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愴紀元 第16章 正義與懦弱

    「喂喂喂，不要以為你是新來的就可以偷懶哦！」

    軒轅尊感覺這個聲音尤其的刺耳。

    看到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已經累到快要趴下去，坐在木板上的貝托老師竟然伸出一隻腳，骯髒的鞋底直接踩在了那個女孩子的頭上。

    「因為你的偷懶，你們所有人，俯臥撐多加五十下!」

    另外兩個男生，雖然還能夠勉強支撐，但是也沒有比那個女孩子好上多少了。其實，可怕的並不是訓練的強度，而是這種強度之下隊伍的心態。

    軒轅尊看到，那兩個男生的眼裡充滿著憤怒與仇恨，而這種仇恨的對象不單單是對老師的，還有對這個拉了自己後腿的學妹的。

    「快，現在開始算，五十個!」

    還沒等托尼老師的話音落下，女孩已經趴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了。

    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長時間保持著固定的力，他們原本還能支撐。但是突然少了一個人的力，瞬間感覺到壓力激增的兩人也忍不住趴了下來。

    「你看看你！就因為你一個人，整個團隊都崩掉了！」

    貝托老師大吼著，一口痰直接吐在了那個女生的側臉上。

    「混蛋！」軒轅尊的雙拳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但是他並不敢做什麼。

    貝托老師的做法簡直令人髮指。女孩低著頭，眼淚在一瞬間從眼眶裡奪眶而出。但是，即便是這樣的屈辱，那個女生還是強忍住自己的情緒，在爬起身子的時候偷偷抹去了淚水，依舊拼了命地迫使自己自己的繼續訓練。

    只不過她的眼神也變了，變得更加的冰冷，更加的冷酷無情。

    「這個人怎麼能這樣？」

    軒轅尊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聲音卻依舊在顫抖，因為生氣。

    「即便他是老師，也不能對學生這樣啊！他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

    羅昊也從地上站了起來。

    「在這裡，他們就有這樣的權利！」

    羅昊的聲音冷若冰霜，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一旁的黃月婷盯著羅昊的眼睛，她看到他的目光，在渙散，在逃避，那只是裝出來的冷酷，並不是他的本質。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她也知道羅昊的苦衷……為了幫助更多的人，他沒有辦法。

    他真的一隻沒有變過。

    但是，軒轅尊並不知道那些內幕。轉頭看著羅昊的軒轅尊，眼神里充滿著疑問與憤怒。

    「難道你們就這樣看著嗎？你們還算是正常人嗎？」

    軒轅尊憤憤地質問道，已經不想稱他為自己的學長了。也是，自己跟他也只是第一天認識，何必要裝作是熟人的樣子呢？

    「軒轅尊！」黃月婷坐在地上朝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克制自己的情緒。

    「難道你們真的忍心這樣看著他們……」

    「這就是現實！這就是我們的日常在這裡，沒有一個是正常人！沒有！！」

    羅昊的臉色鐵青，嘴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軒轅尊被羅昊突然的憤怒鎮住了。羅昊學長從一見面到現在，一直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這是他第一次露出這麼恐怖的表情。但是，這種恐怖正是在掩飾自己的害怕，這一點軒轅尊是明白的。

    既然他們都不去，我就自己去！

    軒轅尊的心裡是這樣想的，他也試著去驅使自己的雙腳邁出那第一步。但是當他再一次看到托尼老師那張光是看了就會感覺到陰冷恐怖的怪異面龐時，軒轅尊不由自主耳朵打了退堂鼓。他害怕了。

    很自然的，軒轅尊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不斷折磨自己欺負自己毆打辱罵自己的繼父，那個欺騙自己殺害了自己所有同伴的地下黑幫成員付東強，以及那個充斥著暴戾氣息的宿舍舍管。

    他怕就這樣上去，自己還會受到一樣的對待。

    於是，軒轅尊的身體就這樣僵住了。任憑他怎麼發號施令，身體都不敢行動。他再一次討厭弱小的自己。

    只不過，正義感和良心卻又讓他不願意就這麼停止下來。

    人是一種會自我安慰的動物，軒轅尊也是如此。他感覺自己越是激動，越是義正言辭地表達自己的正義感。那種「我想做，並不是我不想做，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一定會去做」的掩飾害怕的虛偽心態，愈發的強烈，讓他感覺到舒服極了。

    現在，他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了，扭曲，怪異。一半是正義，一半是懦弱。

    「那羅昊學長呢？」

    軒轅尊就這樣直直地站在羅昊的身前。他們四目相對。從羅昊那動搖著的有些飄忽的眼神里，軒轅尊分明知道，他的內心也是不甘的。

    於是，他故意用鄙夷的眼神去刺激羅昊。

    「我……」

    羅昊不願意接著與軒轅尊對視。由於自己的動搖著的善良本意，他並沒有看出軒轅尊的惡意，他看到的是一些珍貴的東西。

    這些東西，是正義感，是幫助他人的自然而然。由於軒轅尊的質疑，他也開始質疑自己。正義感是不是正在他感覺正在從他的身體裡一點一點消失的東西？即便他在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忘記它，但是身處這樣的環境，是不是還是敵不過時間的消磨？

    黃月婷看出了羅昊的動搖，她一直以來所擔心的，正是這種情況——當他使用自己「藍衣」的身份在學生中保護弱勢群體，同時為了保持自己「藍衣」的資格不被取消，在這種情況下，想幫幫不了的兩難境地。

    黃月婷看出了羅昊的動搖，軒轅尊也看得出來。

    「羅好學長，我知道你也看不下去了吧？」軒轅尊的語調放緩，變成了一種說服的語氣「我們一起去阻止他吧，羅昊學長？」、

    羅昊的身體微微的動了一下

    軒轅尊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但是也只是一瞬間。此時他只覺得自己的正義感得到了很大的滿足，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一絲絲非常隱蔽的微笑。

    但是，黃月婷，注意到了。

    他為什麼會這樣偷偷笑了一下？黃月婷自問自己。難道說軒轅尊是在演戲嗎？不，絕對不是這樣的。軒轅尊的語調，他的身體，確確實實是因為激動和氣憤而不自覺的顫抖了。難道真的只是不禁意之間的表現嗎？但是這種表現似乎是在透露著什麼信息……黃月婷隱隱約約感覺到了那種與單純的正義感不太一樣的東西，卻沒能夠第一時間反映出來——那是恐懼！

    「學長分明也是想要上去阻止他的，對吧？」

    軒轅尊還在不斷地追問羅昊

    「走吧，如果是我們兩人一起的話，說不定可以呢？」

    羅昊何嘗不想去幫助他們呢？但是這樣會發生什麼樣的下場他自己也是非常清楚的。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丟掉這身藍色的衣服!它對於羅昊來說是至關重要的。而這一點，黃月婷也是知道的。因此，她只是靜靜的在一旁看著，讓羅昊自行解決。因為她覺得羅昊能夠做出理智的判斷。

    但是，試問一個有良心的人，一個充滿正義感的血氣方剛的少年，一個深知被人欺壓的無助的少年，面對著這樣一連串的追問，心裡還能不起一絲波瀾地鎮靜著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軒轅尊的陳詞也更加的激烈，更加的帶有刺激性。羅昊只感覺自己進退兩難……於是，羅昊變得神情怪異起來，同時，不斷追問著的，愈發激動了的軒轅尊也變得有些奇怪了。黃月婷明顯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微妙的差異，也發現了軒轅尊的一個致命的缺陷——激動中的他非常容易失去理智，變得模糊起來。這個模糊並不是視覺上的模糊，而是意識上的模糊。果然，進入這所學校的傢伙，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黃月婷終於忍不住了。她一把抓住軒轅尊的衣領，近乎將他的背心撕裂了。軒轅尊聽見背心開線的聲音了。

    「黃月婷……學姐？」軒轅尊驚恐地叫到

    「不要叫我學姐！」

    黃月婷的吼聲讓羅昊從那種兩難的心魔之中暫時拉扯出來。

    「月婷……」

    「聽著，你想為他們打抱不平，是你的事情！」黃月婷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緊咬著嘴唇的她克制住自己不讓自己的手去攻擊眼前這個同樣變得怪異而且可憐的年輕人。他確確實實是一個弱者，他沒有能力沒有膽量獨自一人面對這樣強大的對手。她知道軒轅尊的本意並沒有錯，但是她也不會允許有人因為這種不充足的理由，伴隨著懦弱，從而欺負自己的羅昊，任何人。

    然而，已經點燃的火把，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撲滅的。黃月婷還是覺得自己的血液在不斷的沸騰。軒轅尊也被黃月婷所展現出來的另一面所震懾。也就在這個瞬間，軒轅尊分明看到了黃月婷的臉竟然微微的凹陷了下去……皮膚就像是離開了肌肉一般變得透明了些許。

    原本的黃月婷是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但是軒轅尊是一個新人，她和羅昊其實已經把軒轅尊當做自己的夥伴來看待了。趁著這股勁頭還沒有消散，黃月婷還是決定把她感受到的全部說出來。無論結局如何——她直接把羅昊擋在自己身後，一拳將羅昊給打醒了。同樣的，軒轅尊的臉上，也挨了這個女人毫不留情的一拳。

    「現在的你，有的只是恐懼罷了！」黃月婷的胸脯因為憤怒和激動不斷起伏著。她的手直指不遠處正在自我滿足著的托尼老師，顫抖著。

    「不要為你的懦弱找藉口，更不要因為你的恐懼而來責怪隊友！」

    黃月婷學姐的表情稍稍地緩和了一點。軒轅尊則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真的是因為害怕嗎？是因為害怕，我才對羅昊學長說出這麼過分的話嗎？

    軒轅尊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著自己。儘管他自己很不想承認，一次又一次試圖用那所謂的正義感去掩飾自己的本質，但是令他感到遺憾是，越是嚴厲的責問，越是一遍又一遍的責問，卻越是坐實了這樣的答案，那就是，他確實因為恐懼，才想要拉上羅昊學長一起去行動。

    「黃月婷學姐……」

    軒轅尊也冷靜了一些。羞愧和自責令他自覺地地下了腦袋。黃月婷在他臉上留下的那一片淡紅非常顯眼。

    「抱歉……我不應該這樣對羅昊學長的……是我太自私了……」

    「軒轅尊……」

    「抱歉……」

    這種強烈的自責感，羞恥感，在不斷的刺激軒轅尊尚且柔弱的心理。「如果可以的話，真想一死了之啊。」這樣的想法也不斷地浮現著。軒轅尊感覺到自己的內心異常的煎熬，是那種難以呼吸溺水一般的苦楚。怎麼樣才能消除這樣的感覺？軒轅尊責問自己，最終得出了答案——只有自己上去，去解決遠處那個叫做貝托的傢伙，才能消除吧。

    帶著一絲壯烈的感覺，也是抱著接受最差結果的覺悟，軒轅尊轉過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步伐堅毅地超貝托走去。儘管黃月婷學姐在後面瞧出了端倪，卻發現自己似乎沒辦法去阻止軒轅尊了。

    隨著軒轅尊跟托尼走的越來越近，軒轅尊越能聽到那個女孩子的由於壓迫而發出的喘息聲，越來越能感受到她們身上所承受到的痛苦。木板的邊緣是很粗糙的，由於重力的緣故，已經微微嵌入了女孩的肩膀，滲出了絲絲紅點。

    「像這種不把人當人的傢伙，怎麼樣都無所謂吧？！」

    軒轅尊儘量使得自己的怒氣到達頂峰

    「這樣的話，一切都能結束了……我看起來也能不這麼丟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