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二往,吳成很快去了一趟周記糧鋪。
周記果然如盼兒所說,糧鋪地段好,客源廣,且沒有任何賬務上的虧空,也沒有債務,算是清清白白做生意的人家。再加上鋪面兌出去要的價格也十分合理,吳成當即拍板兌了鋪子,又留了大掌柜張順並兩個夥計周林和廖虎。
此三人都是霍天佑極信任之人,七八年前領了命蟄伏與長樂鎮,長樂鎮上所有大小事情都由他們稟給霍天佑。
在這個圈子裡,最怕的便是一家獨大,只有競爭才能保持圈子的平衡。
因此霍天佑叮囑張順,要他務必全力幫助吳家脫困,盡力讓吳家能恢復昔日繁榮與保定府潘家抗衡,更重要的是,他想讓吳家作為霍家軍的堅實後盾。
他日若朝廷動盪,霍家軍在軍糧方面也能多一份保障。
霍天佑交代給陸淑怡的任務算是順利完成,陸淑怡端著茶盞趴在窗棱邊長舒一口氣。
此事總算不辱使命的圓滿完成了,至於霍天佑安排的人如何操作,如何獲得吳家的信任,如何幫助吳家走上正軌,那都是霍天佑該考慮的事情,她只做她能做到的,能力外的事情她不想去冒險。
外頭有涼風吹入,墨菊怕陸淑怡著涼,忙掩了窗戶。
陸淑怡扁嘴:「我正好好的看著風景呢……」
「大冷天的能有什麼風景。」墨菊一笑,道:「凍著了又得吃藥。」
陸淑怡無聊的嘆一口氣,目光轉至美人花觚里的那支紅梅上。紅梅已不似那日開的那般嬌艷,花觚底下還零星散著幾片開殘的花瓣,宛如美人額頭盛放的花鈿。
陸淑怡略一蹙眉,輕步上前拾起一片花瓣,心思百轉,不知道此時霍天佑回冀州沒有?
若是沒有回去,他是不是還留在大慈寺?
想想那日喝過的茶,吃過的烤囊餅子、烤栗子,陸淑怡唇角忽的向上一揚,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前世的遇到的他分明就很冷血無情,可是今生遇到的他又像是春日的太陽一般,渾身散發著熱力,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
冷的他和熱的他,到底那個才是真的他?
陸淑怡掌心托著花瓣胡亂的想著,還時不時的傻笑一聲。
「不過是一片花瓣,小姐為何要笑?」冬梅一臉的不解,小聲問墨菊。
墨菊搖頭:「我怎麼知道?我要是知道那我豈不是成了小姐肚子的蛔蟲了?」停一停又意味深長道:「我只知道,那梅花是那日從大慈寺帶回來的。」
墨菊目光微動,靜靜盯著陸淑怡的側影看著。
十三歲的小姑娘身材修長,肌膚雪白,垂眉間卷翹濃密的睫毛恍如蝶兒翅膀一般忽閃忽閃透著靈氣,這樣美好的女孩子,誰會不喜歡?
過了年她也該及笄了,及笄後便會議親。
一想到議親墨菊就不由自主捏緊了手中帕子,陸淑怡嫁人她勢必會作為陪嫁丫鬟跟過去。
若陸淑怡能嫁的如意郎君便好,主子好,她們這些丫鬟們日子也能好過。可若是嫁給像蘇子丞,或者是錢文昌這樣的男人,她們這些做丫鬟的還能有好日子過?
冷眼瞧著,似乎也就只有蘇子文算個靠譜的,可託付終身。
儘管她更希望陸淑怡將來能找個像霍天佑那樣的少年郎,霍家家世顯赫,霍天佑又一表人才,算的上最好的歸宿。
但是她心裡也極清楚,霍天佑和陸淑怡的身份差別太大,二人根本是不可能的。
墨菊心裡正想著,卻聽陸淑怡笑吟吟道:「拿個乾淨的碟子把凋落的梅花花瓣給收起來,我要做香袋。」
「三姐要做香袋?」外頭響起女孩子玉珠似的笑聲,陸淑青邁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陸淑靜和蘇良玉。
陸淑怡淺淺一笑道:「梅花落了怪可惜了的,我想著乾脆曬乾花瓣做成香袋戴著。」一面又吩咐墨菊倒茶。
陸淑青笑眯眯道:「上次在祖母壽宴上三姐繡的賀壽圖我可還記得呢,繡工那叫一個絕。三姐若是做香袋子,給我也做一個好不好?」陸淑青水靈靈的看著陸淑怡,撒嬌道:「香袋就繡芙蓉出水的花樣子,裡面的香花我準備,不用你管,你只幫我繡花好不好?」
「你倒是會撿現成的。」陸淑靜撇嘴笑著,道:「她可是我親姐,都沒給我繡過香袋呢!」
陸淑怡聽了抿嘴一笑:「罷了,你們也別爭,一人一個總行了吧。不過我可說好了,裡面的香花我可不管,你們自個兒曬去。」
這兩個人聽了自然高興的直點頭。
陸淑靜又不忘問蘇良玉:「……要不你也要一個吧,和我做一個一模一樣戴著,好不好?」
蘇良玉怕陸淑怡麻煩,搖頭道:「還是算了吧,繡這個怪費眼睛,我就不要了。」
陸淑怡知道蘇良玉是怕麻煩她,這麼好的姑娘,她前世怎麼就沒有發覺她的好處呢?
她笑吟吟道:「見者有份,良玉表妹自然也有。」想了想又道:「不如我給你們兩個繡一對三色堇的花樣子,如何?」
陸淑靜立刻笑著應好,蘇良玉溫柔一笑道:「那就多謝三表姐了。」
「怎麼這兩日都瞧看不見文表哥的面?」陸淑青微一皺眉,蘇子文可是極愛湊熱鬧一個人,打前兒開始就沒瞧見他進來玩,他不來玩,真是怪悶的。
陸淑怡也很納悶,蘇子文那麼活躍一個人怎麼突然就安靜下來了,實在奇怪的很。若是往常,他早就借著由頭往這裡跑了好幾趟了,但是這兩日連個面兒都瞧不見。
奇怪,實在奇怪。
目光移向蘇良玉,蘇良玉微微笑著:「我也不知道哥哥這兩日都在做什麼,只知道是大姐夫和大姐叫了他去的,也不知道做些什麼。」眼眸微動,又道:「莫說是你們,就是我這個親妹妹都瞧不見他的面。」
又是錢文昌……
陸淑怡沒來由的覺得不妙,覺得錢文昌接近蘇子文肯定沒好事。
「哦,原來是大姐和大姐夫叫去了啊。」陸淑青眨了眨眼睛,歪著腦袋又道:「你們曉得二姐這兩日做什麼嗎?也不見她出來玩。」
陸淑青一語提醒了陸淑怡。
對呀,她已經兩日沒見到陸淑琪了,就連每日的晨昏定省她都缺席……
陸淑琪不出現,蘇子文也不出現,中間還多了陸淑娟夫婦。
陸淑怡手蜷進袖內一根一根的捏著,總覺此事蹊蹺的很,可又想不出到底那裡蹊蹺。
蘇良玉和陸淑靜搖頭。
「不見她出來,我也不曉得二姐在幹什麼。」陸淑靜答了一句。
陸淑怡微微一默,旋即笑著道:「要不咱們去看看大姐她們在做什麼,總悶在屋裡頭也無趣的很,不如去和蘭姐兒玩。」
陸淑青和陸淑靜正好覺得悶的慌,二人當即笑著應了。
蘇良玉也想去看看她哥哥在做什麼,便跟著應了。
一行四人說說笑笑的往大房的依蘭院去,陸淑娟住在依蘭院東邊的清菊堂里,清菊堂以前便是陸淑娟的閨房,陸淑娟出嫁後大太太一直叫人日日打掃著,還種了許多菊花,每年到了菊花盛放的季節,清菊堂便是陸家女孩子們最愛來的地方。
此時天氣尚冷,菊花全都養在室內,外頭廊上只零零散散掛了幾個養著畫眉的鳥籠子。
廊上畫眉婉轉,裡頭也傳出女孩子嬌滴滴的笑聲,「這一筆畫的可真是精妙,一落筆,整副畫仿佛活了一般。」
這是陸淑琪的聲音。
陸淑怡腳步微滯,又有聲音傳出來,「這不過是稿本罷了,還需再改……」
蘇子文的聲音。
陸淑怡捏了捏手指,她猜測的沒錯,陸淑琪果然是和蘇子文在一起,聽方才二人說的話,蘇子文應該是在畫畫。
陸淑怡知道蘇子文畫畫的十分出色,尤其是工筆畫那更是一絕。
說起來這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神人投胎轉世的,平日裡總是嘻嘻哈哈瞧著吊兒郎當的模樣,可是無論是學問還是旁的興趣,他都要比別的男孩子強些。
也難怪陸淑琪會如此迷戀他,若是前世她一開始沒有被何泰迷住,沒準也會被這小子迷住呢。
思緒亂飛間,守在門口的丫鬟早已屈膝行了禮掀起了門上的帘子,又有丫鬟去稟了陸淑娟。
抬腳進了屋裡,陸淑娟已經笑著迎了過來:「你們都來了……呵,這下我這屋裡可是熱鬧了。」
「我們是來找蘭姐兒玩的。」陸淑青笑著去逗陸淑娟懷裡的蘭姐兒。
陸淑怡眉眼微動,一眼就瞅見了立在書案邊的兩個人。
蘇子文一身家常寶藍色儒袍,手裡正握著畫工筆畫的狼毫小筆,書案上鋪著紙張,上面赫然是一副尚未完工的觀音圖的稿本。
陸淑琪粉面含春,一襲鵝黃色襦裙穿的光彩照人,手裡更是握著赤褐色研石,立在一側*添香。
若是陸淑怡不知道陸淑琪的為人,定會覺得面前的這對璧人簡直是天造地設的絕配。
但是她心裡深知陸淑琪的不擇手段,知道她的狠毒,更知道她壓根就配不上蘇子文。
蘇子文的目光正好也投了過來,少年的目光明亮而深沉,只是一眼,他嘴角的弧度便高高揚了起來,笑著道:「我在給大表姐畫畫,你快過來看看我畫的如何……」
一行四人,他的眼裡卻獨獨只有陸淑怡一人,他能看見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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