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七拐八扭,順著小路一道顛簸的進了一處稍茂密的叢林,也不知這些蠻子是如何將馬車趕入其中,車中藏著的兩個女人,可受了大罪。
檀婉清的額角火辣辣的疼,不知蹭到了哪裡,恐怕是破了皮,兩人被車翻的東倒西歪,多少會發出些聲音,全靠著馬匹拉不動時發出的嘶鳴聲,才堪堪遮掩過去。
直倒馬車被拉入了林中的一片空地,才總算停歇下來。
這一股人數不算少的蠻子,一直躲在這片叢林中落腳,靠著小股四下搶錢搶糧補足供給。
遊牧一族居住之地氣候惡劣,物資匱乏,族人常年四處遷移,居無定所,遠不如城原之內地質優良,土地肥沃,一眼望去,大片的糧食積穀,黃燦燦的引人。
加上他們剽悍勇武,弱肉強食又善於騎射,城原之邊防自然深受其患。
檀婉清心裡清楚,這是遊牧與農耕的風氣引發的衝突。
都是靠天吃飯惹的禍!
最苦的就是戰亂中百姓。
一邊是文章詞賦,靡靡之音的盛世,另一邊還處於靠食獵野獸而生,追逐水草而居的原始時期。
一旦被抓住了,滿腹的理論跟誰講理去?
檀婉清就算知道,言語不通的情況下,也嚇得通通都不管用,一時之下,當真是六神無主,只能與瑞珠兩人縮在一堆布匹之下,連氣都不敢大喘,茫然無措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野獸呼嚎,寒風刺骨reads;。
彤雲密布,朔風漸起,外面的風雪越來越大,須臾四野難分路,視線十分的暗,只一會的工夫,便千山不見痕,一切都成了銀霜般白茫茫的一片。
借著天氣的寒冷,那群蠻夷回來後,並未急著清點戰利品,而是將幾輛劫來的馬車一齊趕至空地,留下兩個蠻軍看守,便進入了帳篷里取暖。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棚子內的檀婉清根本無法知道準確的時間,她只是在一切都毫無動靜之後,才緊張的探出頭,儘量讓自己手不發抖的去掀蓋布的一腳,剛剛掀出條縫隙,便眼晴一縮,將蓋布趕緊放了下來。
在車子不遠,有一雙用鹿皮布帶綁著的靴子,估計是留下來看著貨的蠻夷子。
他們並不固定在一處,而是不停的繞著車輛走走停停。
大部分人進了帳篷,又是在這樣的野林中,有著絕佳的逃跑機會,可正因為這兩人,檀婉清與瑞珠仍是連頭也不敢出,又被困在了方寸之地。
聽著兩個人,踩著雪「咯吱咯吱」的腳步聲,身後的瑞珠,緊緊的閉著嘴巴,可是臉上都快哭了出來,被檀婉清再三的對她搖頭,她只得用力的憋著,兩人悄悄的趴在那裡,嚴寒地凍間,一動不敢動,這滋味兒當真是半點不好受。
好在心中有一股逃生的希望在,才能苦苦的堅持下去。
檀婉清並不是天生畏寒的,只因她的這具皮肉最容易凍傷,後來才避免這樣的陰冷雪天,可偏偏今日的天兒冷極了,雖穿著厚襖,可對她而言,也如酷刑般,可她心底,卻一直在不斷的祈禱,希望這場雪一直一直下下去,不要停。
因為只要雪過天晴,就到了帳篷里的人出來清點車棚的時候,她不敢去想她與瑞珠被人發現,從車內被人拖出來的情景,必須要在之前,想出辦法逃出去。
只要離開這輛馬車,哪怕是鑽進離的最近的枯草里也好,只要能熬過寒冷,就能一路順林子下山,尋到出路,為著只有那麼一點點的出路,她不得不忍著寒冷的北風,一動不動側著耳朵,不敢漏掉外面任何聲音。
這一場大雪,下的揚揚撒撒,一直從早上下到了晚上,車棚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看守著貨物的蠻子已經換了幾波。
雪停下來的時候,天色已暗,空中竟是掛上了一輪上鉤月,在寒冷的雪夜裡,透著幾分慘白。
託了夜晚的福,帳篷里的人並沒有過來查看,只是在帳篷外,升起了幾堆篝火。
所有人圍在火堆旁,大聲的呼嚎著,舉著手中的碗,似乎有碰撞的聲音,臥在車棚里已近一日的檀婉清,此時已狼狽不堪。
幸好,山中的樹林擋住了些寒風,也幸好,她是在一堆布匹當中,聽了一日守著馬車的兩個人的腳步聲,她已摸到了規律,當兩人在離車棚另一頭碰面的時間,也是離她們最遠的時候,為了不在逃出去前,凍死在這裡,她與瑞珠,輕手輕腳的將車內布匹輔在身下,並將大部分堆起來,擋住風。
一次交頭的時間,她們只敢小範圍的輕輕挪動一兩匹,偶爾有兩人聚在一起烏里烏啦的時候,還能快手快腳的多堆是幾匹,總算堆出了一個隔離寒風的空間,讓兩個女人在寒冷中,多熬上一會兒。
檀婉清也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只可惜,前面兩次,沒有把握都失去了reads;。
心下也是焦急萬分,只怕入了寒夜,山林一片寂靜,稍有動靜便會被人發現,更加難以走出去。
她忍不住挪了挪,早上的衣襖早已皺的不成形,頭髮也有一些凌亂,額頭的傷口早已經麻木了,血跡已是干在上面,在雪白的肌膚上,有點觸目驚心。
她喘了兩口氣,聽著聲音漸遠,然後伸手掀起了蓋布一角,借著遠處帳篷的火光,很快發現了火堆那些人。
頭帶獸皮帽,坐勢很高,腰掛箭筒,肩掛長弓,不知雪地里哪兒打來的野物,正坐在那兒大口啃肉,大口喝酒,舀著用鹽巴後製成的肉乾煮著湯,大聲歡呼說笑。
有人喝醉了,就把嘴一抹,起身向帳篷走去,帳篷里隱隱傳來女人哭泣聲。
幾人倒出了位置,圍坐其中的兩個圓頭顱的蠻子,突然高聲向看守車的二人擺手大叫,雖聽不懂話,但聽著聲音,估計是招呼他們過去喝酒。
兩個人猶豫不決了一下,大概是是覺得火堆離的近,無什麼危險,又只是兩碗酒,很快就大步朝那些人走去。
檀婉清突然間心怦怦直跳起來,她聽著那幾乎側耳聽了一天的腳步聲,離她們越來越遠,心跳的都快從胸口蹦出來了,她用力的握住身後瑞珠的手。
第一次往前移,移到了蓋布處,然後咬咬牙掀開了一角蓋布。
慘白的月光下,下過雪的空氣,半點風都沒有,卻乾巴巴的凍著皮膚,遠處一片白茫茫,好似用銀子築成的世界,周圍只有馬的噴氣聲,卻偶而的走動。
沒有人。
檀婉清知道這個機會的寶貴,一旦錯過,再難遇到,她毫無猶豫的將身體探了出去。
趴了一天的身子骨,遠超她想像的僵硬,本欲爬出車棚,卻因腿下一軟,幾乎摔了出去。
幸好身下是厚厚的一層雪,而圍住火堆的人,只注意到自己手裡的酒肉,未朝這邊望一眼。
檀婉清摔到地上,疼的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身體疼的都快裂開了,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起來,可她不敢發出一點點聲音,她強忍著眼淚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慢慢的往車底退,靠著車的陰影遮著自己的身形,然後伸手去拽車尾不敢下來的的瑞珠。
左面是圍著篝火的蠻子,只要稍不注意,就會有人望過來,很快就會發現車上有人。
這種情況下,瑞珠嚇都嚇死了,又哪裡來的手腳利落,她把雙腳觸地的時候,只覺得慌的都踩不住地面,同樣也是嚇軟了身體,滾了一身的雪。
還未等瑞珠爬起來,兩人便聽到有人突然朝這邊走過來。
兩人都以為被發現了,當場嚇軟了身體,瑞珠趴在雪地里渾身發抖,直到檀婉清用手拖瑞珠,與她往車底縮爬,等到那人走過來時,兩人已退到了馬車底,趴在了一片上。
來人沒有走近車棚,而是跑到不遠的枯草叢,解了褲腰帶。
聽到一陣陣放水的聲音,檀婉清吊著的心總算放下來,她隱在黑暗裡,瑞珠在她旁邊,她早就被嚇慘了,而檀婉清也好不到哪裡去,雪水慢慢滲進衣服里,讓本來就冷的她,更是全身打起哆嗦reads;。
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蠻子腎那般好,水放的竟然細流綿長,沒完沒了,好不容易等到他提上褲子,醉醺醺的往回走,可在走到其中一輛車的車棚處時,突然停下了腳步。
喝的漲紅了臉,打著飽嗝,下身短,上身長的蠻人,借著月光看著地上的痕跡,咦?除靴子的腳印,怎麼還有這么小的一個小腳印?
那蠻人晃晃悠悠的蹲下身來,拿著手掌量,旁邊的,一掌半,另一邊的腳印,差了一半,他立即有些酒醒,這明顯是個女人的腳印,遺留的腳印旁邊,還有拖爬的雪痕,那痕跡竟是往車底去了。
蠻人的眼晴突的一瞪,一腿垮了過去,長臂伸進車底,猛的一撈,便撈到了一截柔弱無骨的手臂,他毫無費力的將其延著厚雪拖了出來。
在從車底將人拖出來那一刻,他在明亮的月光下,看到了什麼?竟是一個烏髮膚白,幾分仙姿玉色的美人,他沒有看錯了吧?他的手掌正緊緊的握著一段被拖出來時,衣袖擼了上去的半截雪臂,柔軟的像握了一團軟綿綿的棉花,那蠻人簡直如做夢一般,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美人吧,呆看了半晌,臉上突的露出了笑容,看著她嘴裡蹦出了一句話。
雖是聽不懂,可此時被生生拖出來,驚恐萬分的檀婉清一瞬間聽懂了那句話的意思,分明便是捉到了三個字。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手臂被抓著似要斷了一樣,絕望的連心臟都要停掉了。正要向那個嘴裡吐嚕吐嚕沖她一臉驚喜的說出一串話的蠻人丟過去一把雪。
這時,突然幾支箭劃破了寒夜,篝火圍坐的人,驀然傳來幾聲慘叫聲,一群正喝醉了大笑大叫的蠻人聲音嘎然而止,接著林間一聲「殺!」
無數手拿槍劍的人從黑暗中沖了出來。
接著是林間的槍林彈雨,無數枚箭射進了雪地中。
相繼又是數聲慘叫聲。
見有人偷襲,死命抓著檀婉清的蠻子,已顧不上她,當即拔出刀沖了過去。
可謂是死裡逃生的檀婉清,更沒有衝出去被射成篩子的膽量,一得自由,她便又快速縮回車底,直到快退到馬蹄下面,才停下來,伏在雪地里,一個勁的急促喘息著。
她一回頭,卻見瑞珠暈倒在了雪地里,本就戰戰兢兢了一天,剛才見到她被蠻子拖出車底,瑞珠直接嚇暈了過去。
很快雙方交戰在一起,時不時傳來兵器相接的聲音,與慘叫聲,與女人的尖叫聲。
因是偷襲於敵軍毫無防備時,在對方沒有拿得起武器的情況下,打得對方無還手之力,很快,蠻人便傷亡大半,剩下的雖是頑抗,卻不過強弩之末。
一柄□□如翻雲白浪,殺的十幾人潰不成軍,如此兇悍莫名,便是蠻人神力也不由畏其戰勇,又聽得人稱其謝大人,這些蠻人早聽聞,城內有一人一柄□□鬼神怕,以一人之力,力斬三十六名韃子,難道眼前的人便是那赫赫有名的謝承祖謝守備嗎?
如此一來,剩餘的人氣焰一減,便是不戰自敗。
三十七名蠻子,俘虜了十三名,剩下的或死或傷,隨大人尋了一日,早已是又餓又累的軍士,此時大獲全勝,都忍不住振奮的高舉手中兵器,朝天呼喊,激動之情溢於言表reads;。
王驥帶人清點蠻人搶來的諸多財物,身穿盔甲的謝承祖卻是快步走進帳篷,一掀開,裡面便是一陣陣尖叫,有軍士從裡面揪出幾個醉死過去的蠻子,還有幾個被欺辱的女子。
謝大人從那些女子臉上一個個掃過去,出了帳蓬又快步向另一處帳篷走去,被擄來的女子見是謝大人,一個個感激的跪地,泣不成聲。
可謝大人卻沒有一絲安慰的神情,反而臉色越發的難看,嘴角緊緊的抿在一起,他的眼晴從那些女子臉上一一掃過,卻沒有熟悉中的身影。
他突的難掩心頭的怒意,出了營帳,見到被擄的一干蠻子,大步過去,抓住著用力揪著其中一人的衣領問道:「還少了兩個人,把她們藏在哪裡?說!」
可那蠻子聽不懂,只知烏啦哇的嚎叫。
帳里的女子皆受了辱,若人真落在這些蠻子手裡,焉能逃的過去,想到其身份與嬌貴,哪堪這等粗蠻之人糟踐,或許不堪忍受,或許被輕賤至死,屍身扔至了哪個角落。
謝承祖眼晴頓時湧起一股血色,他一把抽出旁邊軍士腰間的戰刀。
「大人!發現了曲家的馬車。」一軍士急忙前來稟報。
檀婉清在車底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瑞珠暈了過去,如何拍她的臉頰,掐她的人中,都沒有轉醒的跡象,恐怕是真的驚的狠了,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她不得不在車底抱著瑞珠,面色慌張的四下探看。
待看到不遠帳篷似有軍兵等人來回走動,還隱隱聽到謝承祖的聲音,心裡反而平靜下來。
十分的清楚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就算瑞珠沒有暈倒,就算兩人順利逃走,可又如何在林間度過寒冷的夜晚,並徒步穿過一片山林,以她現在的體力,不要說走路,連爬的的力氣都沒有。
又冷又飢又疲又累,逃出去也要凍死在林里。
謝承祖快步走到布匹車輛處,挨個挑開車棚,當掀開其中一輛時,一股熟悉的暖香撲面而來,他臉色一變,目光銳利的掃向裡面堆砌的棉布,一眼便見到了落在了在了角落的一個包袱,與旁邊的一件衣衫上。
那素色衣衫十分的眼熟。
他剛要伸手去拿,卻突的察覺到什麼,低下頭,只見一隻纖纖雪指,指尖凍的有些紅,緊緊的抓著他的披風一角。
「大人。」一個貓叫似的聲音傳來。
謝承祖眼眸一縮,手放在膝上慢慢的蹲下身,借著月光便看到,一女子十分的狼狽趴在車下,因長時間臥於雪上,身上的襖到處都是沾濕的雪花,衣襟也濕透,檀婉清知道自己現在遭了罪的疲色一點不剩的印在了臉上,冷的哆嗦又狼狽的樣子,十分可笑,沒臉的很,更不提她額間的乾涸的血跡,那般觸目驚心。
可她卻不得不向眼前這個人求救。
因她實在沒有力氣爬出車底。
凍僵的手抓不住披風一角,很快滑了下來,眼見落進雪中,卻被人半路撈入手裡,那手對此時的檀婉清來說,如同火爐般溫暖而火熱。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4s 3.604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