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庵孤坐新眉鎮往南五里的眉山,背後三面靠山,前頭橫著一道碧清澗流,水勢平緩,架一座石橋。穿過一片濃蔭遮天的綠茵草地,山門近在眼前,金光與綠陰相映,拾級而上,苔積如繡。
觀音庵香火說好吧,門可羅雀,半天才進來俞府一行人。說不好吧,經過前院轉大殿廊下,卻侍立著不少衣鮮光亮的使女婆子。
袁雪芽生怕露餡,見傳一師太和上香都小心翼翼,緊跟陳氏後頭不敢造次。
傳一師太身量中等偏瘦,臉黃黃的,目光炯炯,似乎很高興看到雪芽露面,只是礙於今日來了位貴客,忙著安頓好陳氏,又要招呼那位貴客,無暇與雪芽敘舊。
「婉音表妹,咱們逛逛庵後院去不?」雪芽聞不慣香燭味,趁著陳氏入了禪屋便興沖沖邀俞婉音。
俞婉音皮膚玉白,眼眸沉靜漆黑,上身著碧綠夏衫,系一條煙霞羅裙,額前覆整齊劉海,濃密秀髮簡單的插著一隻赤金點翠花簪。此刻跪立大殿觀音像前,雙手合掌,虔誠祈禱。皓白手腕上戴一串細釧。
「我不去。」她微抿唇,半閉目輕輕柔柔說
「你是不是背著我們許什麼大心愿呀?」雪芽不懷好意壞笑。
婉音側頭瞟她一眼,慢聲細語道:「是呀。我許下觀音大士保佑我們家好人平安,福樂安康。」
「只怕還有花好月團圓,千里共嬋娟吧?」雪芽捅捅她揶揄嘿嘿。
婉音的臉驀的羞紅,香菸裊裊中愈發顯得清麗明妍。
「雪芽姐,我不跟你說了。」婉音嬌嗔起身,拂襟掩面而去。
「哇,這就害羞了。臉皮也太薄了吧?」雪芽甚是無趣,悻悻沖紅杏:「帶路,咱自個逛去。」
「小姐?」四喜準備出言制止。
「吶,四喜,我可是關在府里好些天,快悶出病來,再不教我好好消遣消遣,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負責哦?」雪芽出言威脅。
這招很管用,四喜神色猶豫下,雪芽就帶著紅杏消失在前殿廊後。
觀音庵後院不大,頗有些小巧景致,原汁原味,花草都長的格外蓬茂。不時看到另一家來進香的官眷家僕婦們。袁雪芽對景致呀,花花草草呀什麼的沒有太多情懷,賞過就好。
怕被叫去跟傳一師太獨處露馬腳,索性晃蕩著拐出觀音庵後門。是一片竹林,耳邊聽到淙淙流水聲,偏這時,跟出來的紅杏捂肚子痛苦嚷:「小姐,奴婢內急。」
「去吧。順便催四喜帶兩塊庵里自製素點心快點過來。」
「曉得了。」紅杏用跟她笨重身材不相襯的速度沖回庵內。
穿過這片竹林,滿目翠意撲面而來。遠山綠黛,近陌碧青,一條溪流蜿蜒繞溝渠順流至觀音庵山門而去。
「呼」大口吸清新空氣。雪芽也不挑地方,隨意坐在草地欣賞眼前原生態無污染青山碧水。
「你拉我做什麼?我哪都不去。」聲音不大,卻足夠引起雪芽的注意。
在她左手搖曳的一叢玫色夾竹桃,陽光點點灑下,透過枝縫可見一角緋色裙擺,和一雙偏大絲履。
「叫你去就去,哪麼多話?我又不會害你。」
「不,放手呀!我要回庵里找娘。」這是個輕弱女子聲音。
「聽話!」
「不要!嗚嗚……」不情不願聲。
雪芽躡手躡腳撥開枝繁葉茂的夾竹桃,映入眼帘是一男一女站在溝渠泥道上拉拉扯扯。面對她的女子看起來很年輕,不超過十五歲。一身緋色衣裙,蹙擾眉頭,目含淚光,胳膊輕微掙扎。
背對雪芽的男子衣錦華麗,看不清面目,可是看動作就知道雙手拽著緋衣少女笑嘻嘻:「走啦。哥哥保證很好玩哦。」
「不……我要回去找我娘。」少女細聲細氣快哭了,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煞是可憐。
這,分明是登徒子調戲良女標準對白台詞嘛。
熱血涌頭,正義感瞬間爆棚的雪芽早把前些天見義勇為,倒賠銀子的事拋腦後去了。化身少女之友擄起袖子大喝一聲:「呔,淫賊,放開她。」
腳下不閒著,火速般衝過去。在登徒子轉頭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腿猛的踹上他的後腰,乾淨利落,不出意外的聽到「撲通」水花聲。
登徒子一個不察,一頭栽進半人深的清澈流水中。
「啊?」少女傻眼的瞪著突然冒出來的雪芽,發出無意義的尖叫。
「活該!」雪芽志得意滿拍拍手揚眉笑:「沒嚇著你吧?」
「哥,哥,你沒事吧?」少女猛然轉頭帶哭腔沖水裡喊。
雪芽忙拉著她,臉色俏白問:「你喊他什麼?」
「哥!」少女麻木臉,吐出一個字。
「親哥?」雪芽不死心,睜大眼,有種感覺叫不妙。
「親哥。」
「胖丫頭,又是你!」水裡登徒子「嘩啦啦」撲騰水花,露出頭喘口氣的功夫突然驚怒交加暴喝。
雪芽此時耳中嗡嗡作響,聽到少女嘴裡吐出「親哥」兩字後,顧不得其他,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踢錯人了!
於是,她條件反射般做出一個決定:提裙---擰身---起跑,一氣呵成,留黃泥土飛濺,一溜煙消失在又再次傻眼的少女面前。
「臭丫頭,你給我站住。小五,小六。給爺死出來!」
身後氣急敗壞的暴喝加速了雪芽奔逃的速度。氣喘吁吁一頭撞進竹林,迎面紅杏和四喜手裡托著小漆盒,說說笑笑朝她過來。
「小姐,點心來嘍。」紅杏拍拍漆盒:「傳一師太最拿手的藕荷素糕。」
「哎喲,容我歇口氣。」雪芽扶著紅杏肩頭,回望竹林外。
夏風拂竹,林梢沙沙響。
「小姐,你怎麼滿頭大汗的呀?」四喜扯出手帕替她抹汗。疑惑張望竹林另一頭問:「在躲誰呢?」
「沒,沒誰。」雪芽努力調息,擺擺手無力道:「咱們回庵里吧。」
紅杏眨巴小眼,不解:「小姐,你不是說要在庵後院……」
「我改主意了。」雪芽截斷她的話,胡亂用袖子塗抹把臉,搶先往回走。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聳聳肩只好跟在後頭重新回到庵後院。看著雪芽將後院木門「咣」的關上,隨手閂緊,眉開眼笑拍拍手道:「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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