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氣氛變到底是怎麼回事,陳義軒也沒細問。就見六爺給幾個人敬酒,喝了許久之後,六爺從褲兜中拿出了先前的那手絹展開。這時他才看出,那是一發槍彈,是沒打響的臭彈,尾部有撞針撞過的痕跡。六爺連手絹帶槍彈一起遞過去,說:「爺看看,這是咱家的活計嗎?」那老人接過來,眯著眼翻過來調過去看了幾眼,遞迴來說:「這是我家兒兄弟的活計!」
「我福大爺?他不是在紗廠嗎?」六爺脫口而出。老人點點頭,說:「現在是在紗廠呢,這是他幾年前的活計了!」六爺一邊笑一邊說:「後半晌(下午)我上紗廠找他去!」這裡需要解釋一下,在京東方言裡,「家兒的某某」這個說法,常規是指族內不是一奶同胞的親人,這裡老人說的,「家兒的兄弟」就是指他的沒出五服的堂弟。而那幾個年輕人聽到六爺脫口而出的話,也顯示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顯然那幾個年輕人此前還沒有完全相信六爺是他們親屬這一事實,見六爺脫口而出,也相信了。
六爺打趣的說:「我福大爺呀!愛吃臭豆腐,那賣臭豆腐的最怕他,因為一旦伺候慢了,他筷子帶尖,兩根筷子一起下去,當時就是一串,一張嘴,就入了口了,哈哈......」老人和那幾個年輕人也哈哈大笑起來,老人說:「我這兄弟呀!這麼多年還留著這個壞習慣啊!不過他是絕對不會少給錢的,是個寧死不肯耍賴的人!」
六爺從陳義軒手裡接過盒子,遞給老人說:「爺呀,孫子沒啥孝敬的,幾個錢,爺別嫌少,貼補家用,多買吃喝,千萬不要買房子置地啊!」老人用手一撅,嘩啦一下,紅紙卷斷開,大洋散落,那幾個年輕人眼睛都直了。一盒子大洋啊!老人不知所措地說:「這個......這個......」六爺把盒子蓋上,向老人懷裡一推說:「孫子孝敬您,您就拿著吧!」
看來老人對面前的好事是不知所措了,但智商卻是一流,不失時機的站起來,說:「叨擾半天了,我們也該告辭了!」六爺忙把帘子挑起,然後對陳義軒說,「把那倆東西也拿來!」陳義軒心領神會,跑到馬前,拿起了那兩把槍和子彈。六爺一邊跟老人客氣,一邊接過他手中的東西,說:「耽誤了爺的行程,現在才出發,天黑頂多到豐鐵窩(今豐登塢,地名——作者注),路上不太平,帶上這個!」沒等老人反應,那最年輕的小伙子伸手接過一隻,熟練地打開盒子,插上彈夾,拉上拴,關上一個機頭,插在套里,背在身上。熟練程度連陳義軒這個警官也看了感到意外。老人端著另一支上了車。那背槍的小伙子一甩鞭子,喝了一聲「駕!」騾子車啟動,六爺向老人招手說再見!車上三位也招手說再見......
忙完之後回到招待所午休,陳義軒是翻過來調過去睡不著啊!這兩天發生的事真是太詭異了,這六爺怎麼會有這樣的親戚,從稱謂上看,那應該是本家,可那些人明顯不認識六爺。再說了六爺是神仙,這神仙的輩兒怎麼這么小呢?來路上那高粱地里的孩子又是什麼情況?那高粱怎麼長這種奇怪的果實......他這翻來覆去地烙餅,就是睡不著,六爺笑著問:「你生癢疙瘩啦?」陳義軒乾脆坐起來,六爺也坐起來,拿起煙,遞給六爺一支,自己也點一支,抽了一口,說:「這兩天的事我實在不能明白,你是用什麼方法讓他們坐下喝酒的?那高粱地里的孩子......」
六爺笑了笑,說:「你走後,老人問我『老總莫非是認錯人了?』我笑笑說:『沒有,您是不是南村旗門老張家的丈兒家,這位我老爺是東村老趙家的丈兒家?(這裡解釋一下,京東方言中,丈兒家即是指岳父的家,某某地的丈兒家就是說此人是某某地的女婿!——作者注)您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現在一個孫子,剛剛兩周?』老人點頭回答:『是啊!』我說:『那就沒錯,您知道這神仙為什麼能前知八百年後知八百載嗎?因為這神仙,可以在過去未來隨便走,比如他想知道幾百年前的事,他就可以到幾百年前去看看,想知道幾百年後的事,就可以到幾百年後去看看。你老(您)一共有八個孫子的命,現在剛有一個,以後還會再有七個,這第六個孫子,將來修成了仙道!他修成仙道,當然就可以到過去來看看啦,這個就是我呀!我是從幾十年以後來的!因咱們莊南盜墓一案,涉及龍脈之爭,我奉天意前來處理,我出生就沒見過爺爺,順路來看看爺,請爺吃頓飯。』」
陳義軒當時眼睛都快驚訝的掉出來了,神仙還可以這樣玩!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想到啊!陳義軒還感到不解,又問:「那個掰高粱包的十幾歲的孩子,莫不是你給他使了什麼法術,咋表情那奇怪呢?」六爺說:「沒有,準確的說,他現在是11周歲多一點,還有兩個多月十二周歲。」陳義軒一臉疑惑:「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六爺淡淡地說:「那是我爸。」
這次陳義軒差點驚的從床上掉下去!六爺接著說:「咱們吃的那是一種真菌,是高粱黑穗病引起病變的結果,高粱被真菌所擾,就會結出這種果實,我們那裡叫『葚頭』(葚頭,京東一代的方言,稱呼一種為小球形蜜結在一起的結構為葚兒,比如桑葚兒!這種東西被稱作葚頭,是其有一個品種與高粱結穗無異,只是殼內為真菌,因此才有此稱呼,其他地區稱作「無米」),如果不管它,成熟之後,它會變成一包黑色粉末,粉末隨風飄散,所到之處,來年那棵高粱還會結這個東西,所以及早掰下來也是好事,既避免那棵高粱繼續吸收營養,也可避免來年真菌傳承,這一帶民風非常淳樸,不管誰家的地,掰掉這個東西都是有益無害的,所以主人家見到了,也不會反對,這不算淘氣!而生活困難的,這東西可以拿回去充飢。」
「直接砍掉不是更節省地力!」陳義軒嘟囔著說,六爺笑了笑,「這個地方的人種植這種高粱並不是因為他好吃,也不是產量高,是因為他長的很高,可以防止洪水的負面影響,這種高粱的秸稈用途非常廣泛,不僅製作笤帚、編制鍋蓋,簍子,還可用於蓋房,夾倉等。保留秸稈還有用的!至於那表情嘛!父子天性,我爸看到我,似曾見過,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當然迷茫啦!」
六爺又點著一支煙,接著說:「27年之後,我才會出生,今天你看到的那個老人,是我爺爺,那大高個子,是他弟弟,就是我老爺,那兩個小伙子,一個是我大伯,一個是我三伯。」陳義軒想到了那小伙子玩槍的樣子便問:「你三伯父年齡不過十七八歲,不像是當過兵的,擺弄那槍怎麼如此輕車熟路,好像老兵一般?」六爺一笑,說:「我們家造槍銷售,所以我才把現場發現的臭彈拿來,讓我爺鑑定!」
陳義軒又問:那我們下午去哪?」六爺一翻身說:「華新紡紗廠,去找我大爺,那子彈是他做的,我已囑咐警員去買兩條活鯉魚和一壇臭豆腐,老人喜歡吃這兩樣東西!」陳義軒心說好傢夥,兩條活鯉魚!(當時那個年代活鯉魚是最為奢侈的生鮮)
下午陳義軒拎著兩條活鯉魚,都是在分水翅上扎個小孔,用線繩穿著,每個也就1斤半左右,這麼大的活鯉魚在當時很貴的,因為大小恰好合適上盤,8毛1斤,這兩條魚時價可以糴5斗玉米!把臭豆腐罈子裝在鞍袋裡,跟著六爺出發了。
到了紗廠,因為身著警服的關係,馬上有人出來接待,聽說要找鉗工師傅,就要派人去叫,六爺擺擺手制止了,說:「帶我們去車間拜訪。」紗廠的人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老總的話當然是得聽,於是便帶著六爺和陳義軒去尋人。
見面之後,六爺忙叫大爺(輩分是爺爺,年齡並不大),摘掉手套,上去握手,對方誠惶誠恐,六爺也沒細說親戚關係,只是拿出禮物,對方更是不知所措。之後,六爺拿出手絹,舉給對方看,對方看了一眼彈頭,肯定的點頭說:「是我做的。」(唐山方言做發「揍」音)六爺又問:「能確定賣給誰了嗎?」對方看著六爺的臉說:「得看看槍藥才可以知道!」六爺點點頭,只見他大手在彈頭上掰了掰,一下就拔下了彈頭,張開另一隻手,把槍藥倒入手心,陳義軒也是頭一次看到槍藥,原來像老鼠屎似的。他看了槍藥抬頭跟六爺說:「連槍帶子彈,都賣給老李家的親戚了!」六爺「哦」了一聲,便跟對方告了別,帶著陳義軒騎馬離開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s 3.698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