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霍雨說私事的時候,宋文彬有過一百種幻想,他甚至幻想過真的有前夫哥然後他開始裝逼打臉的網文橋段。一筆閣 m.yibige.com可當他看見眼前這個枯瘦不堪的老頭時,他還是忍不住心臟抽搐了一下。
這傢伙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了,身上到處都插著管子,臉上是一點血色都看不見。
他見過蘇緹娜的父親,也常年陪伴在自己父親身邊。宋思平雖然年近六十,可仍舊可以在電腦前一看股票就是一天,或者在他老婆的催促下,不情不願的打掃衛生,趴在木地板上擦個不停。蘇緹娜父親就更不用說了,上次喝酒的時候差點沒把他喝趴下,壯得和頭牛似的。
可是霍雨和他們年紀相仿,父親又怎會是這種狀態呢。
「你爸…不是…不是在裡面嗎…?」宋文彬心有戚戚的說。
霍雨淡淡道:「他最近快不行了,監獄把他送出來治療,但是臨近過年醫院護工都放假,我得在這照顧他一段時間。」
她聲音平靜,好像說得並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宋文彬啞然,霍雨嘴巴上說著帶他來香港看什麼加工廠,實際上卻是來看她的父親,這令他有些不能理解,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呢。
「他這是什麼情況啊…?」他問。
「尿毒症。」霍雨淡淡道。
「晚期嗎?」
宋文彬問道,床上的老頭狀態實在不算好。
「是的。」
「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他問。
「我想讓你幫幫忙,輪流來,等到開春護工上班了,我們就回去。」霍雨輕聲說道。
「好啊,包在我身上。」宋文彬說道。
霍雨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她輕錘宋文彬肩膀一下:「不錯啊,比我想的好說話多了。」
「有沒有獎勵?」宋文彬嘿嘿笑道。
霍雨把燒鵝往他懷裡一塞,說道:「還沒幹事就要獎勵,干不好是不是還要有懲罰。」
懲罰……醫院……霍雨……
太變態了,宋文彬趕緊掐滅了腦海中的幻想,正色道:「我一定會照顧好叔叔的。」
儘管事情的發展超出了預期,但宋文彬很快就接受了霍雨的安排。毫無疑問,他對霍雨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這驅使著他開始向舔狗的深淵漫無止境的滑落。
他不知道這傢伙得病究竟多久了,竟一直沒怎麼醒過,直到半夜醫生來做透析時,他才勉強從睡眠中甦醒,看見旁邊的霍雨和宋文彬。
霍雨和其父的見面並沒有任何類似電視劇里催淚片段的出現,父女二人皆是冷淡平靜的出奇,好像到來的並非是他的女兒,只是另一位換班的護工。
透析做完,老頭吃了點東西,嗯嗯啊啊和霍雨講了點聽不懂的話,隨後又沉沉睡去。晚上,霍雨困了在旁邊找了個椅子躺下,老頭忽然尿急,宋文彬便趕緊扶他去了廁所。
他扶老頭老頭也沒拒絕,扶他上廁所的時候,宋文彬借著廁所的燈光,能看見老頭手臂上褪色的刺青,已經模糊到看不清紋路了。那刺青上還有兩道成了疤的勒痕,顯然是常年服刑時留下的印記。
他試圖詢問一下老頭的需求,但這傢伙看起來完全不會普通話,嘰里咕嚕說了幾句宋文彬完全聽不懂,最後躺床上自己喝了兩口水便又睡了。
老頭如此昏昏沉沉的狀態持續到了除夕夜晚,這一晚霍雨多買了一些燒臘,在病房裡準備了一份還算豐盛的打邊爐,老頭聞到食物香氣,終於清醒了一些,從床上端坐起來,整理了一下病服。
這時候宋文彬才能從他被病痛折磨的臉上看出一些光彩,從骨相上看,老頭年輕的時候應該是一個帥哥,很帥的那種,他的眼睛幾乎和霍雨一模一樣,在罕見的清醒狀態時熠熠生輝。
只是,他依然沉默非常,無論是霍雨給他弄吃的,還是宋文彬扶他去廁所,還是醫生來透析,都沒什麼話。直到吃完之後,宋文彬開始收拾桌子上時,他才看著宋文彬問霍雨:「你嘅條仔?」
「唔啊,我同事。」霍雨淡淡道。
「吼你啊,走醫院嚟。」
「唔啊,人帶星,唔亂講話嘅。」
「哼,帶星…嘛嘛哋。」
男人頗為不屑的咧咧嘴。
宋文彬完全不知道這對父女在說什麼,但是透過那個男人的眼神和神態,他卻能猜個七七八八。
這讓他有點不爽,心想這次晚上他一定要讓這老頭在馬桶上多吃點苦頭,比如蹲一個小時也沒人把他扶起來。
很快,吃完之後老頭又睡了,宋文彬收拾完東西後霍雨說要出去透透氣,讓宋文彬留下來照顧一下父親,宋文彬欣然應允。
只是,霍雨剛走沒一會兒,手機就震了起來,宋文彬打開手機一看,居然是蘇緹娜打來了微信電話。
猶豫了一會兒,宋文彬選擇了接聽。
「你在幹嘛?」電話里蘇緹娜劈頭蓋臉的問。
宋文彬心想這句話可是男性大忌,現在外面相親的男生基本上說出你在幹嘛四個字就已經可以被宣判死刑了。
「我在…我在幫忙幹活…」宋文彬含混道。
「你在幫忙幹啥活,加工廠嗎?」蘇緹娜好奇的問道。
「沒…」
宋文彬心想來這兩天了加工廠的影子都沒看到,他甚至懷疑是不是真的有加工廠這個東西。
「啊?那你們跑香港去幹嘛??」蘇緹娜警覺起來。
宋文彬還在思考怎麼回答的時候,電話就被掛了,很快語音電話就被換成了視頻電話。
視頻接通後,蘇緹娜的臉盤子出現在視頻上,作為頂級美女,她輕鬆的駕馭著蘋果原相機的鏡頭,並對宋文彬身後投來探尋的目光。
「你在什麼地方,酒店嗎?」她問。
「沒,醫院…」宋文彬說道。
「醫院!?你在醫院幹嘛??」蘇緹娜一驚一乍。
「你有事嗎?」宋文彬受不了這一連串的盤問。
「嗯……」蘇緹娜皺眉,她拉長語調,「霍雨呢?」
「霍雨,不知道,她好像出去散心了。」宋文彬誠實說道。
蘇緹娜卻不信,她舉著手機,恨不得把腦子從手機另一端伸過來。
「你該不會把她藏起來了吧。」她懷疑的問道。
「嗯,我把她藏廁所了。」宋文彬逆反道:「剛睡完。」
豈料蘇緹娜立刻信以為真了。
「嗚嗚嗚…你個狗東西…」
她眼睛立馬紅了,難過道:「我要跟你爸媽說。」
說著,她就轉動攝像頭,這會兒蘇緹娜正在他家,應該是吃過年夜飯了,父母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春晚。
「有病啊!你想知道她在哪兒不知道自己打電話問下。」宋文彬喝止了蘇緹娜,義正言辭道:「我在幫她忙,她父親住院,過兩天可能才會去加工廠。」
得知真相的蘇緹娜卻並沒有高興多少,反而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壓低聲音憤怒道:「好啊!!居然公器私用…把我當傻子騙…」
「什麼啊!我是什麼公器啊!」
宋文彬巨大無語,「她父親病的挺嚴重的,大過年的醫院護工都回家了,你總不能讓同事父親一個人在醫院躺著吧,是你你可以坐視不理嗎,等照顧完了再去加工廠也不遲。」
「那她為什麼不跟我說,是怕我跟去壞了你們的二人世界嗎!?」蘇緹娜眼淚汪汪,低聲哽咽,委屈極了。
「你夠啦!你過來讓你給她爸端屎擦尿啊!」宋文彬不滿呵斥道:「還不是為你考慮!這事只能我干啊!」
蘇緹娜一想也是這麼回事,憤慨漸漸消失,但依舊委屈,撅著嘴巴不高興。
宋文彬嘆了口氣,看了看周圍,無可奈何的低聲勸慰道:「蘇蘇,你控制一下自己啊,我可沒有任何和同事搞地下戀情的想法,無論如何我也要把這季節目拍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你就放過我吧。」
「嫌我煩是吧。」
「你們這些女人為什麼總能曲解我的意思!!」宋文彬從牙縫擠出幾個字。
「你們,還有誰?」
宋文彬:………………………
好說歹說終於穩住了蘇緹娜的情緒,等到蘇緹娜開心的掛斷電話後,宋文彬卻感覺自己此刻就像一個巨大的空中樓閣,根基已然在時間的長河中腐朽不堪,搖搖欲墜。
想到自己此刻那成千上萬的粉絲,那無盡的目光和關注,宋文彬一時間心悸非常,地球雖大,竟然沒有一處地方可以供他躲藏。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倘若東窗事發,他又能去何處呢。
他心亂如麻的喘息了片刻,直到一陣咳嗽將他從可怕的想像中掙脫開來,原來是霍雨的父親醒了,這會兒正直勾勾的盯著他。
宋文彬趕緊來到他身邊,附身問道:「有事嗎,叔叔。」
「霍雨呢。」他咕隆道。
宋文彬聽懂了這句話,回復道:「她出去了。」
老頭露出焦慮不安的神色,別過頭去。
「我去找找她。」
宋文彬立刻說道。
霍雨的父親點點頭。
宋文彬來到病房外,在走廊里溜達一圈,並沒有找到霍雨,除夕夜晚,整個醫院人少得的出奇,除了偶爾幾個不情願的值班護士之外,這棟樓再看不見任何人,路過窗戶的時候,宋文彬能看見外面閃亮的霓虹燈光,卻聽不見一點聲音,沒有煙花爆竹,也沒有汽車鳴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猶如鬼蜮。
沒找到人的宋文彬打了個電話,居然也沒人接,這讓他有些不安,於是趕緊來到一名值班的女護士面前,問道:「小姐,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身高一米六八,黑頭髮,穿著線衫的女生啊。」
玩手機的護士頭也不抬,有些不耐煩的指了指頭頂:「上去了。」
上去了。
宋文彬看了看頭頂,心想這醫院也不高,於是就順著樓梯一路往上找了起來。
連找了好幾層樓都沒有看見霍雨,一直走到頂樓的時候,宋文彬才看見屋頂的老式空調外機上,坐著一個瘦瘦的身影。
他躡手躡腳的走過去,發現的確是霍雨後才鬆了口氣,低聲責怪道:「我怎麼打你電話你不接呀。」
霍雨卻歪過頭,不願看他。不知為何,這個動作令他想到方才其父在病床上,也是這樣別過頭去的。
他心覺好笑,便固執走到她面前,板著臉說道:「幹嘛,這麼冷酷。」
可當他走到霍雨面前時,卻為之愕然,城市霓虹燈的倒映下,霍雨平日那張大大咧咧的臉上居然掛滿淚珠。
如此反常的情況讓他趕緊在口袋裡搜尋起來,好歹他前些日子感冒發燒,身上總是帶著紙巾。
他拆開紙巾遞給霍雨,霍雨不接,呆滯的看著遠處的高樓大廈,如同木偶。
宋文彬無法,只好幫她擦去臉上的淚珠,問道:「咋啦,怎麼在這一個人哭呢。」
「沒哭。」霍雨冷淡道。
宋文彬無語,眼淚都流地上了居然還說自己沒哭,嘴未免也太硬了。可想到她父親此刻如今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宋文彬不由得一陣心疼,他用紙巾幫霍雨擦了擦眼淚,溫柔道:「肯定會好的,叔叔的病。」
「好不了。」
霍雨說道,剛擦完的眼淚卻又流下來了,咬牙切齒道:「他年輕時惡事做盡,現在報應來了,他應得的。」
宋文彬並不知道霍雨父親年輕時究竟做了什麼,他也不敢問,只能不斷拿紙巾幫霍雨擦眼淚。
擦了一會兒,霍雨接過紙巾,深吸一口氣,握著拳頭,不再流淚。
見她好了些,宋文彬靠在空調外機上,陪她一起看著夜幕中五顏六色的城市。
看了會兒,霍雨問道:「你覺得我和我父親像嗎?」
「你是說長相,還是…」
霍雨不吭聲。
宋文彬想了想,說道:「你其實長得是挺像你父親的,特別是眼睛。」
「小時候很多人這麼多說過。」
霍雨看著遠處的霓虹燈,說道:「這幾年我見他的次數很少,但是每次見到他,我都會感覺我越來越像他。」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呀,我總聽老人說,男孩像母親,女孩像父親。」
「是嗎,那你不害怕嗎?他可是殺過人的。」霍雨說道。
宋文彬被震住。
「有時候我覺得他還活著或許就是因為活著更折磨吧。」霍雨喃喃道。
宋文彬立刻覺察到霍雨的弦外之音,低聲說道:「時代變了,環境也變了,現在的你不需要他的那種活法。」
霍雨閉上眼睛,痛苦搖搖頭。
見霍雨又開始無聲流淚,宋文彬再也無法克制,張開手臂將她緊緊抱住。霍雨身體很僵硬,不過這次她沒有推開宋文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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