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您要是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黎湘緩緩垂下眼眸來,低聲回答了一句。
陸夫人看著她,沉默片刻,才緩緩開了口:「我之所以這麼說,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相信這樣的事情。黎湘,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兩全其美,不負如來不負卿這種事情,你覺得有那麼容易?」
黎湘始終眼眉低垂,聽她說完,才問了一句:「那您的意思是?攖」
「老爺子身體越來越不好。」陸夫人淡淡道,「前段時間他就已經有立遺囑的打算,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真正確定陸氏的繼承人了。」
黎湘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她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陸夫人,「原來,您也是希望四哥能夠得到繼承權的嗎?償」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陸夫人反問。
黎湘緩緩笑了笑,「我只是覺得,您和陸先生並沒有真心疼惜過四哥。我還以為四哥拿不拿到繼承權對您二位而言並沒有什麼要緊。」
陸夫人聞言,始終波瀾不驚的高冷麵容終究還是起了些許變化。
「你知道什麼?」她看著黎湘,眼波凝聚處似有驚痛一閃而過,「我們陸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是,陸家的事情,我的確是知道得不多。」黎湘說,「可是有些事情,是可以用眼睛看得出來的。」
陸夫人聞言,似乎勉力鎮定了下來,隨後才又輕笑了一聲,看著黎湘道:「之所以跟我說這些,是因為你不願意離開他?」
黎湘沉默片刻,才終於又開口:「我不是不願意離開他,而是……四哥為我付出許多,我不能離開他。」
「他既然已經為你付出許多,你是打算讓他連陸氏繼承人的身份也一起搭進去?」陸夫人說,「你是聰明人,孰輕孰重,你不會不知道。」
黎湘安靜下來,微微轉頭看向了一旁。
總有人說她是聰明人,總有人說她應該明辨很多事情,可是在這件事上,她卻真的分不出——到底孰輕孰重?
「老爺子對你的態度,你心裡應該清楚。」陸夫人緩緩道,「從前你黎家小姐的身份,老爺子的態度已經夠明顯了,更不用說現在這樣的情況,你心裡更應該有數。你這樣的出身,要跟景喬在一起,老爺子就肯定不會將繼承權交到他手上。別說你願意一輩子做他見不得光的女人,老爺子是什麼人,難道你不知道?他會允許有你這麼一個見不得光的女人存在麼?」
黎湘聽完,只是靜靜地笑了笑。
「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可逆轉的,比如你的出身,比如他的將來。」陸夫人緩緩道,「與其兩頭為難苦苦糾纏,倒不如在愈陷愈深之前快刀斬亂麻,也算是一條出路。」
陸夫人說完,看了看時間,隨後站起身來,「我要說的差不多都說了,你也應該懂,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吧。」
黎湘坐在那裡,依舊轉頭看著窗戶的位置,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陸夫人也沒有再看她,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之後,卻又突然頓住,隨後迴轉身來看著黎湘,「你說你不會成為他的負累,但是現在他已經在為你出手平息輿.論。你身上的話題性那麼多,這些事情原本都與他無關,在這樣的情況下已經將他拖下水,還用說將來嗎?」
說完這句,陸夫人才離開房間,關上了房門徑直離去。
剩下黎湘一個人坐在沙發里,許久之後,她緩緩起身,走到了窗邊。
外面的世界天闊地大,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人生軌跡或勤懇或庸碌、或快樂或痛苦地活著。
可是會有多少人像她這樣,在一次次地偏離了人生軌道之後,一團亂麻的世界裡,究竟還能為什麼而活?
黎湘又在酒店房間裡待了很久,一直到差不多中午的時間,她才終於離開。
電梯到了一樓,她剛剛走出來,卻忽然就看見賀川。再順著賀川往旁邊一看,就看見了站在另一道電梯前的熟悉的陸景喬的背影。
他和一個外國男人站在一起,應該是商業上的合作夥伴,那男人跟他差不多高度,身材比他還要健碩一些,可是陸景喬就那麼隨意平靜地站著,就已經徹底在氣勢上壓了那個男人一頭。
這是一個天生矜貴的男人,理應有著與他的身份能力相匹配的一生。
黎湘站在那裡,不過呆滯了兩秒,賀川不經意間一轉頭卻已經看見了她。他似乎也是一怔,很快就喊了陸景喬一聲。
陸景喬回過頭來,目光落到黎湘身上,眉心不明顯地一擰,立刻就轉身朝她走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黎湘想起剛剛電梯裡的樓層指示,笑了笑,「來吃飯啊,不過我已經吃完了。你才來嗎?」
陸景喬看著她,臉上的一絲笑容都沒有,眸色反而深了一些,「保鏢呢?」
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陸景喬就給她安排了隨身保鏢,要求無論她去哪裡都必須貼身保護。
「我叫他在大堂等我。」黎湘說,「在酒店裡很安全的嘛,不用他隨時隨地跟著我。」
陸景喬聽了,臉色依舊沒有絲毫改善。
「你招呼客人啊?」黎湘朝他剛才站立的位置看了一眼,很快笑道,「那你快去吧,不用管我,我這就回去了,拜拜。」
她微笑朝他揮了揮手,轉身就往大堂的方向走去。
保鏢果然還在大堂里等著她,見黎湘過來,他立刻通知了司機,很快司機就將車子駛到了酒店門口,黎湘平安上車,沒有受到一絲***擾。
一直到上了車,黎湘臉上強撐的微笑與平靜才終於一點點地消失。
司機和保鏢都坐在前排,她坐在後排角落的位置,不讓自己落入司機的視線,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致看了很久,終於還是又一次悄無聲息地落下淚來。
……
這天晚上,陸景喬回來得很晚,差不多十一點多他才開門進屋,進屋之後他卻發現,黎湘竟然還沒有睡。
電視裡放著十幾二十年前的喜劇片,她坐在客廳的地板上,面前的茶几上是三支空了的紅酒瓶,旁邊的醒酒器里大約只剩半瓶紅酒。她撐著腦袋坐在那裡,看著電影裡老得掉牙的梗,笑得樂不可支。
陸景喬走過去,端起她杯子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隨後道:「該休息了。」
「看完這部電影再說啊。」黎湘抬起頭來看他,「我以前都不覺得這部電影這麼好笑的。」
陸景喬看了一眼電視屏幕,卻沒有理會她的請求,而是直接找到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黎湘頓時嘆了口氣,十分遺憾的模樣,卻還是乖乖站起身來,「那我去洗澡。」
她徑直走進衛生間裡,陸景喬則回到臥室去換衣服。
臥室的大床,她習慣性地睡在靠窗的那邊,今天白天應該也是休息過的,因為那半張被子還是掀開的模樣,然而奇怪的是枕頭居然是翻轉過來的。
陸景喬一眼就注意到這個不同,停頓片刻之後,他走過去,往枕頭的另一面摸了一把。
冰涼的、濕漉漉的觸感。
她又哭過。
就像今天早上他起來的時候一樣,她將自己埋在被窩裡不肯露頭,直到他用完衛生間出來,她才從被窩裡鑽出來走進衛生間。而他走到床頭去拿手錶的時候,一眼就發現了枕頭上那片微微變色的濕漉漉的痕跡。
在陸景喬的記憶之中,黎湘不是這樣子的。
就像那次她媽媽留下的房子被拆除一樣,她在崩潰大哭之後,很快就平靜下來,恢復了素日冷靜的模樣,無論人前人後。
這一次同樣是崩潰大哭,卻是截然不同的狀態——
她在他面前依舊平靜,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卻依舊會哭。
陸景喬知道,這一次的事情已經徹徹底底觸及了黎湘所能承受的底線。
她在乎的事情實在太少,她媽媽就是最重要的一個。
可偏偏這件發生在二十多年的事,他竟無能為力。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3s 3.66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