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琛最幸運的事情就是能活兩輩子,最不幸運的事也是活了兩輩子。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如今的天是怎麼回事,這都斷斷續續下了快半個月了,稻子莫不是要爛在地里。」
「這一年的辛苦怕是要白費,年都沒法兒過了,哎……」
「這可如何是好?這……哎……」
「孩子他娘,莫哭莫哭,明日問問阿琛,她最有主意。」
兩人口中的阿琛此刻正躺在臨屋炕上,她聽著隔壁聲音漸漸低下來,嘆口氣坐起身來。
「我能有什麼法子,就能看出今年糧價要漲,又不是龍王,那管得了下雨。」葉琛喃喃自語,那龍王似乎嘲笑她一般,猛地打下一個雷來,把狹小潮濕的屋子照的透亮。
「哎……怎麼辦?怎麼辦?葉琛你咋這倒霉呢?」死死盯著房梁,她對自己此生遭遇再一次嘆息。
今年葉琛十二歲,來到這裡已是七個年頭,她還記得初來時是個夏天,這具身子似乎腦袋受傷,家裡人就不許她下床走動。
三伏天裡,葉琛躺在炕上整整一個星期,痱子起了一身,整個人即將瘋掉的時候,娘才允許她下床。
七年來,葉琛每天想著做的事情就是改善生活條件,但她發現這裡的人似乎只要吃飽就很開心了,對於其他的事情都不怎麼上心,這讓她著實抓狂。
奈何她以前學的是園林,和農業不怎麼沾邊,好在上的是農業學校,耳濡目染倒懂得些許皮毛。可到底還是農作物品種不行,設施又太落後,最終還是逃不過看天吃飯。
葉琛常常怨天不公,總覺得一輩子這樣子太過憋屈,還不如沒重活這一輩子,可轉念一想,自己好歹比村里大多數人有本事,就這麼認輸了,豈不是太沒用。
因著這個想法,葉琛這幾年就像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樣,不論是田間種地還是賴著李秀才讀書認字都表現的極為堅決。
說起這李秀才,葉琛覺得村里能有這麼一個能識文斷字之人簡直是老天爺對她的眷顧。還記得自己八歲那年,聽說村里來了這麼號人物,就住在葉琛家不遠。
「秀才哥哥,你能教我認字嗎?」葉琛彎起嘴角擠出一個酒窩,對著面前這個有些高冷的秀才賣萌。
高冷秀才瞥一眼小丫頭,有些好奇地問:「你一個小丫頭,為何要認字,怎麼不去學繡花?」
「我不想學繡花,你教我認字好不好?」葉琛忍著滿身的雞皮疙瘩,繼續賣萌。
「我要準備科考,沒時間教你,你去找別人吧!」秀才說著就低頭繼續百~萬\小!說,不準備搭理葉琛了。
葉琛再也維持不住嘴角的笑,她乾脆從秀才書櫃底下隨便抽出本布滿灰塵的書,一本正經地看起來。這一看倒把葉琛嚇了一跳,這和繁體字長得差不多嘛!
連蒙帶猜的,這不就是《千字文》嗎,正看得起勁,書便被李秀才抽走。他眉頭微皺,有些疑惑地問:「看了這么半天?還真能看懂不成?」
葉琛心中微動,便決定吊吊秀才的胃口,「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秀才眸子微張,果真有些驚訝,「倒真認得,那還要我教你作甚?」
「當然要的,秀才哥哥你是答應了嗎?」葉琛見他提起教學一事,趕緊順杆往上爬。
那秀才將書捲成卷一下子敲到葉琛頭上,「每日申時整。」
自那時起,葉琛每日申時跟著李秀才讀一個時辰的書。李秀才說他九月要參加鄉試,若考過了來年便進京參加會試。
葉琛得知後,每天必定祈禱李秀才落榜,難得有個能教自己讀書的人不是?
葉琛的願望最終還是落空了。李秀才不但高中,還得了解元,上京那天,他把自家鑰匙留給葉琛,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好在葉琛學過千三百,字都已識得差不多,秀才留的書可以慢慢看。但農家畢竟事忙,李秀才留下的又儘是些之乎者也的,葉琛這幾年不過囫圇吞棗,在農閒時粗粗看過一些,也就是個半吊子。
她從李秀才處得知,這個國家喚作大殷,是個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王朝,生活習俗和社會制度類似於唐宋,卻又有很多不同,好像在南北朝之後出了什麼岔子,歷史就直接把腿劈到了大殷。而現在是新帝繼位,國家有些動盪。
葉琛思緒漸漸渙散,忍不住就睡著了。
「阿琛,你說這雨下了這麼久,稻子都爛在地里了,你有啥法子沒?」葉爹攪動著碗裡的玉米糊糊,望著葉琛的眼睛有些發亮。
「稻子肯定沒法救了,這雨下的這樣大,怕是江南各地都受了災,莊稼人靠天吃飯,今年糧食鐵定漲價。趁著大家都沒明白過來,趕緊買糧吧。」葉琛放下筷子,頗有些無奈地道。
「家裡這些年存下了些錢,本想著過了年便送你哥哥去學堂讀書,現在倒提前用上了。」葉爹望著兒子,眼裡滿是愧疚。
「我不用讀書的,若有剩下的錢就給妹妹買書吧,她最喜歡這個,我不喜歡。」葉景笑嘻嘻道。葉琛卻看到哥哥眼底閃過失落,快得像流星滑落,她都以為是錯覺。
「哎……好,過幾日就去買糧。」葉爹長嘆一口氣。
三日後,雨停了,天卻還是陰沉沉的,葉爹等不及天晴便準備進城買糧。葉琛皺眉望著天,莫名覺得心悸,便急急道:「一會兒又該下雨,堵到半道上怎麼辦,再等等吧。」
「不能再等了,城裡的糧也是有定數的,若是沒了便不知要等多久。」葉爹挑起擔子便向門外走去。
他一直這樣執拗的近乎魯莽,葉琛還記得自己剛穿來半年的時候,自家地里種了玉米,長出的小苗葉子枯黃髮焦,葉爹以為是隔壁李家給的種子不好。便不管不顧地衝到人家家裡理論,葉琛去田裡一看玉米苗子,心裡便猜測是缺氮素導致的病症。
奈何葉琛怎麼跟葉爹解釋是肥料的原因,種子沒有問題,葉爹也總是不信,畢竟一個五歲的孩子又懂得什麼呢?最終還是去鬧了一番。那李家自然沒有給壞種子,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推說葉家的地不好,倒也歪打正著。
葉琛讓爹將玉米拔了,要他一行玉米一行大豆去種。葉爹一開始死活不同意,這不是瞎胡鬧嗎,哪有這麼種地的。但耐不過女兒軟磨硬泡,地里的玉米又不知如何是好,便依了她的意思,沒成想,一樣的玉米種子,那苗子竟是長的綠油油的,健壯極了。
從那個時候起,葉爹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事總愛問葉琛。可這次,葉爹脾氣上來了,便像上次一樣,誰都攔不住了。
葉琛望著爹衝出門去,心裡總是覺得不得勁,那感覺就好像暗處有什麼東西看著她,怪瘮人的。
到底是什麼,自己忽略了什麼,葉琛敲敲腦袋,眉頭擰成死結。天上還是陰雲密布的,厚重的雲層就快要壓下來,陰沉沉地讓人分外心悸。
葉琛裹了裹衣服,這個本該炎熱的夏季卻冷的出奇,她這幾天便穿的格外多。
回到屋裡,就見娘坐在炕上給爹補衣服,不過,娘顯然是心不在焉的,她拿著塊碎布比劃著,眼睛卻直愣愣地望著針線筐。
葉景坐在邊上,蹙眉看李秀才留給她的《詩經》。葉景的認字是葉琛教的,這裡的文字類似前世的繁體字,葉琛對著書,又盤問那李秀才,記起來很是簡單。
一家人好似早就認定自家小女兒不凡,對這件事情倒也沒太大驚奇,反倒在大事上對她更加信服了。
「娘,別擔心,路上有亭子,要是下了雨,爹會躲過去的。統共就十里路,最多三個時辰,爹就回來了。」葉琛爬到炕上,輕輕說。
葉母嘆了口氣,索性放下手裡的活計,「可我這心裡總七上八下的,阿琛,你爹不會出什麼事把?呸呸呸!」她又連忙呸道。
「你再怎麼想,還能讓爹立馬飛回來不成,您盯著這布快半個時辰了,要不我給爹縫吧,您歇會兒。」葉琛作勢要去搶布,果見娘一把拍開她的手,「就你那手藝,你爹能穿出門嗎,不是我說你,哪家姑娘像你這樣,不說繡花了,連個鞋底都不會納。」
「打住,打住,誰不知道您繡活精湛啊,您自己來,自己來,不肖女這就退下。」葉琛轉過身來湊到哥哥身邊。
哥哥悄聲在她耳邊嗔道:「你個小調皮鬼,又惹娘生氣。」
「非也,我這是哄娘開心。」葉琛探頭過去。
二人說笑著討論起《詩經》來,在「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誦讀聲中,葉琛漸漸忘了那種心悸的感覺,她卻不知道,她始終想不起來的那件事會在頃刻間讓她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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