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換了一身款步而出,正對上寶寶有些痴怔的樣子,她輕嘆了一聲,伸手敲了敲寶寶的頭:「可看夠了?」
寶寶瞬間紅了臉,有些窘迫地低下頭:「我幫四少換衣衫。」
秋葉白看著寶寶的臉,他的手藝極為精巧,製作出的人皮面具能覆在面容之上,就連細微表情都栩栩如生,此刻他一張蔣飛舟略顯粗獷的面容顯出害羞的樣子,顯得頗有些違和。
她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好。」
隨後,她轉過身,讓寶寶替她穿上外袍。
寶寶見秋葉白轉過身,方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替她舒展外袍披上,又替她將烏髮盤好,戴上烏紗帽。
飛魚服上衣原本就是製得修身精美,恰到好處地將秋葉白修長的身形包裹得愈顯英氣,寶藍青織金妝花飛魚過肩羅華美異常,愈發地襯托得她膚色如玉,飛眉如遠山,目若含凜冽秋水,寶寶忍不住看得有些痴了。
秋葉白對著銅鏡簡單地整理了一番,一轉眸子便對上寶寶有些痴怔的眸子,她整理帽子的動作一頓,隨後忽然轉頭看向寶寶。
寶寶沒有想過她會忽然轉過臉來,不免一驚,隨後退了一步,垂眸道:「四少,咱們可以走了。」
秋葉白看著寶寶片刻,忽然道:「寶寶,你說過永遠會做我的弟弟,不離不棄,對麼?」
她刻意在弟弟這兩個字上加重了音調。
寶寶臉色微白,隨後翕動了一下嘴唇,卻最終沉默著並沒有說話。
仿佛,他點頭承認了什麼,便會永遠失去一些東西。
秋葉白看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少年,她輕嘆了一聲,忽然伸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臉:「寶寶,白姐姐知道你的心意,一直都知道的。」
寶寶一愣,有些驚惶地看著她:「你知道……。」
秋葉白看著他,點點頭。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單純得像一張白紙,她一手將他帶大,如何會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到底在想什麼,只是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和她永遠都不可能,只能看著他越來越彆扭,越來越痛苦。
如今——
不管她願意不願意承認,她生命里已經被那個男人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寶寶有些顫抖地想要抓下她的柔荑,只是握住她柔荑的那一刻,他鼻尖一酸,眼淚就瞬間落了下來,委屈地看著她:「我……我……。」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只是覺得很委屈,很委屈。
越是看見那個男人一步步地靠近擁抱自己心頭的那一抹銀霞,便愈是覺得苦澀而無力,佛說世間七苦,求而不得,是這世事最苦之一,但是連求的資格都沒有,又是怎樣的苦?
秋葉白看著這個自己一手照顧大的少年,哭成這般模樣,心中忍不住一酸,伸手捧住他的臉,細細地為他擦淚:「別哭,從小你就讓姐姐心疼。」
寶寶把臉埋進她手心裡,悶悶地哽咽道:「姐姐,你不要離開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秋葉白點點頭,只覺得掌心的淚水灼燙得令人難受,心疼地道:「不會離開你。」
寶寶閉上眼,咬著嘴唇顫聲道:「不管你身邊有了事兒,都有會永遠為寶寶心疼麼?」
她伸手捧住他的臉:「當然。」
他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一手照顧著的孩子,那些同寢同眠的日子,那些她教他讀書習字的日子,她永遠都放在心底,一如他永遠也都會在她心底。
寶寶聞言,心中一片軟酸,他抬起頭,看著她,含淚笑道:「好,寶寶也永遠不離開白姐姐,永遠守著白姐姐。」
他可以為她做一切事情,只要她臉上溫柔笑顏依舊。
秋葉白伸手握住他的手,柔聲應了:「嗯,永遠。」
寶寶蹭了蹭自己的臉,讓自己平靜下來,隨後正色道:「四少,咱們得快點了,大夥都在等了。」
秋葉白一笑,點頭道:「不哭了?」
寶寶皺了皺鼻子:「誰哭了?」
秋葉白看著他明亮的眼睛,輕笑了起來:「好,咱們走!」
兩人齊齊向外而去,到了看風部的院子裡時,紈絝們全部都換上了淡青色飛魚服,衣冠肅整地在院中靜候,等著秋葉白的到來。
眾人一見秋葉白到了,皆齊齊躬身,行禮:「參見大人。」
秋葉白看著眾人神色肅然,站在院中如一尊尊的鐵石人像,夕光下,凜冽異常,她眼中閃過欣慰的光芒,這才是真正的震懾朝野,偵緝天下的廠衛!
隨後她緩緩環顧四周:「起!從今往後,咱們看風部要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爾等可有信心?」
眾人直起腰,齊齊吼:「有!」
聲音直震得樹木搖晃,落葉紛紛。
秋葉白滿意地點頭一笑:「很好,出發。」
隨後,她便率先一步,領著眾人向神武堂走去。
一路上,看風部眾人凜冽的氣勢,煥然一新的面貌都令司禮監過往的人齊齊側目,看著他們的樣子,先是一震,隨後便忍耐不住驚詫地竊竊私語。
只是看風部的眾人卻仿佛沒有看見對方的驚詫一般,徑自向前而去,秋葉白眸子掠過那些三三兩兩其他看風部的廠衛,目光有點冷,卻沒有說什麼,徑自領著眾人浩浩蕩蕩地到了神武堂後的校場。
校場之上已經搭好了台子,台上供奉著三牲和不少精緻的點心、花果,並著一尊精緻高大的牌位,台上的主位和副座都已經放置好了,空無一人。
反而是校場上已經站了不少人,正三三兩兩地聊天,嬉笑,忽然見看風部的人氣勢昂揚地走了進來,皆是一愣,如路上的眾人一般用陌生的目光看著這些原本他們熟悉的面孔嗎,對方逼人的氣勢令他們都齊齊下意識地閃開一條路,將地方讓出來。
秋葉白負手,款步領著眾人而過,隨後扶著小顏子的手上了那高台。
看風部眾人在老常的指揮下的利落地站好了位置,四百餘廠衛們成軍列一般整齊筆直地排成了方陣,修長的繡春刀上的銀片在夕陽下閃耀著冰冷的光,肅穆的隊伍,幾乎瞬間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甚至生出這些根本不是司禮監廠衛,而是邊關經歷過凜冽風霜的軍人!
老常整理完了隊列,持著令牌迅速地跑到台下,向台上秋葉白一拱手:「大人,司禮監看風部列隊完畢!」
老常是軍人出身,他整訓隊列陣仗自有一套,看風部的眾人又已經今日非同往時,心中都卯了一口氣,要震懾住昔日這些看不起和欺壓他們的同僚,裁撤他們的上司們,於是提早起了身在院子裡簡單練習了一番,氣勢便立刻出來了。
秋葉白一抬手:「歸列。」
老常立刻利落地一轉身回到隊列里之中站好。
秋葉白看了看天色,掃了一眼不遠處看笑話一般圍著他們站著的其他部的廠衛們,隨後問身邊的
小顏子:「現在是什麼時辰,上任儀式吉時是什麼時候?」
小顏子低聲道:「奴才剛才看過了,此時是已經是酉時二刻,吉時是酉時三刻。」
她掃了眼空蕩蕩的台上,眸子裡閃過一絲譏誚之意,鄭鈞那伙人不會真的打算在這種事情上給她穿小鞋罷?
她目光在那些空無一人的八仙椅上掠過,隨後看向小顏子,淡淡地道:「小顏子,你去傳個令。」
小顏子立刻恭敬地靠近秋葉白,聽她輕聲吩咐完後,不免一驚,但是當他抬起頭看到秋葉白冰冷的臉色,隨後目光又掃過那些遠遠地圍著看熱鬧一般的其他部廠衛,他立刻也冷了臉,抬手道:「是。」
隨後,他立刻幾步走了出去,對著台下尖聲道:「常遇春、常蕭何出列。」
常遇春便是老常的大名,常蕭何則是他一同帶出來的屬下之一,以前都屬於常家家將,所以得老常公所賜,皆姓了常。
二人立刻出列向台上一拱手:「屬下在!」
小顏子繼續拔高了嗓音,冷聲宣布:「傳提督大人令,酉時三刻未曾到校場列隊者,皆以抗令不遵之罪拿下,每人押在場外打二十大板,你等二人各點五十人隊執令!」
「屬下得令!」二常立刻高聲應到,便各自分頭去點人組成執法隊。
此等嚴令一下,頓時令其他廠衛面面相覷,場內再一次鴉雀無聲。
這是正式的命令,而且是司禮監未來二號的人物命令,他們雖然都不太明白秋葉白到底有什麼本事就能爬山了這個位置,但是看風部氣勢煥然一新卻是實打實的,往日裡這些紈絝們不要說站隊,就是尋常的練武課都不會參加,今日卻仿佛全然換了一隻隊伍一般,這種氣勢不得不讓人忌憚。
雖然他們有些不相信秋葉白新官上任就敢這樣打他們這麼多人的殺威棒,但是看著看風部的執法隊之人各自在頭領的帶領之下,提著出鞘的長彎繡春刀,面無表情地各站在兩個門邊,模樣異常地陰森,而令人不敢靠近。而他們冰涼的刀鋒在日光下泛出奪人的森冷,令人心生畏懼,仿佛只等時間一到,便撲出去抓人……這讓其他廠衛們心中都打起鼓來。
有些人還是慢慢地挪動到了場地之中,也學著看風部的其餘人一般站好了,而大部分人則是依舊在觀望之中,但是聊天的聲音低了不少,也有人紛紛派人去通知他們的人。
只是很明顯,收效不高,並沒有幾個人在接到自己同伴的警告之後過趕過來。
秋葉白看著場內情形,維穩勾起唇角,一甩披風,四平八穩地坐在了一張八仙椅上,小顏子早就乖覺地用台上的水沖好了茶,此時便立刻送到了秋葉白手裡。
秋葉白接過茶盞,慢條斯理地品起茶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夕陽的日頭越來越斜,場內的廠衛們除了看風部的人,其他人臉色都放鬆了下去,竊竊私語起來,神色之間便不住地帶了輕蔑。
看來今年這位提督大人的上任儀式真是冷冷清清,寂寂寞寞了,說不得就是個光杆兒司令,督公不喜此人,果然是真的。
想來一定是憑藉著什麼手腕上位的,才能惹怒了督公,而在司禮監沒有督公大人的支持,必定舉步維艱!
那些竊竊私語和嘲笑之聲越來越大,甚至是故意說給看風部眾人聽的譏諷言語,但秋葉白只是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繼續喝她的茶。
而就就在酉時二刻即將到酉時三刻的時候,忽然校場外又響起了一陣太監尖利唱喏:「鄭督公到,內官監主事、直殿監主事、御用監主事……到!」
這個時候,除了一些已經被朝廷裁撤的部分監局,司禮監基本各監局的主事太監竟都到了,亦都是一身正式的飛魚服、頭戴三山冠款步而入。
周圍其他厂部的廠衛們這才瞬間緊張了起來,等著諸位大太監們都過去了之後,立刻手忙腳亂趕緊找地方站好。
鄭鈞目光掃過那些無頭蒼蠅一樣的廠衛們,眼底閃過冷光,隨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看風部諸人身上,肅穆規整的隊列和他們目不斜視的肅然冷冽氣息和其他部廠衛們形成的鮮明對比,亦不免讓見慣世面的鄭鈞也是一怔。
不光是鄭鈞,就是其他主事太監們也都是怔住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賀忍不住狐疑地低聲在鄭鈞身邊道:「這些是看風部那些爛泥糊不上牆的紈絝?」
鄭鈞看著穿著整齊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看風部諸人,他們仿佛全沒有看見的他這個督公到來一般,只靜靜地站著,如果不是身上那種頗為懾人的氣息和他們獵獵飛舞的衣袍,看起來幾乎就像一具具令人不敢靠近的冰冷雕塑一般。
鄭鈞眼底閃過一絲複雜,隨後點點有,微笑:「沒錯,就是那些爛泥。」
只是今日,泥終在火爐之中練成了堅硬的磚石,壘砌起了另外一堵堅硬的高牆。
「督公大人,請。」秋葉白淡涼的嗓音在台上響起。
鄭鈞正要抬頭,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慘叫和怒罵:「滾,老常,你這個常家被趕出來窩囊廢也敢對本千總動手!」
但是話音未落,他又慘叫了起來:「啊……督公……督公救命!」
------題外話------
==最煩開擦腳布的會議了,先趕出來一部分給大家~這是第一更,十二點前,俺還會努力地趕出來第二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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