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前君羽墨軻一心記掛九歌,並沒考慮到被行刺的人會不會有危險,直到進殿看到滿屋子御醫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猜到被行刺的那人應該受了重傷,或許會危及性命,可只要不是一招斃命,最多也就吃點苦頭,宮裡這麼多太醫,總能救回來。
在君羽墨軻看來,太后不值得同情。
因為她,九兒受的傷還少嗎?
可有誰給九兒診治過?
九兒體內的毒,到現在還沒徹底清除......
遍布全身的傷疤,哪條不是自己痊癒的?
失蹤的兩年裡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性情大變,沒人知道。
所以,只要太后性命無憂,他便不會多看一眼。
可他卻忘了,他的九兒從來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對仇人,她睚眥必報。
緩緩步入屏風內側,當看清躺在床上那個面目前非的女人時,君羽墨軻愣住了,俊美的臉上露出驚駭、錯愕的神情。
他雖然不會醫術,但習武之人對人體穴位和筋脈總不會陌生,只消一眼,便看出那些纏滿紗布的傷全在要害,雖不至於斃命,但四肢盡廢卻是必然。
因為傷情慘重,太醫們急於治療,一身血跡斑駁的裡衣還沒來得及換去,臉上的刀痕深可見骨,臉頰的皮膚被人用刀子剜的皮肉外翻......
嘴裡還在不斷的往外滲血,而桌上銀盤裡,赫然放著一截血肉含混的舌頭......
君羽墨軻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煞白,不是被嚇到,而是不敢相信。
在親眼看到如此慘烈的一幕前,他雖然懷疑九兒,但心裡仍然抱著一點點的期待,也許是他想多了,弄錯了,九兒早就離開京城了,刺客不是她......
可現在,連最後一點希望都被掐滅了。
若非深仇大恨,誰會下此狠手?一刀了結了豈不是利索。
耳邊忽然響起九兒說過的話:恨一個人,殺了她其實是仁慈,要她飽受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才是真正的狠毒。
堂堂一國之母,容顏被毀,四肢盡廢,舌頭被斷,連命令的下人能力都失去了。即使傷勢痊癒了,也只能像個廢物般,永遠的躺在床上,沒有一點自理能力,只有依靠別人才能活下去......
普通人尚且無法接受,更何況她是太后。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女人做出來的好事,你為她失魂落魄,為她和母后反目成仇,她呢,她心裡可有你?醒醒吧,如果她對你有半點心思,何至於下如此毒手。」
這是睿帝最氣憤的一點。他這個弟弟從小就心高氣傲,難得喜歡一個人,為了那個女人,變得六親不認,不惜與自己生母為敵......
可是那個女人呢?
失蹤兩年,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大鬧王府,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公然行兇,此等大罪本就該誅,他看在軻的面子上,好心放她一馬,誰知那個女人竟然絲毫不知悔改,居然膽大包天地往皇宮裡跑......
當她潛進鳳儀殿狠下毒手的那一刻,挑斷的不僅僅是仇人的手腳筋脈,更把她和軻之間的情分斷的一乾二淨。
也許在她眼裡,這些只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睿帝原本憋了一腔怒火,可當看到呆站在床前,一臉驚然而又不知所措的君羽墨軻時,突然罵不出聲了。
殿內一片死寂,君羽墨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上面目前非的女人,神情有些呆滯,心中有什麼在顫抖著。他緩緩抬起手,似是想觸碰那無力垂放在床沿的手腕,才伸出一半,又頓住了。
木然地偏過頭,呆呆地望向東側燭台,那裡有被大火燒過的痕跡,地上用來滅火的水漬還沒來得及清掃......目光所至處,儘是廢墟。
恍惚間,耳邊傳來一陣嘆息聲,抬起頭,看到兄長嘴唇在動,像是在對他說話,可他卻聽不見,整個世界仿佛失去了聲音,腦海里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來皇宮的目的,也忘了床上那個面容醜陋、四肢不全的女人和他有什麼關係,只是憑著本能,麻木的,一步一步的朝殿外走去。
身後該是有人在叫他,可是當他回首時,卻只看到無窮無盡的絕望籠罩。
南城門外,花非葉還沒走,跑在角樓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郁珏閒聊著。郁珏今天居然沒覺得不耐煩,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特別的安靜。
突然,正前方緩步走來一個身影,花非葉剛開始還沒認出,等人走近了才發現是君羽墨軻。
守城衛們也認出來人,無需吩咐,恭敬地打開宮門。
花非葉站在高處左看右看沒看到九歌的身影,於是從角樓上飛了下來,正要開口詢問卻發現君羽墨軻有些不對勁,唇上毫無血色,蒼白的容顏上,什麼表情都沒有,眼睛裡是完完全全的虛無,空然。
他心下一沉,頓覺不妙,遂改口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君羽墨軻慢慢抬起頭,目無焦距地看了花非葉片刻,什麼都沒說,搖搖晃晃地走了。
行走中身形幾欲墜倒在地,最終卻還是穩住了,抬步跨出了宮門。
此時已經是巳時,朱雀大街上開始熱鬧起來,周邊人來人往,馬車絡繹不絕。
君羽墨軻忘了自己是怎麼來的,失魂落魄地走進人群中,突然覺得很冷,他仰首望向頭頂的太陽,陽光很耀眼,刺得眼眶有些酸澀。
伸手去擋,陽光照在掌心,可卻感覺不到溫度,手指似是被凍的微微顫抖。
又是六月,為什麼每個六月他都會覺得冷?
更絕望的是,這次竟比兩年前還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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