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拂過河畔邊的草坪。
懷中的嬰兒呢喃不已,薛雲的雙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不止。
眼前的字跡仿佛無數柄利刃,正在一點點地切割著他的心扉。
『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守夜人聯盟協會的資格認證大廳,那時候的我因為被家族逼婚,所以心情很不好......』
『原本,我以為自己會是那批新人中資質最好的一個,沒想到,你卻打破了我的紀錄,並且對我的態度十分冷漠。』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往後一定要給你點兒顏色瞧瞧,沒想到,我們最後竟然走到了一起,成為了夫妻......』
往日的回憶一幕幕閃現而過。
從康定鎮水源危機的任務,再到眾人大鬧鳳都的賭場。
年少時的輕狂,總是伴隨著嬉笑怒罵和快意恩仇。
所有的一切,仿佛就像是昨天才發生一樣,明明已經是很遙遠的事兒,卻又如此的熟悉。
『爺爺曾經跟我說過,他說要做你的女人,必須習慣忍受孤獨。』
『他還說,你的人生註定不可能平凡,會面對很多的大風大浪,安定的生活對你我來說,將會成為一種奢侈。』
『事實證明,他老人家是對的......』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待,不僅是等待你的歸來,更是在等待你給我一個結果,尤其是,當我發現,我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的時候,我也不知道這樣的等待,究竟值不值得。』
心頭一怔。
回想起這些年來與安如萱之間的交集。
薛雲這才發現,每一次都是自己在逃避,為了尊嚴和所謂的自由,他幾乎是不停地在躲避這個女孩炙熱的目光。
亦如當年他在家中拒絕北宮穆一樣,只是為了最終能成全自己可笑的狹隘而已。
『但是,我並不後悔......』
『因為,我愛的男人雖然偶爾會很不成熟,但卻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為了大夏帝國數億的黎民百姓,身為你的妻子,做出一點兒犧牲,哪怕是獨守空房一直等下去,又有何妨?』
淚水止不住地溢出,順勢墜落到了娟秀的字跡上。
薛雲蜷縮成一團,心痛萬分之餘,更是感到了莫名的悔恨。
『所以,千萬不要為我太傷心,保下我們的孩子,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與他人無關,不要去遷怒那些關心你的人。』
『抱歉,作為一位母親,我實在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還未來得及看到這個世界就這樣離去,請你原諒我的自私與任性......』
仿佛是感受到了薛雲的心碎。
懷中一直安靜的女嬰突然啼哭了起來,薛雲的淚水則是早已模糊了雙眼。
正在此時。
金色的光芒從天而降,胡逵追蹤沿路的氣息縱身趕到了這裡。
幾乎一眼就見到了河岸邊樹樁下蜷縮成一團的男人。
「別過去了。」
正準備邁步上前,身後卻傳來了一個冷漠的聲音。
微微一愣。
胡逵連忙回頭一瞧,只見孫梟龍早已出現在身後,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
「木由美擔心你們會出事兒,所以特地讓我也跟過來看看。」
輕嘆了一口氣。
孫梟龍搖了搖頭,沉吟道:「目前他的這種狀態,是典型的心理創傷後遺症,人通常遇到了難以接受的挫折後,才會陷入這種類似於自我保護的機制......」
雙手插在褲兜中,觀察了一下河畔邊的環境。
孫梟龍無可奈何道:「我記得,這裡好像是薛老闆以前和如萱經常來釣魚散心的地方,他這是下意識地在自我療傷......」
聳了聳肩膀。
孫梟龍繼續道:「這個節骨眼,只能靠他自己想通,我們幫不了他,貿然走過去只會讓他更加難過,搞不好還會崩潰。」
有了專業人士的提醒。
饒是胡逵焦急不已,也不敢再向前靠近,順勢從懷裡掏出香菸,點著後狠狠地吸了一口,咬牙沉聲道:「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看著老薛一直傷心難過下去吧?」
「還真就只能看著......」
眺望著樹樁邊顫抖不止的身姿。
孫梟龍直言不諱道:「陪伴,才是最深情的告白,這話你沒聽說過麼?」
聞言。
胡逵徹底無語,吐出一縷煙霧後,也只好乖乖地待在原地等候。
仔細一想,其實正如孫梟龍這貨所說。
遭遇了如此大的人生變故,任何多餘的安慰都顯得無力且蒼白。
作為兄弟,胡逵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只剩下陪伴了吧。
另一邊。
沉浸在悲傷中的薛雲壓根就不知道身後兩人的到來。
瞧了眼懷中女兒紅撲撲的臉蛋,薛雲下意識地替其拭去了淚水,搖晃了一下襁褓之後,嬰兒竟乖乖地睡了過去。
深吸了口氣,薛雲繼續看向信件。
一行行字跡明顯扭曲了起來,即便如此,那些飽含深情的話語,依舊猶如在耳畔邊輕吟。
『我們的女兒,老孫說,她的天賦很強,雖然我不懂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我相信,她一定和你一樣,是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人,可是,我只希望她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我想給她取名——叫做寧微,寧靜致遠,微不足道,何嘗又不是一種幸福呢。』
「寧微,薛寧微......」
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薛雲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兒,感受著小傢伙的心跳聲,深深的苦楚瞬間化作成了溺愛。
『薛雲,即便我不在人世了,也還有我們的小寧微陪著你,一定要好好的帶大她,也請務必轉告她,她的媽媽很愛她,但卻很抱歉,不能陪著她一起長大了。』
『最後,我想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和你在一起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事兒,如果有來世的話,我還想做你的妻子......』
『祝你和寧微健康快樂,餘生無憂......永遠愛你們的安如萱,敬上......』
信件上,落款處的字跡,已然變得扭曲且模糊不清。
可想而知,當安如萱寫下最後這行字跡時,估計早已是神智模糊。
「如萱,對不起......」
一把將信件攥在了手心裡。
薛雲抱緊了懷中的女兒,聲淚俱下之餘,終究是沒忍住,仰頭號啕放聲大哭。
河畔邊,無數的枯黃落葉隨風飄落而下,亦如深秋的愁緒,瞬間落入了世間凡塵。
「行了,可以過去了。」
抬手打了記響指,孫梟龍如釋重負地長嘆了口氣,說著便向前走去。
「呃......」
胡逵眉頭一挑,連忙道:「不是你剛才說不要過去的麼?!」
「已經沒事兒了。」
雙手負在身後。
孫梟龍理所當然道:「大聲哭出來了就好,把壓抑的情緒爆發出來,才能最終和自己和解,現在他需要的是安慰和開解,正好輪到咱們上場。」
聞言。
胡逵耷拉起眼皮,叼起香菸連忙跟了上去。
參天的大樹下。
三個男人並排而坐,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只是三人離開之後,地面上早已多出了數不清的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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