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平穩的飛行在空中,偶有顛簸,但也不嚴重,只是常見的氣流影響。
上下起伏,跌跌宕宕,如似人生。
這架飛機上只有幾個人。
除卻駕駛員等工作人員,乘客就只有兩個,楊海鑫和方哲。
鄭錫堅被楊海鑫留在了申城,守著那位還在住院的白眼胖子,畢竟肖恩提到了那位ss級失控者的存在,那麼這個胖子就是一個需要嚴格監視,亦或者說是看守的對象。
機艙內部其實很吵,發動機的聲音和空氣摩擦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在耳邊嗡嗡作響。
但也可以說,機艙內部很安靜,安靜到只有這些外界的聲音在紛擾。
方哲從坐下後,就一直閉目養神著,始終一言未發。
他大腦其實是空白的,之所以閉上雙眼,也只是不清楚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接受這件事。
當情緒逐漸恢復冷靜後,他開始細細思考一些問題。
比如,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在燕城的時候,劉亮提了句,「暫時別回海西城」。
或許劉亮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只是不知道該怎麼當面講出來?
如果這是真的,那著實有些可笑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唯獨自己是最後知曉的那一個。
又比如,當初鄭思明為了噁心自己時,發來了雨夜屠夫作案現場的血腥照片。
方哲當時覺得很眼熟,卻因為其他因素暫時沒有仔細去琢磨為什麼眼熟。
現在他知道了,這就是他經常去舅舅肉鋪幫忙時,肉攤上的陳列樣子。
臟器統一放在一塊,精肉放在另外一邊。沒用的一些部件,或是鮮有人買的部位:比如帶有指甲的蹄子、脖子、豬肺等,則是又放在一塊。
最後是一顆豬頭,放在顯眼的位置。
這樣的擺放,方哲已經見過了無數次,熟悉到他幫忙的時候也會這樣擺放。
現在想來,原來舅舅殺完人,也是這樣擺的。
原來從很早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開始殺人了。
可自己,卻毫不知情,明明是最親近的人。
方哲頭靠在椅子上,內心反覆掙扎,他不知道自己回到海西城後,怎麼去面對已經被抓的舅舅,又該說些什麼話。
煩惱充斥著腦海,導致他對外界的噪音完全聽不見。
同樣受到煎熬的,還有楊海鑫。
他一直想主動說些什麼,雖說不擅長安慰人,但他不想讓方哲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
可是每當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如此反覆的過程,讓楊海鑫異常煩躁,煩躁到想抽根煙。
每次他坐專機出行的時候,都會在飛機上肆無忌憚的抽菸,沒人會提示這樣的危險,也沒人敢提示。
但這次,楊海鑫忍住了。
無話的航行,在煎熬中熬煮了兩個小時左右,總算是結束了。
一下飛機,楊海鑫就帶著方哲乘上了備好的汽車。
開車的是楊海鑫,方哲沒有選擇坐在副駕,而是主動坐在了後排。
又是一場短暫的煎熬行程,不過這一次,時間要短很多。
這兩個人並不知道,跟著他們同時抵達機場的,還有另外一架私人飛機。
一架隸屬於「三匯集團」董事長名下的,私人飛機。
楊海鑫駕駛的汽車,在路上超速行駛著。
但時不時,他又會刻意減下速。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理抗衡,他很想快點擺脫出這種煎熬的氛圍,但他又想讓方哲慢一點,再慢一點接受這個現實。
可該來的總會來,該面對的也總要面對。
汽車最終還是駛入了目的地,屬於海西城分局的失控者收容所。
方世軍,目前被關押在這裡。
沒有所謂的特殊安排,一切按照規章制度辦事。
楊海鑫就這樣在前面領路,方哲默默跟在後面。
一開始,方哲看到這坐落於鯉城市偏遠郊區,類似監獄構造的收容所時,心跳還會加速,顫抖,緊張蔓延著全身。
可當他走進去後,特別是經過那一條無人看守,充斥著陰冷空氣的過道時,整個人忽然又放鬆了下來。
在這長長的過道里,放鬆後的方哲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我這樣的身份見他,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吧?」
楊海鑫咬肌抖動了下,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整得有些繃不住了。
他實在是忍不了了,從口袋的煙盒裡抽出根煙叼在嘴裡,整個人直接靠著牆壁,大口大口吸著。
連續吐了好幾口煙霧後,他伸出手揉了揉方哲的短髮,感受著掌心傳來刺刺的,鬆軟的感覺,內心鬆軟的地方,也仿佛被扎了根刺。
「能給我們帶來什麼麻煩呢?傻孩子。」
楊海鑫渾濁的雙眼裡,充滿了溫柔,和其他複雜的神情。
方哲側身扭頭躲到一邊,他不喜歡被楊海鑫摸頭,雖說是第一次,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張悅然跟我說了,沈三問的局長職位被撤了,現在是關海山和另外一個人掌管著處理局,他說關海山對我們分局一直很排斥,叫我記得提醒你注意些。」
方哲的表情沒有太多變化,還是那樣面無表情,看似人畜無害,其實骨子裡透著一種冷漠。
但說是冷漠,具體點倒不如說是理性的勝利。
他像是看透了一些東西,知道怎麼權衡利弊。
比如,從他走進這間收容所里,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舅舅確確實實是失控者,是一個殺人犯。
事已至此,痛哭流涕沒有用,震驚也沒有用。
發生已經發生,便只能面對。
又比如,他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是多麼關心楊海鑫,或是關心這個海西城分局。
雖說關心還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在意自己,也在意自己能不能完成那個目的。
如果海西城因為所謂的勾心鬥角而垮台,那麼影響到他的,就是無法利用這層關係去尋找母親的下落。
這是他最在乎,也是最擔心的。
看著方哲平靜的臉,楊海鑫嘴唇抽動了下,緩緩道:「沒想到張悅然那種機器人,也會說出這種擔心人的話嗷。」
方哲微微向前走了一步,平淡開口:「終究還是人,不是嘛?」
「是啊,失控者,終究也是人。」
明亮,空曠的審訊室內,方世軍依舊是那般端正的坐在椅子上。
他的腰背挺得很直,目不斜視,儘管整個房間只有孤零零的他一個人。
楊海鑫提前就打過招呼了,所以張洵他們很早就把方世軍帶來這間屋子裡候著。
可這一次,張洵也好,鄭思明也罷,他們都沒有出現。
或許是帶有愧疚感,亦或許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件事,所以都沒有出現。
畢竟這個人,是鄭思明和陳杰龍聯手抓捕的;張洵負責審訊的。
楊海鑫,親手把他押送至這棟建築,親手將他推進收容房裡。
透過牆壁上那一扇窗戶,方哲就靜靜地站在那,看著屋內。
玻璃是特製的,裡面看不到外面,外面卻能十分清楚的看見裡面。
就這麼一層厚厚的玻璃,仿佛隔絕著兩個世界,兩個人。
方哲將手輕輕觸碰在了冷冰冰的玻璃面板上,看著自己舅舅的側臉,遲遲沒有其他舉動,也沒有任何言語。
沉默許久,楊海鑫吸了口煙,用著很輕的聲音詢問道:「你不進去嗎?」
方哲搖了搖頭:「不進去了,就這樣看一眼。」
「昂。」
楊海鑫吐了個鼻音,隨後猛地嘬了一口香菸。
「你們打算接下來怎麼處置?收容在這,還是?」
「不知道嗷。」
楊海鑫頓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一眼方哲的背影,又補了一句:「真的不知道嗷。」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7s 3.59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