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麗莎本人其實也苦惱。
對於蘭道夫·泰勒,她一度認為自己服侍不了這小先生太久——從貝羅斯時代就侍奉泰勒的女僕經歷過太多,她原本該在貝羅斯·泰勒離開後離開的。
歲月會讓人經驗豐富,當然也會格外討人嫌。
她等待蘭道夫·泰勒的不滿,狡詐的車夫一樣繞著圈子,和她談論職位、身體健康與生活事宜——然後在到仁慈的『安排』。
令她驚訝的是,自蘭道夫接手泰勒家的生意,成為真正的主人後,他從未和特麗莎聊過這些。
他似乎默認這老女僕繼續擔任內宅管家,還提高了她的周薪,當著所有僕人的面給她比貝羅斯·泰勒時期更好的待遇:這讓她在僕人中暢行無阻。
沒有人敢得罪她。
這是特麗莎的幸運,或許在某種程度上說,也是蘭道夫·泰勒的幸運。
只是。
特麗莎常常處理不好與蘭道夫之間的關係——有時話說太多不免僭越,有時太少,又會暗地擔心。
貝羅斯·泰勒先生並非情種,在風流場上瀟灑自如。
可兒子怎麼會是這樣呢?
「恕我多嘴,柯林斯先生,」她低聲道:「您如何看待勃朗特小姐的感情?」
她十分聰明的避開了蘭道夫·泰勒,轉而談起勃朗特,這就避免了「私下議論主人」的罪名。
同時。
她還對羅蘭改了稱呼。
這就表示她很嚴肅。
「勃朗特小姐?」羅蘭頓了頓,「她是個天真善良的姑娘。」
特麗莎垂下嘴角:「沒有比這更無意義的評價了,柯林斯先生。任何人在找不出一絲優點時,都會被評價為『天真善良』。」
羅蘭說那不一樣。
勃朗特的天真與善良和一般意義上的、敷衍性的評論不同。
「那是什麼意思?」老女僕身體微微傾斜。
「意思是。」
羅蘭說:「她的天真中有著善良,同時,從她的善良中,您也能夠看到天真。」
特麗莎:
冷冰冰直起腰,盯著壁爐。
「這一點都不幽默,柯林斯先生。」
「『柯林斯先生』只能這樣評論一位朋友的女僕。」羅蘭垂眸搓揉著富有彈性的雪茄,翹起腿。
特麗莎默默翻了個白眼。
——她很多年都沒這麼幹過了。
「好吧,能說會道先生,泰勒家的債主。希望讓一個老人認輸能讓你感到愉快。」
羅蘭輕笑:「這時候您總明白天真善良的好處了,對不對?」
特麗莎終於止不住臉上的笑容,仿佛烈焰中失去時光的玫瑰一樣重新著色綻放。
雖然衰頹的外殼不再漂亮,也不再會被沿途的年青男人摘下來輕嗅——但她的目的地也不再是撕扯心臟的感情或吻中濕潤的讚美。
每一場大雨都會打顫她的花瓣,讓整座莊園飄起經久不衰的玫瑰香。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羅蘭。我得說,你是個有智慧的人。」
很少有人看一個見了無數次的東西,還能像第一次見它那樣看的純粹。
羅蘭使勁仰起頭,像個癱瘓的殘疾人一樣掙扎:「我都不明白我究竟在說什麼,特麗莎。」
老女僕揚眉:「我懷疑有人把貝蒂帶壞了。」
「看來泰勒家不僅欠債,還誣陷紳士。」
「你總有理,」特麗莎抿了抿嘴,嘆氣:「可蘭道夫終歸不能娶一個出身不好、死了母親、沒有教養的女人——他該討一位貴族小姐的歡心,贏得她的愛。這對蘭道夫來說非常容易。」當然容易。
哪怕蘭道夫不必在場,只要在紙上寫下泰勒家的資產——不,只要寫「泰勒家的繼承人」就夠了。
有太多適齡女性樂意。
蘭道夫可以一邊打牌一邊選,根本不怕分心錯漏誰。
「那要看蘭道夫。特麗莎,也許我們該給勃朗特小姐一些時間。」羅蘭終於明著為勃朗特說了好話——實際上更多是為他的朋友。
「您和貝羅斯·泰勒先生,都該給蘭道夫,給勃朗特小姐一些時間。」
特麗莎垂首:「那些不三不四的下流?就憑她?」
羅蘭靜靜望著火焰,沒有回答。
視線里的白浪平穩而堅定。
「是的。」
「就憑她。」
蘭道夫並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在為他的人生大事說些沒頭沒腦的話——他邀請面前抓耳撓腮的員工坐下,並親自從木盒中拿出一支雪茄遞了過去。
這讓還未蓄鬚的年輕男人受寵若驚。
他幾乎像捧自己夢中所求姑娘那柔軟貼身的襯褲一樣捧那支雪茄,並在蘭道夫的教學(剪雪茄以及如何點燃、抽吸)中,時不時發出牙齒磕碰的咯咯聲。
他不注意自己抖動的手,反而猩猩般將胸脯挺起來,如同被女王接見一般儘可能抓住機會表現自己。
如果蘭道夫是個將軍,他恐怕會說『我能在戰場上消滅一個師!』
如果蘭道夫是個花院姑娘們的母親,他就要告訴他,『我能弄一整個晚上!並且,不限人數!』
可惜蘭道夫只是個雪茄商人。
他也只好圍繞雪茄來奉承——他從未抽吸過雪茄,況且是這種標環用了『金粉』的高檔貨。
他配合蘭道夫切開帽子,烘亮茄頭,咬著輕輕吸了一口,在嘴裡漱上幾下。
然後。
開始了表演。
「…不敢置信,泰勒先生!我竟然品嘗到了堅果與奶油的香氣…等等!還有可可與咖啡!還有!還有花香!不少的花香——恕我無能,先生,竟想不起是哪一種花了!」
蘭道夫溫和地告訴他,每個人嘗到的不同,請慢慢享受這一時刻——
實際上。
放在這張桌上,這個木盒裡的『迎客雪茄』整段並不複雜,雪茄老饕能品出一絲皮革與堅果就算不錯。
它甚至都不夠資格擺到金煙霧的櫥窗里,只用了一些不完整的茄葉零碎卷制。
這沒有售賣的雪茄被蘭道夫帶回來,特意擺在盒子裡,專門應付一部分人——比如他眼前這樣的人。
糊弄,並滿足自己的惡趣味。
某種程度上。
他與羅蘭合拍是有道理的。
「這一定是限量款,先生,對嗎?我不敢相信自己有天能品嘗到如此滋味的——」
蘭道夫笑聲爽朗。
兩個人都很喜歡彼此。
(本章完)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1s 3.675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