怎麼想都覺得可疑。她晚間不敢早睡熟了,假寐著探聽四周動靜。
「葉景,葉景。」董靖山輕聲喊,見她沒動靜便走下馬車跟車夫小聲吩咐著什麼。葉琛悄悄往門口湊了湊,只聽到「運城」「查查」之類的話,她猜董靖山並不相信她一面之詞。
董靖山掀開門帘進來,他看了眼葉琛,嘴角一撇,無聲地笑了。
那晚以後,葉琛便旁敲側擊詢問董靖山的身份,奈何他隱瞞地滴水不漏,反倒叫他套出自己好些話來。
「這人不是個奸商就是個狗官,」葉琛恨恨地想,「簡直太奸詐!」
這日夜裡,葉琛又趁著假寐打算偷聽董靖山跟車夫談話。正歪著身子,快要聽清時,董靖山一把掀開車簾。霎時帶起一陣涼風。葉琛趕忙穩住身形,一動都不敢動。
「別裝了,裝了這麼多天,你倒是有毅力。」他坐到葉琛邊上,戳戳他的腦袋,「不就是想知道我是誰嗎?這些天拐彎抹角的問我那麼多次,我現在告訴你就是。」
葉琛只好睜開眼,她正了正身形,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您不是也讓車夫去查我的身世嗎?您不信我,我自然不信您。」
董靖山突然笑了起來,「你倒有幾分聰明,我乃當朝吏部尚書董靖山,我呢,快到知天命的年紀卻膝下無子,你既父母不在,不如認我做養父如何?」
葉琛被他的話給搞蒙了,這怎麼突然開始認兒子。她愣了好一會兒,遲疑道:「董大人說笑的吧,你我才認識幾天,也不怕我來歷不明?」
董靖山湊了過來,輕聲道:「我和景兒相見恨晚,你可不能舍下我這孤寡老人。」
絕對有貓膩!葉琛打死也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但話說回來,自己於他又有什麼利用價值呢?自己左右沒有去處,這步路走的雖兇險,可也算絕處逢生。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歹有個去處。
想到這,葉琛坐直身子,道:「巧了,我與大人也是相見恨晚,大人不會將我扔在這荒郊野地吧。」
董靖山滿意地點點頭,「吾兒真是與我心意相通。」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葉琛勾起嘴角勉強笑起來。
自從那日認兒風波過後,董靖山對葉琛隨意許多,連帶著說了許多關於自己的事情。
對於這個白得來的養父,葉琛始終不曾放下提防,那董靖山絲毫不在意,全然一副瀟灑樣子,倒顯得葉琛小家子氣。
「景兒,你可識字?待到了京城,送你去雲深書院讀書可好?」董靖山眯著眼睛,摩挲著紫砂茶杯。
葉琛喝一口茶,淡淡吐出句話來,「識得幾個大字,您安排就好。」
董靖山突然把臉湊到葉琛跟前,笑眯眯道:「景兒怎麼對為父如此生分,來,叫聲爹聽聽。」
葉琛掀掀眼皮,「那麻煩您嚴肅點兒,有個爹的樣子。」
董靖山就笑起來,他往榻上一倒,悠然道:「我可撿了個活寶,有意思,有意思。」
葉琛翻了個白眼,這董靖山就是個老狐狸,還總沒個正形,這一路上就沒消停。
走了三四日的功夫,葉琛總算到了京城外。待進了城門,便見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四下里叫賣聲、談話聲不絕於耳。葉琛掀開窗簾,好奇地打量著,這裡比運城富庶很多,想是沒受災,人人都放鬆的緊,連帶著葉琛也不禁長舒口氣,如釋重負般。
「怎麼樣?景兒想下去玩嗎?」董靖山帶著笑的聲音傳來。
「父親,」她皺皺眉,有點兒不太適應地開口,「我原先是跟著運城部分百姓往京城逃荒來著,怎麼如今不見他們?」
董靖山摸著鬍子,沉吟片刻,開口道:「想是陛下英明,著戶部在城外安置了。」他頓了一下,接著道,「此次受災地區集中在長江中下游,其中僅運城決堤,又發了瘟疫,運城百姓可真夠倒霉的。」
他見葉琛繃著臉又蹙著眉,突然壓低聲音:「這河堤每年檢修,運城也設有義倉,嘖嘖,這縣令可是糊塗的緊啊。」
葉琛看著董靖山,倚在車壁上道:「您不是吏部尚書嗎?這可是您選的好官!」
似是沒想到葉琛會這樣說,他尷尬的摸摸鼻子,「怎麼跟為父說話呢!」他撇撇嘴,小聲嘀咕,「那時候我還不是吏部尚書呢。」
葉琛不再理他,閉了眼回想董靖山的話,這縣令的確不作為,運城難不成真攤著個狗官?那這下可闖禍了!葉琛想著,打算尋個時機打聽打聽運城的消息。
待到了董府,便見一中年美婦人立在門口,身邊僅一個丫鬟候著。
葉琛隨董靖山走下馬車,那婦人迎上來道:「老爺,路上可還順利?這孩子是……」
「夫人,我在外面做主給你收了個兒子。」董靖山笑眯眯地,推一把葉琛,「葉景,還不見過你母親。」
葉琛微低著頭,恭聲道了聲母親。
董夫人似乎愣了一下,隨即溫和地笑起來,「景兒不必多禮,快些進府吧。」
葉琛躺在架子床上,一隻手摸著床欄上雕著梅花,每一朵花都摸得到花蕊,而身上蓋得薄被子是緞面的,繡著兩尾紅鯉,又點綴幾枝荷花。她打個滾兒,舒服地癱在床上。「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嘛。」她舒服地長嘆一聲。
這個養父倒是不虧待她,將這悠然居給她住,又配了個跑腿的小廝,如今正在偏房候著。
她將手背在腦後,盯著帳子模糊的影子,從現在開始,她就得用哥哥的名字活著,明天,不,從遇到董靖山開始,她就是葉景了。
「哥哥,保佑我。」她在心底默念,又開始想念這一世緣分太淺的家人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9s 3.761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