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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電視房內,醫生帶著ar眼鏡,握著手柄,舒服地躺在按摩椅中。伏魔府 m.fumofu.com
投影屏幕上的畫面背景是一間書房,左邊是書架,右邊是兩張書桌和兩台電腦。孔雅婕坐在其中一張書桌前,正握著鼠標,玩著遊戲。
鏡頭並未拉近,不過這角度、這距離,依然能看清電腦屏幕上的內容。孔雅婕控制的小人正在原地繞圈,像是無頭蒼蠅,在地圖的這一角落亂逛。
畫面中的孔雅婕只露出半張側臉,但僅看她這半張臉,都能感覺到她的緊張。她的身體不自然地僵硬,眼珠固定在眼眶內,沒有焦距地盯著電腦屏幕。她頭上濕漉漉的,髮絲貼著額角,被汗水浸透。
好半晌,孔雅婕才移動了一下眼珠。
她看向了鏡頭。
她又很快收回視線。
又過了一會兒,像是忍無可忍,她猛地轉過頭來,面朝鏡頭,視線不斷逡巡,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她握著鼠標的手有些顫抖。
鼠標敲在桌面上,大概是發出了聲響,只是播放的視頻中沒有傳出聲音來。
孔雅婕受驚般轉過頭,慢慢鬆開手,放下了鼠標。
她深呼吸了幾次,按著書桌起身,走向了鏡頭。
鏡頭隨之轉動,微微抬起,仰視著孔雅婕的下巴。
孔雅婕花費了數十分鐘尋找,不知道究竟在找什麼,結果顯然是一無所獲。
她再次深呼吸,突然伸長了雙手,抓住了什麼東西,猛地一拉。
窗簾閉合。
畫面的背景變成了黑色,卻又有其他物體的倒影出現在這底色上。
玻璃上的倒影呈現出一種渾圓的外形,又似足球,表面分割成一個個小塊。它略微移動,像是氣球般飄了起來。
畫面上的倒影變得更為清晰。
那是一顆眼珠。眼珠內的眼瞳卻不止一個。無數複眼密密麻麻占據了這顆眼珠。每一隻複眼在倒影中深淺不一,應該是有不同的顏色。
眼珠橫向飄動,鏡頭隨之移動。它繞著建築物飛了半圈,飛出玻璃窗的範圍,就從畫面中消失不見。
鏡頭如此繼續平移,進入了另一面窗戶的範圍,畫面中再次出現了眼球的倒影。
畫面中的背景變成了陽台和客廳。陽台沒開燈,客廳里倒是亮著暖黃色的光。
穿著睡衣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正玩著手機。
鏡頭驟然拉近,卻是無法拍攝到手機屏幕上的內容。
那眼球貼著玻璃窗移動,鏡頭也隨之不斷地調整,總算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角度。
鏡頭再次拉近,手機屏幕卻是一片黑暗,顯然是貼了防窺膜。
畫面定格在此。
醫生摘下了ar眼鏡,若有所思地看著投影屏幕。
良久,他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
佟彬這一覺足足睡了十多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還深陷在宿醉所帶來的頭疼不適中。
他睜眼發呆了好一會兒,意識才徹底清醒。
眼前的天花板是陌生的。不過佟彬記得自己睡過去之前,就看到過這吊燈。
再一轉頭,就見到了更為陌生的飄窗、衣櫃、梳妝檯……梳妝檯上空空的,但鏡子上貼了照片。順著那照片看過去,能看到一面告示板。那上面貼了更多的照片。照片被擺成了愛心的造型。佟彬雖然看不清照片上的內容,卻就此推斷這房間應該屬於一個女人。
他頓時從床上坐了起來,有些發蒙地再次打量整間房。
噠、噠、噠……
外頭傳來腳步聲。
佟彬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房門口出現了一道身影。
「你醒了?」晟曜以此為開場白,「感覺怎麼樣?人難受嗎?」
佟彬張張嘴,「還、還行……那個……這房間是……」他有些不好意思,臉頰都有些發紅。他難道是睡在了晟曜姐姐的房間嗎?
「是我房間。你不用在意。我暫時是一個人住。家裡沒其他人。」晟曜說道,「你要喝點水,吃點東西嗎?牙刷、毛巾都有新的。」
「啊,哦……」佟彬有些犯迷糊。他從床上下來,在床邊看到了拖鞋。
拖鞋有些硬,似乎是新的。走向門口的時候,佟彬又看了眼那些照片,卻是沒有靠近了仔細查看,只能看個大概,知道照片上有長頭髮的女人。
他出了臥室,來到客廳,就被客廳里的兩幅婚紗照給驚到了。兩幅婚紗照是相同的內容,只不過一副是放大的照片,另一幅是十字繡照片。
佟彬上次看到十字繡還是他讀書的時候。他媽媽邊做十字繡、邊看電視劇,一心兩用,再往前推個十年,他外婆邊打毛衣、邊跟鄰居的婆婆們一起閒聊,母女倆那狀態看起來是一模一樣。
那婚紗照的樣式也很傳統。女人穿著中式的大紅色禮服,頭上帶冠,和穿著深紅色中式禮服的晟曜並肩坐在一起。同為紅色的背景上貼了大大的囍字。
照片中的兩人有些夫妻相,就是那笑容的弧度,都一模一樣,都像是證件照範例的那種笑。
化了妝的晟曜看起來老成許多。被那一片紅色襯得笑容又僵又傻。
這一眼望去,紅得刺眼。
雖然不能誇獎照片主人的審美、品味,但願意掛上這樣兩幅照片,想來是一對很幸福甜蜜的夫妻。
「你結婚了?」佟彬震驚地問道,看向晟曜的眼神里多了意外和羨慕。
晟曜端著碗從廚房裡出來,看了眼婚紗照,笑了笑,「是啊。」
白曉去世後一年,父母每次來這邊房子,看著家裡的照片,就露出那種欲言又止的擔憂表情來。晟曜就把相片收了起來,好讓父母安心。
現在臥室里、客廳里的照片,都是前段時間他重新布置起來的。
他還給家裡的床單、被罩、杯子、拖鞋都做了大換新,務求一切布置都和白曉去世前保持一致。
佟彬的視線下移,落在了晟曜的左手上。
「吃的就小米粥,早上叫的外賣。」晟曜將碗放在了餐桌上。
「哦哦,謝謝你。」佟彬急忙進了洗手間。
晟曜的視線從洗手間上收回,看向了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無名指上空空的,沒有佩戴婚戒。
年輕夫妻中少有這樣不戴婚戒的。佟彬因此感到意外,也不奇怪。
晟曜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三十五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他悲痛難忍,卻又不得不承擔起白曉的身後事。整個葬禮過程,他都渾渾噩噩的,只記得自己跟那些殯葬人員起了好幾次衝突。
那殯葬店的員工年紀不小,大概是見慣了生離死別,有些越俎代庖地直接給定了單穴墓、立了單人的墓碑。晟曜自然是發了脾氣,重新改了雙穴墓,也強烈要求在墓碑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位置,只等他百年之後,葬在白曉身邊,將那紅色的名字重新填塗成和白曉一樣的黑色。
晟曜仍然記得那員工的眼神。那神情,好像在說,遲早他還是會娶妻生子,忘記白曉。如今的爭執不過是白費功夫。
不只是那陌生的殯葬店員工如此想著。
岳父母對他的做法也很不贊成。他的父母雖然沒說什麼,但岳父母開口後,他們明顯是鬆了口氣。
所有人都覺得他當時悲傷過度,才會一意孤行。他還那麼年輕,他的人生還那麼長。他會認識新的人,再談一場戀愛,和另一個人結婚,重新擁有一個家庭,也會和自己未來的妻子合葬在一起。
那些小心翼翼的勸說、嚴厲的喝斥,都被他沉默而不配合的行動給打敗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自己清醒過來,面對「現實」。
而他也逐漸「清醒」了——他有父母需要贍養,岳父母也需要他照顧。白曉臨死時最後說的話,就是囑託他照顧父母。他不能讓四位老人在失去白曉之後,繼續為他擔憂,也不能辜負了白曉的心愿。
他默默收殮了白曉的骨灰,將白曉的婚戒放在骨灰上後,摘下了自己手上的婚戒,將它放到了相鄰的空墓穴中,並請公墓的工作人員將這墓穴一起封掉。
那一刻,父母和岳父母雖然都在流淚,但他看到了他們臉上如釋重負的神情。
晟曜失神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左手。
嘩啦啦!
洗手間裡傳出聲響。
門被打開。
晟曜回過神,就看到了一臉歉意的佟彬。
「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太麻煩你了。」佟彬說道,「我沒有吐吧?沒弄髒你家裡吧?」
佟彬好像恢復了一些狀態,想起了基本的為人處世禮節。
「沒有。你吃點東西吧。有難受嗎?」
「好多了、已經好多了。」佟彬馬上說道,乖巧如同剛入學的小學生,端端正正坐在餐桌邊。
「你不用介意。你喝醉之後挺安靜的。」晟曜說道,露出一個笑,注視著佟彬的神情,「你還說,希望孔雅婕好好的呢。」
佟彬撥飯的手一停,「我……是嗎?」他的表情變得複雜。
「嗯。當時你喝得爛醉了,還問我孔雅婕會不會離婚,但最後又說,還是希望她好好的。」晟曜如實地說道。
佟彬自嘲一笑,「唉……我……我一直以為我們、我和孔雅婕,我們……我們算是在交往……那麼多年了,明明一直一起……以前一起做作業,後來一起工作。加班加成狗的時候,還有出差碰到航班取消的時候,我們還經常擠一張床……生日的時候,我們也互相送過禮物,一起慶祝吃飯過。情人節還說聲節日快樂。哈!不過端午、春節的時候,一樣會說……」
晟曜安靜地聽著。
昨晚的佟彬情緒激動,說著自己突然發現孔雅婕已婚事實的經過。今天的佟彬已經冷靜下來,說的內容就成了他和孔雅婕之間的回憶。
然而,這些回憶,褪去了佟彬擅自加上的粉色濾鏡後,所呈現出的情感不再是愛情的甜蜜,而是一種多年夥伴間的默契。
「……我們就單獨看過一場電影,還是她抽獎中了電影票,沒人一起去看……其實我們都不喜歡看電影。我們兩個都喜歡打遊戲,經常聯機打遊戲。其他時候……幾次一起旅遊,都是公司組織的團建。吃飯,都是上班時候一起吃午飯,或者就是加班了,一起吃晚飯。」佟彬的眼神變得迷茫,像是大夢初醒,無所適從。
他眼珠轉動,看向了客廳里的婚紗照,「你和你太太,是怎麼認識的?」
晟曜答道:「我們上同一所大學,不過不是同一專業。」
「哦……大學裡就交往了嗎?」
「嗯。」
「你……是你表白,提出交往的?」
「是的。」
佟彬低下頭,挖著逐漸變涼的粥,「如果我有表白的話,現在的情況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我不知道。」晟曜如實回答,「有可能孔雅婕會答應你的追求,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也有可能,她會拒絕你,和你拉開距離。」
佟彬扯扯嘴角,「不可能答應的吧。她男朋友那麼厲害,讀書的時候就成績好,工作也好,在業內都有名了……我和雅雅其實都是二線、後勤輔助的崗位。一線研發崗位我們都幹不了。那太考驗人的智商了。」他嘆了口氣,有些羨慕,又有些無奈,「也就鄭羿朝那樣的人,能比她男朋友強吧。我們班好幾個女生追鄭羿朝呢。啊……也不是一開始就追他。就是學霸光環。最早不是鄭羿朝,是我們班另一個人,那人成績特別好,長得高高瘦瘦的,很受歡迎。鄭羿朝後來居上,成績好了,追求他的人也多了。按學號,他本來該和雅雅一組的,但他考試進了我們院大牛的實驗小組。原本該和我一組的那同學又入伍了。我和雅雅才被分到一組……」
佟彬絮絮叨叨地講述著以前的事情。他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我原本還覺得這是我們之間的緣分……明明那時候受歡迎的是鄭羿朝,雅雅錯過了鄭羿朝。有些同學說話就……就挺難聽的。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這麼看。鄭羿朝和雅雅,男才女貌。還想著我們班又要出一對情侶呢。結果我插了進去……」
「但孔雅婕並不介意這種事情吧?她也沒有想和那位鄭羿朝發展關係吧?」晟曜問道。
佟彬點頭,「當然了。雅雅主動跟我要了電話,商量我們一起作業的事情,聯繫導師,一起去圖書館查資料,申請實驗室……我們那次作業,沒拿第一,但成績也挺好的。之後也是雅雅提的,下一次作業還是我們一起做……其實,我們在圖書館碰到過鄭羿朝……他說自己能兼顧實驗組和我們課堂作業。雅雅拒絕了。」
「聽起來,你對你那個同學鄭羿朝也挺在意的。」晟曜忽然道。
佟彬愣了愣,「啊……這……肯定的吧。以前是同班的,現在又是同行……而且……鄭羿朝……鄭羿朝剛進大學的時候,也不起眼,突然就開竅了……」
佟彬低下了頭,語氣酸溜溜的,「不過聽說他以前念書的時候,成績就很好,一直是學校里的年級第一。可能就是剛上大學不太適應,頭兩次沒考好……聰明的人,總歸是聰明的。」
「你和孔雅婕當朋友,也沒什麼不好的吧?」晟曜將話題重新拉回到了孔雅婕的事情上,「你們當了十幾年的朋友。要算相處的時間,比她和丈夫相處的時間更長。這些年相處下來,你們兩個應該都覺得很舒服,也都沒有想過更進一步吧?」
佟彬發怔地看著已經冷掉的粥,手也鬆開了。他柔軟的頭髮落回到了頭皮上,看起來亂糟糟一團。
「你是在嫉妒孔雅婕的男朋友,在氣憤孔雅婕和別人戀愛結婚,還是在生氣她戀愛、結婚都不告訴你這個朋友,反倒是鄭羿朝這個當年已經變得不相干的人都知道這情況呢?」晟曜語速緩慢地說完了這句特別長的問題。
房間陷入到了一種安靜的氣氛之中。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晟曜也沒催促佟彬回答自己的問題。他任由佟彬沉浸在思緒中。
突然,佟彬驚醒般坐直了身體。
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了震動著的手機。
「啊……同學會快開始了。」佟彬垂著眼,像是在躲避晟曜。他端起已經冷掉的粥,三兩下就灌入口中,抹抹嘴巴,站起身。
「我還得回家一趟。我,那個……謝謝你。我……」佟彬耷拉著腦袋,囁嚅著,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晟曜也站起了身,「有什麼事情,你可以打電話給我。我們到時候再一起喝酒。」
佟彬連忙點頭。他舒了口氣,馬上就想離開這裡。
「見到孔雅婕和她丈夫,你……」晟曜跟在佟彬身後,送他出門。
佟彬打斷了晟曜的話,「我知道的。我……我不會再犯糊塗的。謝謝你。」他終於看向了晟曜的眼睛。他嘴巴咧開,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整個人也像是蒙著一層灰暗的氣息。
晟曜皺眉,卻沒有再說什麼,送佟彬出門後,他就回到了屋內。
他看了眼客廳里的婚紗照,和婚紗照中的白曉對視片刻,視線一點點落到了白曉左手的婚戒上。
他呆站了好久,才進了臥室,換了身比較正式的衣服。
雖然佟彬昨夜的表現一切正常,醒來後的樣子也很理智,可晟曜並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與其說他在懷疑佟彬,不如說是在懷疑怪物診所。怪物診所總不會無緣由地突然改變位置。
醫生並非壞人,可這不代表接受治療的病人一切正常。無論是柳煜身上長出來的肉瘤,還是茂茂最後變成的怪物,都充滿了危險。如果病人本身沒有克制住這種變異副作用,那這些怪物將會帶來怎樣的危害,實難預料。
而佟彬的表現,則加重了晟曜的懷疑。
佟彬似乎沒搞清楚自己對孔雅婕的感情。他稀里糊塗地憤怒,嘮嘮叨叨地抱怨。他並沒有明確的目標,也沒有一個具體的計劃。
不像柳煜很清楚自己討厭的人是於廣春,也不像茂茂非常明確自己要守護的人是陸玫玫。
佟彬處在一種混沌之中。
這樣的情緒,會生長出什麼樣的怪物呢?
晟曜心頭沉甸甸的,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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