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著酒糟的氣味。
有點酸,也有點刺鼻,不如同尋常酒精氣息那般,卻也同樣濃烈。
讓人捂著鼻子難以忍受這種氣味的同時,不知不覺又迷醉其中。
常裳此時的雙眼已經被血紅填滿,他微微瞧了一眼離得最近的那間屋子,一根根血絲牽連著正中央那淡棕色的瞳孔而動。
裡邊,藏著自己兩個隊友。
他只是漫不經心的瞄了這麼一眼,便面無表情的朝前走著,離那間屋子愈來愈遠,直到背影不見。
三樓走廊盡頭,那裡有一扇窗戶是關閉著的。
外邊冷風呼嘯,像是鬼在哭嚎一般,可見風颳得有多麼猛烈。
一位老者面衝著窗戶,雙手背在身後,就像是在欣賞風景一般。
左手邊,是那個吵鬧的對門鄰居所居住的房子。
右手邊,是自己的。
他記得之前在門邊撿起的那條小黃魚,以為是樓層里哪個好心人因為喜歡自家的流浪貓,而贈送給貓咪的小禮物。
當時心裡還湧起一絲暖流。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收養的這些流浪貓給同層的鄰居們帶來多少困擾。
臭味,吵鬧聲,都很擾人。
不是這些鄰居比較包容,甘願容忍。
而是這層公寓樓的所謂人情,其實很淡薄。
老人知道,大家沒有直接當面挑出來心中的不滿,一方面是不想當出頭鳥;另一方面,是心底都會僥倖的想著,總會有受不了的人替他們出面。
這一來二去,到最後只有對門那中年男子站了出來。
可諷刺的是,當中年男子帶著群眾私底下的非議與老人爭論時,同層來圍觀的鄰居們,卻將矛頭反著對向了他。
指責他不懂得體諒,批評他沒有愛心。
最後以中年男子怒氣沖沖的砸門結束。
老人自然也知道自家的貓給別人帶來了困擾,但他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孤苦一輩子,最終只有這麼一間小屋子是自己的。
大半輩子的積蓄買下了這間簡陋的屋子,要怪就怪其他人倒霉吧。
老人抱著這種想法,將死去多時,渾身冰涼又小得可憐的黃魚放在了盤子裡。
只不過老者覺得這一條魚給貓吃,屬實有些浪費,便決定自己清蒸著來吃,剩下的魚刺和吃不乾淨的碎肉,再留下給孩子們。
倒不是老者對自家孩子們的感情是虛假的,他是真的喜歡那些流浪貓。
可惜,愛也是負擔。
持續救助和收養這些毛孩子,老頭過得一直很清貧。
如果今天不是這條小黃魚,他的午飯就是簡單的一碗白粥,和一小碟醬油。
難得加菜,還是個葷菜,老者會這樣選擇,也是無可厚非的。
魚蒸熟了,冒著絲絲白氣,老人迫不及待端上了桌,用筷子輕輕夾了一小塊。
一隻黑貓「喵喵喵」的叫著,一邊叫一邊拿頭蹭著老者的褲腿。
慈祥的笑了笑,老人將那塊白嫩的魚肉送到了黑貓的嘴邊。
然後又夾了一塊,給了另一隻聞著味尋來的貓咪。
一塊又一塊就這麼分著。
短小的黃魚很快就剩下骨架,而老人卻還未嘗一口。
那白粥,倒是喝了大半。
興許是看著自家毛孩子吃飯,他也就食之有味了。
將為數不多的魚湯倒進粥里,就著鮮美的魚味配粥喝。
喝著喝著,老者發現不對勁。
桌子底下的貓,紛紛開始嘔吐,那一雙雙貓眼珠子瞪得巨大,像是要爆出來一樣。
與此同時,老人的肚子也開始不對勁,忽然疼得厲害。
胃部那種翻江倒海般的難受,那種噁心想吐的感覺,非常人能夠克制的。
喝進去沒多久的白粥通通被吐了出來,帶著腥臭味。
該吐的,都吐完了,正常來說,吐完也就舒服了。
但老人這卻恰恰相反。
喉嚨里就像被人用筷子拼命攪拌一樣,惹得他是乾嘔連連。
肚子就像被人猛地連續擊打幾拳,疼痛異常。
老人不知怎麼會突然想起,那些服毒自殺的人。
有人大劑量服用安眠藥想要尋死,有人服敵敵畏尋死。
很多人都以為服藥自殺是沒有痛苦的,但其實大錯特錯。
服藥過量,經過一段時間的藥性擴散,人就會像食物中毒一般痛苦。
上吐下瀉只是輕微的,嚴重的就是所謂的腸穿肚爛般的難受。
這種死法,這種肉體與精神上的雙重折磨,絲毫不亞於古時的凌遲處死。
老人也不知道現階段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些,或許是一直救助流浪動物卻不被人所理解,他也想過用這種法子輕生的關係。
總而言之,現在真的經歷了,他才知道到底是多麼的痛苦。
老人不傻,活了這麼多年歲畢竟不是白活的。
那條黃魚,明顯有問題。
魚如果只是單純的不新鮮,是絕對不會這麼嚴重的。
撐死,吃完拉肚子。
老人一開始想占這便宜時,就有考量過這點。
但現在看來,這條魚,是被下了毒。
他見過不小心吃了被毒死的死老鼠的貓,從毒發到最後死亡的全部過程。
和現在自家毛孩子的症狀,一模一樣,甚至更嚴重。
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貓孩子喘著重氣,一個個身子軟綿綿的趴下。
老人肚子突然一陣痙攣,痛得他直接從椅子上跌落在地上,疼得倒地四處打滾。
看著心愛的毛孩子一個個側躺在地,腹部劇烈的起伏著,老人心如刀絞。
比起身體上的痛楚,這種景象對他的傷害更大。
倒在地上的老人不忍心再看著那些中毒的貓,默默將頭擺正,渾濁且帶著淚水的雙眼直勾勾的瞪著天花板。
似乎是想透過這一層層的石牆,直視天穹,問問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老人自認為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算大善人,但怎麼也能冠以愛心人士的美稱。
再不濟,也和那壞人毫無關聯。
怎麼,會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對待。
好人當真就沒有好報嗎?
老人流下的眼淚,不知裡邊藏著的味道是悔恨,還是痛苦。
有幾隻貓從窗外輕車熟路的跳進了屋子。
它們似乎是因為感受到了什麼,紛紛從外邊趕回家。
就像是老人在外打工的子女一般,得知家中出了事,急忙回來。
「喵喵喵」
似哀怨又似關切的叫聲此起彼伏著。
有一隻貓緩緩靠近老人的臉龐,伸出滿是倒刺的舌頭舔舐了一下老者。
觸感痒痒的,略帶些能忽略不計的疼痛,像是砂紙在臉上輕輕划過一樣。
可能是對五臟六腑傳來的痛感已經麻木了,老人現在並不覺得還像之前那般難受。
儘管嘴角流出的腥臭液體,已經不受他大腦控制了,自顧自的往外嘔出。
「我要死了嘛?」
老人一瞬間被不甘,憤怒,怨恨等各種情緒擠滿了大腦。
倒在地上的他瞪大著眼珠。
外邊的光線慢慢偏移,直至整間屋子變得昏暗無比。
樓道內靜悄悄的,忽然響起了輕微的,房門被緩緩推開的聲音。
中年男人聽到對門那吵人的貓叫聲,似乎少了許多。
他四處張望了下,確認樓道里沒有別人後,躡手躡腳的來到了老人的門前。
衝著貓眼往裡看,裡邊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四周很靜,靜到男人能清楚的聽到他那跳動劇烈的心跳聲。
猶豫了片刻,中年男人還是伸出手輕輕敲了下房門。
無人應答。
中年男子的臉上,閃過一抹狠厲的笑容。
像是奸計終於得逞的樣子。
他剛轉身想要回屋,就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門開的聲音。
還沒等他來得及反應,一張有勁且寬厚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時另外一隻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脖頸,巨大的力道把整個人往屋內拖去。
黑暗的房間裡,好幾雙泛著綠光的眼珠子在幽幽的盯著他看。
老人熟悉的聲音在耳邊炸開。
「我一直在等,等送魚的好心人來確認我有沒有死絕。」
「原來是你啊。」
老人的雙手慢慢掐住了這個對門鄰居的脖子。
「咔嚓。」
中年男子本來想反駁什麼,但他已經沒機會開口了。
歪著脖子,耷拉著腦袋的他就這麼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倒在一群張開嘴露出利齒的貓的面前。
黑漆漆的四周,幽綠色的眼睛一雙又一雙,如同鬼火一樣在房間裡游離。
除卻一雙猩紅的眼睛,好似帶著笑意,在旁觀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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