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佑不語,只是冷冷且疏離的看著霍天康。
這還是兄弟嗎?
為了利益,早就把那點情分都耗盡了……
霍天佑一揮衣袖大步往前,率先坐在了廳中的黑漆紫檀木螺鈿圓桌旁,目光不動淡淡道:「今日是哥哥的大喜之日,為弟的本不該打擾,然而方才出了一件事情,我卻不得不來問問哥哥你。」
這幾句話聽似輕描淡寫,然而其中的殺氣霍天康卻能聽出來。
霍天康稍微定一定神,許久才抬步往前,坐在了霍天佑身側,也淡淡道:「你我既是兄弟,有什麼都能說。」
霍天佑似笑非笑,身形一動不動,許久,才抬手執起桌上的紫砂茶壺給霍天康和他自己各點了一盞熱茶,輕啜一口道:「既是兄弟,哥哥又何必為難弟弟?」
他目光是如冰的冷,迫視著霍天康。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兄弟二人相互對視著,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外頭冷風吹過,窗扇啪嗒啪嗒輕響兩聲,讓著氣氛更加沉悶。
而霍天佑則放了手中茶盞,提高了聲音,質問著霍天康道:「哥哥你想要的,應該都得到了吧?至於那些所謂的我欠你的,我想我應該早就還清了!」
「……然而你還是不肯放過,不肯收手。」
霍天康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乾咳一聲,也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盞,努力掩飾著自己面上的情緒,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霍天佑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小時候他是多麼的崇拜這個哥哥,每日都盼著能和他一同玩耍,一起學習,一起吃好吃的……
所有的一切他都想同他分享。
然而霍天康卻並不這麼認為。
他一直都將霍天佑視作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
霍天康目光也變的冷冽,定定看著霍天佑。
再沒有霍天佑以前,他是霍家唯一的孩子,父親很疼愛他。雖然他母親早逝,但是父親幾乎將全部的愛都給了他一人,親自手把手教他寫字陪著他,每日還會給他講兵法講沙場上的事情。告訴他如何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
他一度覺得他是父親眼中的珍寶,世上獨一無二。
然而有一天,他們父子之間之中親密無間的關係卻因一個女人的到來而發生了變化。
那女人有傾國傾城之貌,又有如水一般的柔情,看到父親的時候。她總是會泛起如薔薇花一般的迷人微笑。
這樣的女子似乎也讓父親很著迷。
那個一度只屬於他的父親,忽然之間就和他疏遠了。
凡是得了空的時候,父親就會去找那個女人,聽她彈琴,陪她下棋,喝她親手泡製的熱茶,甚至於,會逼著他喚那女人一聲母親。
母親!
在他心裡唯一的母親早就死了,他怎麼可能輕易的叫別的女人母親?何況那女人還取代了母親的位置,奪走了他父親。而他,吃飯是一個人,寫字是一個人,練武還是一個人……
所以他脾氣越來越不好,每日還會惡作劇的捉弄人,為的不過是讓父親再次重視他,看到他。
然而,就在父親開始重新重視他的時候,那個女人卻懷了父親的孩子……
那時候他曾惡毒的想過讓那女人死,可是他年紀太小。不懂得許多手段,最終還是眼睜睜看那女人生了一個漂亮的男孩子出來。
本來已經回到他身邊的父親,又開始每日的繞著那個孩子轉,哄那孩子歡笑。陪著他玩耍,甚至手把手的教他寫字。
這些本該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東西,卻被另外一個孩子分享,叫他如何能接受?
偏偏這個孩子資質比他還要好,聰明,可愛。很招父親的喜歡。
最重要的是,他還有一個那麼漂亮那麼溫柔的娘親,而他卻什麼都沒有了,連唯一的父愛都被他們母子奪去了。
所以他深深的恨。
那一年,他明知道冰面並沒有凍的足以承受兩個人的重量,他還是帶著霍天佑去滑冰了。
小小的霍天佑對他並沒有絲毫的芥蒂,更多的則是歡喜,拉著他的手一個勁的和他說:「哥哥,你對我可真好,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他嘴裡應著是,然而他卻並沒有想過要保護他,一絲一毫都沒有想過。
當冰面裂開的時候,他想到的只是讓霍天佑死,因為只有他死了,他才能得到自己原來的一切,他才不會孤單,不會一個人,更不會難過傷心。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他們兄弟二人竟是一起被人救上來的,而他竟會因為這次落水而落下頑疾,只要天氣一冷,腿部關節處就會腫大,根本無法下地行走……
他曾埋怨老天爺,為何對他如此的不公平,為何讓他早早的失去母親,又為何要給他一個後母,給他一個比他優秀的弟弟……
這一切本已很悲慘了,然而老天爺卻又再次的讓他身染頑疾,一輩子要讓病痛折磨。
追根究底,他所承受的痛苦都是這母子二人造成的。
所以那年當他從昏厥中醒過來得知自己落下頑疾之時,父親問他為何不聽話要去冰面上玩耍時,他毫不猶豫對父親說是因為弟弟一直想去滑冰懇求他帶著他去,他才會去的。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父親臉上失望的表情,他反反覆覆的問著:「當真是你弟弟要你帶著他去滑冰的?」
而他則毫不猶豫一次又一次很肯定的點頭。
後來他得知父親狠狠的拿著牛皮鞭打了五歲的弟弟,打的他半個月下不了床榻,而自此以後,但凡是他應該做的事情,父親都會讓弟弟代為去做……
霍天康的眼神倏然冰冷,手指頭也捏的緊緊的,他覺得霍天佑為他做著一切都是應該的。
若沒有他,他不會痛苦,也不會有折磨。
兄弟二人冷冷對視,仿佛面前的人是一根芒刺。誰都想拔掉對方……
「我只想問你,你為何要害我的女人?」霍天佑語氣冰冷,他死死盯著霍天康,廳中琉璃燈撒下昏黃的光線。凝在他的眉心,越發深重。
「你的女人?商賈之女又怎能成為我們霍家的兒媳婦?你不嫌丟人,我這個當哥哥的卻嫌丟人。」霍天康面上不帶一絲絲表情,冷的仿佛一塊永遠也不會化掉的冰塊,他一字一句道:「你雖不是我們霍家的世子。但是你畢竟姓霍,不是嗎?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讓你做出辱沒霍家門風的事情來?」
霍天佑眼角赤紅,胸口涌動著溫熱的血潮,他努力平復情緒,淡淡反問道:「哥哥如此勞心,難道就為了不讓我給霍家蒙羞?」
霍天康怎麼可能動機這麼單純?
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隨便他一句話就能被霍天康的話糊弄。
霍天康明明知道他已經派了人暗中保護著陸淑怡,卻還要在馬和車夫的身上做手腳,這說明什麼?分明就是在用這件事情來警告他,告訴他他只要不聽話。他就會隨時對陸淑怡下手。
「你是在警告我,不是嗎?」霍天佑冷眉一挑,似笑非笑:「你知道怡兒對我很重要,所以你想用她來要挾我……」
霍天康嘴角挑了挑,他哈哈笑了起來,一面輕輕拍著巴掌,定定看著霍天佑,沉聲道:「果然你很聰明,既然你都想到了,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很無恥的道:「我知道你早就按捺不住了。你早就想對我出手了,是不是?」
「……事情到了這一步,咱們之間也沒必要再演下去,畢竟都太累了。不是嗎?」
霍天康起身往負手而立,大紅色的喜服格外鮮艷,恍如殷紅鮮血一般,瀰漫在霍天佑的眼前……
霍天佑亦起身,口吻冷淡:「原來你也知道累?」
桌上溫熱的茶湯升騰起白色的雲霧,很快四散在空氣之中。霍天康眼中閃過一絲絲疲憊,然而只有一瞬,那一瞬過後,便是肅殺之氣,他冷冷道:「是人都會知道累,你我都是凡人,都是血肉之軀,自然能體會到這一點。」目光一轉,他看著霍天佑道:「我心裡清楚,其實你早就不滿我了,對不對?你其實早就想讓我死,對不對?」
「不是我,是你。」霍天佑淡漠的看他一眼:「我從前從未想過讓你死,即便你搶了我很多東西,即便我一直活在你的陰影之下,然而在我心裡,我始終把你當做我的哥哥。血濃於水的親情,我並不想放,然而,你卻對我母親下毒手……」
說到這裡他眼神已如被激怒的獅子,憤怒道:「從小到大,我母親如何待你的?然而你卻心狠至此,竟能對她下手,如此無情之人,又如何配當我兄長?」
一番話擲地有聲。
然而霍天康卻不以為然道:「她對我好嗎?即便對我好,那也是她自作多情。」他冷笑著道:「這麼多年,她一直想取代我母親的位置,哼……真是蠢,我母親又怎麼可能輕易被人取代?就憑她?她以為她貌美如花,以為她賢良淑德就能當我母親?好笑,實在好笑……」
他刺耳的笑著,一面搖著頭,像是聽見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
霍天佑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給他一拳頭,但是他忍住了,只淡淡道:「從此以後,我想我娘也不會在這麼傻了,世上的白眼狼有那麼多,又何必非要養這一個呢?哪怕是換條狗呢?或許都比這個好,不是嗎?」
霍天康登時怒火中燒,太陽穴突突的跳著,怒聲道:「你說誰是狗,誰是狼?」
霍天佑懶得和他浪費口舌,只冷漠道:「今晚我只是來通知你的,從此以後,你不必對我手下留情,而我亦不會對你手下留情。還有,你若傷我女人分毫,我便讓你痛不欲生,哪怕毀了整個霍家,我也在所不惜……」
霍天康登時臉色蒼白。
而霍天佑連看都不願意多他看一眼,只與他擦肩然而大步走向了門口,背對著霍天康冷淡道:「你派出去的暗衛已經自殺了,他對你倒是忠心……」
霍天康嘴唇翕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房門吱嘎一聲,有冷風灌入,而霍天佑則迎著這風,毫不猶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
一場婚禮以兄弟間的對決結束。
而一場更大的風波也接踵而至。
霍天佑派出去的人在霍家軍中散播出去霍天康剋扣糧餉一事不過一日便傳遍了整個霍家軍,軍內人人憤慨。
霍家軍都是霍家的死士,所以霍家兄弟二人的秘密他們大多都知道。
他們知道霍天佑受了委屈,所有的軍功都被霍天康取代,然而沒想到的是,霍天康竟然還在暗中剋扣他們的軍餉糧餉……
軍人流血流淚保家衛國,然而也需要軍餉糧餉養家餬口,他們流了那麼多血,竟被人貪沒……
軍心一時憤慨不已。
而此時的霍天康甚至都來不及與新婚妻子柔情蜜意,就已經焦頭爛額。
霍光其實也知道兒子暗中曾經剋扣過軍餉,然而他一直覺得兒子腿腳不好,又沒有母親,或許只是一時胡鬧而已,所以暗地裡也貼補了許多次軍餉,為兒子填補窟窿,沒想到大婚剛過,這件事情就爆發出來了。
霍光立刻想到了霍天佑。
他氣勢洶洶的命人喚來了霍天佑,霍天佑剛進書房門,霍光不由分說抄起桌上的一個青瓷茶碗就朝著霍天佑砸了過來。
可惜被霍天佑躲了過去。
霍光一愣,面色發沉。
自小到大他沒有少打過霍天佑,然而每一次挨他,他從來都是默默承受,不會躲避,更不會哭。
可是這一次,他竟然躲開了……
霍光一下子受到了打擊,一氣之下又抄起書案上的一個端硯砸了過去,然而霍天佑還是躲了過去。
霍光氣的一把抄起了一側銅架上掛著的烏金色馬||鞭||子,急沖沖就衝著霍天佑揮了過去:「你小子竟然敢躲開?說,是誰給你的膽子?」
霍光氣急敗壞,然而鞭||子還未觸及到霍天佑的身體,就被他一把扯住了。
霍天佑還是頭一次這麼大膽,從前無論無情如何待他,他都是忍著。
然而現在時機也差不多了,他不能再忍。(未完待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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