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以為我們的分別會慘烈一點,我掩護你活下去什麼的。一窩蟻 m.yiwoyi.com」
久春坐在舷窗邊上,望著外面忙碌的人群。
「沒想到你最後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
「因為鯨之港里很多人都罪不至死,」王錦嘎吱嘎吱嚼著方便麵,「好結局不是單獨給卡特琳娜的,讓這裡走上正軌才對吧。」
「這也是種…調律嗎?」
「你問我?」王錦挑起眉頭。
「抱歉,我很久都沒修正過什麼東西了。」久春搖搖頭,「我一直在殺人。」
久春在口袋裡翻找著,把一張漆黑的牌擺在王錦面前。
「這是美術協會為了削減我的錨點而製作的黑色怪談牌,你也可以理解為通緝令。」
「漆黑火種…」王錦看著牌面上的稱號,摸了摸下巴。
「意思是,你是毀滅的開端嗎?」
久春沉默著點點頭。
良久,他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大陣事件結束後,他以半瘋狀態降臨,久春徹底迎來了黑暗。」
「死傷者數以萬計,整個華夏當時都受到了波及。」
「統轄局使用了最終手段,將剩下半個久春徹底覆滅的同時,勉強讓他陷入了沉睡。」
「我因此成為了怪談界最大的罪犯,也就是,漆黑火種。」
久春點起菸捲,眼中是壓抑著的痛苦與麻木。
「被通緝之後,我選擇了舉起反旗,跟三巨頭對抗。」
「已經變成廢墟的久春是我的根據地,東北分部,黃家,灰家同時選擇了追隨。」
「白家,柳家選擇觀望,胡家的忍耐到了極限,正式站到對立面。」
「仙家開始分裂,黃昏議會加入戰局之後,一切都控制不住了。」
「身邊的朋友因為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們一部分背棄原本的生活,一部分因為不願意站到我的對立面而消沉。」
「我這個火種用其他人的生命點燃了城市,吞噬著一切。」
「這他媽的…簡直太糟糕了。」久春搖了搖頭。
「我不可能是三巨頭的對手,在一次又一次的圍剿中,我落入了下風。」
「這時候,趙光明叛出了公司,放棄了結婚生子,硬生生把我從死人堆裡帶了出來。」
「事情本來不應該發展成這樣的,他明明已經逃掉了。」
「你知道我當時怎麼想嗎?我覺得自己該死,真的。」久春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逐漸激動的聲音平靜下來。
「他最後死於過度使用黎明計劃帶來的副作用。」
「那件東西,他留給了我。」久春脫下風衣,掀開衣服。
金屬脊椎刺進他布滿傷痕的後背,像條扭曲的蜈蚣。
久春點了根煙,煙霧繚繞,他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幻。
「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我一直在做自己最討厭的事,奪去陌生人的性命。」
「很多人陸續死去了,死的毫無意義。」
「再後來,外神與舊日逐漸活躍,毀滅到來。」
「我沒能給任何人帶去幸福,只有痛苦與仇恨,我成了最大的惡人。」
久春的身體變得透明,逐漸消失。
他看著王錦複雜的表情,把煙捻滅。
「幸虧這是假的。」
「嗯。」王錦的聲音毫無感情,「我做不出那種事,你永遠成為不了我。」
久春並沒有因為王錦冷漠的語氣惱怒,他反而安心地笑了笑,「那就好。」
「餵。」呼喚聲響起,王錦低下頭。
孩童正臭著臉,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沒玩到新遊戲,沒有每天買飲料喝,看起來活得很累,從這些方面來看,我果然還是不太滿意。」
孩童嘆了口氣,輕輕搖頭,相當勉為其難地接著說。
「雖然成了我不喜歡的樣子,但...你還挺酷的。」
「別死了啊。」
孩童那小小的身體和久春一樣,逐漸消失,逐漸淡化。
「要說再見了。」久春眯起眼睛。
他和孩童同時伸出拳頭,王錦握緊手指,跟他們的拳頭碰在一起。
「就這樣走下去吧,我們會在虛無中見證下去的。」
「見證那個只有你能觸及的結局。」
幻影徹底消失了,什麼都不剩下。
王錦仰頭看了看天花板,深吸一口氣。
跟過去的幻影對話,讓他意識到一路走來,自己究竟有了多大的進步。
這種進步無關年齡,無關武力,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
看待東西的角度,處理問題的方法,理解世界的深淺,這大概能稱之為…成熟?
「啊…老了。」些微感觸從心底升起,王錦張開雙臂向後倒去,柔軟的床墊穩穩把他接住。
鯨之港的事,白船的事,他暫時不想管。
繼續裝睡,還能讓這種甩手掌柜的日子多過幾個小時。
王錦倒下去之後不久,門被緩緩推開,門縫中排列著幾個小小的腦袋。
「還在睡。」安妮面無表情地說著。
「再讓他休息一會兒。」排在安妮頭頂的是卡特琳娜。
她努力踮著腳尖,這才從跟自己身高相仿的安妮手中搶到了上位。
「我去陪他。」阿紫更高一點,她排在卡特琳娜上方。
「沒必要吧。」阿朱在更上一點的位置,「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可以睡覺的。」
「都在幹什麼?」雪女的腦袋探了出來,最近氣溫上升,幼年狀態的她相當活躍。
「為什麼都過來了——誒?誒!!」
嘎吱。
撲通。
「怎麼…」
「嘶…好痛…」
門被推開,小蘿莉們失去了支撐點,摔成一團。
罪魁禍首是安妮,她推開門,走向王錦。
其他人這才意識到,她剛開始那句「還在睡」,表達的情緒其實是「欣喜」。
安妮脫掉鞋子,潔白的長筒襪下,足尖愉快地晃了晃。
「狡猾!」
「偷跑!」
「算我一個——阿朱你別拽著我!」
「哈哈…」
身後的四人互相拉扯,誰都沒辦法前進。
安妮回頭看了看,慢悠悠走到王錦身邊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安妮媽媽…」王錦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句,又翻身睡了過去。
安妮呆在原地。
火焰騰一下在她眼中燃起,火苗在她頭頂跳躍著。
「雪女…雪女化了!快帶她離開!」
「她爬的好快!」
「啊!她咬我!」
喧鬧聲逐漸遠離,冷靜下來的安妮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面無表情地伸手握拳,向下晃了晃。
好誒,搶到了。
安妮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跟王錦面對面躺下。
回想到剛才那個稱呼,安妮的耳朵尖再次紅了起來。
她伸手戳了戳王錦的臉頰,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
王錦斷斷續續睡了三天,在第三天的下午,他終於從床上爬了起來,慢悠悠地走出船艙。
鯨之港的瑣事處理的已經差不多了,需要他做決定的並不多。
食堂里沒什麼人。
準確來說,白船上已經沒有幾名海盜了。
他們中的大部分都進入了鯨之港,關於那些人的記憶,卡特琳娜暫時沒有還回去。
王錦在角落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他挑挑眉頭,快步湊了過去。
「喲,神使,有段時間沒見到了。」王錦跟蓮打著招呼。
說是許久未見,其實也就那麼三四天…再加上睡覺的這三四天。
蓮整個人瘦了一圈,黑眼圈讓他看起來不太精神。
蓮冷著臉,丟下餐盤準備離開。
「沒進鯨之港覺得遺憾嗎?這也沒辦法,畢竟你是冷冽者啊。」王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什麼意思?」蓮猛然轉過身,惡狠狠地瞪了過來,「想打架直說。」
「別,我怕自己吐出來。」王錦擺擺手。
蓮的面色又陰沉幾分。
「…你應該知道我在鯨之港幹了什麼吧?我不是覺得你噁心才吐的。」王錦解釋著。
蓮轉身走進廚房,幾秒後拎著菜刀走了出來。
「好好好…」王錦伸手托起沉甸甸的口袋,把裡面的東西放到桌子上,「這是我從鯨之港給你帶的禮物。」
噹啷。
菜刀落在地上,蓮愣了愣。
「你也挺在意吧,自己不是人類這件事。我想著不能讓你白跟著忙活…」
「不,那種事情怎樣都好。」蓮伸手托起那兩隻喵喵叫的小奶貓,面色複雜,「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斷肢之神。」王錦豎起大拇指。
蓮顯然沒把這種回答當真,他拎起兩隻貓的後頸,輕輕晃了晃。
小貓並沒有害怕,它們盯著蓮的眼睛,打了個哈欠。
「你在開什麼玩笑?」蓮的眉頭越皺越深,他咬緊牙關,怒視王錦。
「我是冷冽者的神使,被囚之神的信徒,手上沾著無數條人命的惡人,你覺得我會喜歡這種小小的,毛絨絨的,喵喵叫的東西?」
「那我放回去。」
「不行!」
「好好好…」王錦舉起雙手,表示順從。
蓮什麼都沒說,他腳步輕快地抱著貓回到了臥室。
幾分鐘後,船上多了道四處亂竄的影子,他會隨機捲走其他人的毯子和牛奶,一時間人心惶惶。
王錦樂呵呵地吃著飯菜,看著不遠處路過的樂團成員,還有更遠處,在食堂里收拾魚的紅裙大哥。
這場變故並沒有影響到他們,明顯跟黑船有瓜葛的樂團選擇了明哲保身,理察在這方面跟他們持有相同想法。
事情結束後,最興奮的反而是深藍艦隊那群釣魚佬,以科爾伯格為首的他們正組團去幽海鯨背上參觀,時不時有人趴在地上,拍著意義不明的照片。
在這段時間內,無論你和他們說什麼,他們的回答都是「對,是釣到了幽海鯨。」
有人忍無可忍,怒吼著「誰問你了」沖了上去,結果釣魚佬選擇了樂呵呵地挨揍,並沒有爆發任何惡性鬥毆事件。
類似的趣聞並不少,王錦隨意聽著,時不時跟著笑兩聲。
很快,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胡小北輕咳兩聲,悄悄靠了過來,「傻仔,那個幻境裡的…」
「就是你本人吧。」王錦平靜地喝著粥,「用虎頭帽跳到靈界,再從靈界跳到鯨之港,很聰明的做法。」
胡小北仰起頭,開始吹口哨。
王錦站起身,揉了揉她發紅的耳朵,把她拉到椅子上坐好。
害羞的樣子很少見啊…
怪可愛的。
王錦饒有興趣地看著那雙碧綠的眼睛,捏住她的臉頰。
「煙花很好看。」
「歌也很好聽。」
「…嗯。」胡小北輕輕點頭。
「你說的話,我也聽到了。」王錦抵住她的額頭,胡小北的身子顫了顫,閉上眼睛。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自己的想法毫無顧忌地說出來。王錦在心裡想著。
像是精準地捕捉到了王錦的想法,胡小北輕輕點了點頭。
「嗯,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這都能被你猜到嗎,」王錦無奈地笑笑,把她摟在懷裡,「那我當時的想法呢?」
胡小北的臉更紅了,她咬了咬王錦的臉頰,伸手抱了回去,「你個傻仔。」
——
很多事情似乎有了改變,又似乎沒什麼變化。
略微平復一下心情,王錦開始轉過頭來,接手鯨之港剩下的相關事項。
首先是猶大,這個被寄生之神眷顧的背叛者。
說起來,雷納德不止一次把撲克牌的大小王拍在對方臉上,並且大喊「你的身份證和複印件掉了」。
畢竟寄生之神都被王錦闖進神國揍了一頓,猶大基本就成了笑話。
嘗試著造反的他被蓮按著揍了回去,還不止一次。
王錦回來之後,猶大就被丟給了曾經被他親手遺棄的迪斯馬。
除此之外,主教也被王錦丟了出去。
王錦沒有興趣當判官,也知道自己沒資格這樣做。
真正能決定主教生死的,只有那些弄清了真相的民眾。
收走禁忌之書後,王錦就不打算管了。
主教是被燒死,被石頭砸死,坐牢,亦或者無罪釋放,都跟他沒有關係。
再之後是犀鳥。
記憶回歸後,王錦詢問了他曾經的計劃,這次並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犀鳥並沒有想著拯救鯨之港,他的打算僅僅是逃走,也差一點就成功了。
他並沒有理會卡特琳娜,只是利用二重身碰面帶來的恐懼之神氣息,強行要挾三聖達成交易,放自己出去。
可惜,犀鳥並不清楚阿爾帕斯和恐懼之神是同一陣營的,他的要挾惹惱了斷肢之神。
好在阿爾帕斯不是小心眼的貓,他把犀鳥放了出去。
另外兩位偽神並不是省油的燈,外界的犀鳥成了那副樣子,再也沒能走出去。
二重身犀鳥被留在了這裡,他忘掉了很多事,作為教會的一員生活在鯨之港。
兩邊都很悲慘。
犀鳥是個複雜的人,王錦不知道該怎麼評判,也只能用一聲嘆息來代替。
菲爾的死亡對犀鳥打擊太大,取回兩個人一起當海盜的記憶之後,這份打擊更是成倍增長。
親手殺死自己的精神支柱,自己的未婚妻,徹底斷絕她生存下來的希望。
記憶回歸後不久,犀鳥就瘋了。
他哭著求王錦折磨自己。
王錦並沒有手軟,他拿起鐵鉗,夾住他指甲邊緣,一點點向上捲起。
用綠神氣息治療,再進行下一輪。
進行六十三次之後,王錦停手了。
犀鳥跑到墓地中手舞足蹈,跪在菲爾墓地前嚎啕大哭。
沒人去管他,除了威爾康。
王錦站在遠處注視著這一切。
這位船長到底做了什麼,和二重身又達成了什麼交易,王錦僅僅能從他的表情與隻言片語中猜出個大概。
威爾康想的跟犀鳥又不太一樣,犀鳥想著逃離,他則想跟船員永遠待在一起。
所以他進入了斷肢神國,在弄清楚阿爾帕斯打算做什麼之後,便轉頭離開了。
很瀟灑。
在那之後,他同樣瀟灑地投入了尾聲的戰役中,儘可能將損失降到了最小。
至於乞丐威爾康。
有人在海邊發現了他的屍體。
他似乎太過執著於弄清自己到底是二重身還是威爾康本人,逐漸陷入了斷肢神國的幻境中,沒能成功逃脫。
直到死時,他仍舊死死攥著威爾康給他的船長帽。
做夢都想當回船長的威爾康,以及想要和船員待在一起的威爾康,誰真誰假無從分辨,也沒必要再分辨了。
「你真要這麼做?」
墓地中,王錦跟威爾康並肩站著。
犀鳥在遠處的哭嚎聲驚起幾隻烏鴉,威爾康平靜地抬起頭,海面映出的光芒照的他眯了眯眼睛。
「嗯。」威爾康伸手扯掉脖子上的二十面骰,放在王錦手上,「我要留在這裡。」
「倒是完全不意外。」王錦把骰子推了回去,「但這個我不能要,收下白船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我有穿梭靈界的道具,而且二十面骰這種東西…我運氣一向很差,萬一丟出大失敗,反而是負面效果,對吧。」
威爾康沒多說什麼,他很清淡地笑了笑。
王錦回以微笑,沉默下來。
這位船長身上依舊有著不少謎團,哪怕一起在鯨之港中打生打死,王錦對他的了解依舊不算多。
神秘感…這或許也是成功海盜的必須要素之一。
「蓮那邊你說了嗎?」王錦突然想了起來,「冷冽者的班應該不是說翹就翹的。」
「他心情還不錯,你可以趁現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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