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當家作主的尚未發話,吳氏一顆心終還是緊緊揪著。
大太太也一言不發的悄悄瞅著陸老太太看。
陸淑怡論樣貌是陸家女孩子中最出色的一個,論品行也有大家閨秀的端莊氣質,還自帶那麼一股子小聰慧,這樣的女孩子嫁去錢家二房做孫媳婦,豈非大材小用?
陸老太太心裡的算盤珠子打的劈啪作響,她腦子清楚的很,陸家的女孩子可沒有白養的道理,到了年紀都有她們該去的地方。
陸淑怡該去的地方可不是薊縣錢家,錢家想娶走兩個陸家的姑娘,門兒都沒有。陸淑娟和錢文昌就算送再多的禮,這一點也絕不可能改變。
「三丫頭尚未及笄,她的親事等及笄後再談吧。」陸老太太回答的輕描淡寫,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再者,三丫頭上頭還有二丫頭未嫁,論字排行,也該先定下二丫頭的婚事,若連長幼都不分,外頭人還不笑話死咱們陸家,以為咱們陸家一味只知銅臭,不知禮儀呢!」
吳氏長舒一口氣,心上壓著的大石頭陡然落地。
大太太也覺得鬆了一口氣,方才險些辦了壞事,枉她油鹽吃了這麼多年,竟差點就被自己的女兒女婿忽悠了。
既然是陸老太太拒絕的婚事,陸昭寧也算不得拆大太太的台面;二則,她也算不辱使命,幫了陸淑怡一次。
上次陸淑怡幫她一次,這次她又幫陸淑怡一次,姑侄也算扯平了,誰也不欠著誰的人情。
陸淑怡從大慈寺回來後,吳氏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放心,你不會嫁去做錢家的兒媳婦。」
陸淑怡呼出一口氣:「是不是祖母沒答應?」
吳氏一湯匙一湯匙小口喝著湯盅里的參湯,等見了底才笑吟吟道:「你大伯母和你祖母說起了此事,你祖母沒答應。」又道:「這也多虧了你小姑母,她可沒少替你說話。」
陸淑怡又呼出一口氣,看來她果然沒幫錯人。當初幫陸昭寧也是因為她覺得陸昭寧是陸家少有的「異類」,不利字當頭,也重情重義。
沒想到轉眼陸昭寧就幫了她一次,這也算還她人情了。
吳氏拉著陸淑怡的手細細瞅著她的眉眼,笑的一臉慈愛:「你祖母還說了,你的親事要等到你及笄以後再定。就算現在有人提親,也是先緊著你二姐姐。」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昨兒晚上還因為錢家的提親睡不著覺呢,沒想到現在就能將親事壓在及笄後了。
至少在往後的一年多時間裡,陸淑怡不用再為了自己的親事發愁。
小姑娘臉上的笑容刷一下綻放,比那美人花觚里的梅花還要好看:「還是您最好,若我以後不嫁,便天天陪著您。」
「你呀……又說傻話,女孩子哪有不嫁的?不嫁的那是庵堂里絞了頭髮的姑子。」吳氏輕輕摩挲著陸淑怡頭頂的青絲,年輕就是好,連頭髮都是油光水滑的。
她像陸淑怡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想過一輩子不嫁人,要一輩子守在娘家,但是後來她碰上了陸二老爺。
她是從廳堂里的窗縫裡偷偷瞧的陸二老爺,黑沉沉的圈椅上,陸二老爺身上穿著極乾淨的青色儒袍,人坐的筆直,袍子上連個褶皺都瞧不見,他就那麼斯斯文文一口一口的垂眉啜著茶水。
她當時就想,世上怎麼還有這麼端端正正溫文爾雅的男人,要是嫁給這樣的男人過日子,應該不會錯吧。
只是一個念頭,她就真嫁了,這一進門就是十幾年。
十幾年裡陸二老爺又抬了姨娘,她也跟著一天天變老,今兒個早上起來照鏡子,鬢角的幾根頭髮,髮根都白了。
人在一天天的變老,孩子們卻在一天天的長大。長大的閨女就像是水瓢里的水,不定那天就潑出去了,潑出去的東西還能留住?
吳氏幾不可查輕輕嘆一口氣,手指拂動的力道愈加溫柔了幾分,她欠這個女兒的太多了,自生下雙生子以後,陸淑怡就一直一個人過日子,孩子能長成現在這樣真的很不容易。
「大慈寺的梅花可好看了。」陸淑怡側著眸子看著吳氏,能在母親身邊這樣守著,比什麼都好,她嬌嬌笑著:「我去菩薩跟前還了願,菩薩告訴我,您會長命百歲的。」
吳氏聽著眼圈兒發紅,嘴角的笑容有些酸澀:「真是傻孩子,要是真活那麼長,那我豈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活吧,能活到孩子們長大,能活到孩子們成家,就已經算是菩薩憐憫了。
依蘭院的正房裡,大太太正捧著茶碗同陸淑娟說話。
「你昨兒個提的事情我已經同老太太說了。」
「怎麼樣?成了沒有?」陸淑娟聲音帶著幾分急切,抱起蘭姐兒往大太太身邊挪了挪。
大太太啜一口茶,搖頭道:「老太太說了,三丫頭的婚事她另有打算。再者,三丫頭前頭還排著你妹妹呢,要等你妹妹許了人家,才會給三丫頭找人家。」
陸淑娟愣了一愣,她還覺得這事兒八九不離十呢,沒想到竟然被老太太一口回絕了。
老太太要是回絕的事情,十之八九不能成。
陸淑娟捏了捏蘭姐兒肉鼓鼓的小手兒,眉頭皺成了川字。回娘家的時候她可是拍著胸脯子對周文昌保證,錢建昌和陸淑怡的親事包在她身上,她一定能辦妥了,這不是自己打臉嗎?
「……依您看,這事兒就再沒有迴旋的餘地了?」陸淑娟不甘心的問了一句。
大太太掏出手帕拭了拭嘴角,放下茶碗道:「除非三丫頭像你小姑母當年一般哭著喊著的要嫁錢建昌,否則,依我看沒門。」
大太太這話說的絕,聽的陸淑娟也只有擦汗的份兒。
讓陸淑怡哭著喊著的嫁錢建昌?
呵呵,這怎麼可能?真是白日裡做美夢呢!
話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她還能說什麼?總不能自己再涎著臉去找陸老太太說親事吧?
她現在是嫁出去的姑娘,說白了回陸家那也是客,客人能有什麼發言權?
「親事不成就不成唄。」大太太瞅了一眼陸淑娟,不以為然道:「又不是只有咱們陸家有姑娘,三丫頭不行再找別家的姑娘,橫豎娶上不就行了?」
那陣子大太太頭腦有些迷糊,沒有想明白,現在她可清楚的很。
陸淑怡早定親對陸淑琪沒有一點點的好處。
陸淑娟只能幹笑道:「您說的對,大丈夫何患無妻,我回去和文昌說。」
陸淑娟當即抱著蘭姐兒匆匆回了房間,錢文昌不在房裡,屋裡的當值丫鬟說錢文昌被陸老太爺叫去說話了。
不過陸淑琪倒是緊跟其後的來找她,陸淑娟讓乳母抱走了蘭姐兒,又支開了屋裡的丫鬟,姊妹兩個並排坐在榻上說話。
陸淑娟知道陸淑琪的來意,她嘆一口氣道:「你托我辦的事情並沒有辦成,我原本想著撮合建昌和三丫頭,但是祖母不答應。」
陸淑琪從臘月里送出去信開始,就一直心心念念盼著陸淑娟的到來,盼著陸淑娟能有法子讓陸淑怡嫁出去,沒想到結果還是失望。
陸淑琪情緒有些低落,抿嘴道:「不成就不成吧,我知道姐姐你已經盡力了。」
這一趟回娘家陸淑娟沒少破費,為了能給陸淑怡留下好印象,又是金手鐲又是金耳墜的,代價不小。
做姊妹能幫到這份兒上,陸淑琪還能說什麼?心裡唯有感激而已。
見陸淑琪情緒低落,陸淑娟心裡也覺得不舒服。
自小她和陸淑琪感情就十分要好,姊妹兩個一處長大,從來也不吵嘴不鬧事,現在妹妹有求於她,結果她卻什麼忙都幫不上,這種感覺確實很糟糕。
不過真真讓她覺得糟糕的是陸淑琪對蘇子文的感情,陸淑琪臘月里寫給她的信上已經坦誠了一切。
陸淑娟定定望著陸淑琪,嬌艷如花的姑娘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而蘇子文樣貌出眾,聰明又有才學,最主要的是知根知底,又是一起長大的人,也難怪自己的妹妹會動心。
可是動心了又如何,分明蘇子文的心就不在她身上啊……
陸淑娟幾次張口想勸勸陸淑琪,勸她放棄蘇子文。
「……姐,你不用勸我,我心裡只有文表哥,這輩子非他不嫁。」陸淑琪卻仰著頭倔強的先開口,她目光閃閃,重重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知道文表哥心裡頭沒有我,但是我從很小就開始喜歡他了,我真的不能沒有文表哥。」
陸淑琪的眼睛陡然一紅,她一直忍著這種情感不知道該和誰說,最後能訴說的人,也只有她姐姐了。
「……反正我想好了,他一日不娶,我就一日不嫁。」陸淑琪抬手摟緊了陸淑娟的肩膀,頭靠在她的胳膊上,悵然道:「姐,你說我到底那裡不好?為什麼偏偏他就喜歡陸淑怡呢?」
陸淑娟聽的心疼,伸手摸著陸淑琪的頭髮:「你很好,我的妹妹最好,只是文表弟眼光不好罷了。」頓一頓又道:「你想好了沒有,這事你什麼時候和母親說?你今年十四,過了正月就要準備及笄禮了,等你一及笄,家裡必定會為你張羅親事,到了那時候你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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