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好多人圍在百草堂外面。」耿宜眼尖的看到百草堂那三個綠底金字,閃耀四方的招牌。
花氏心念一動,也趨身湊到窗口看了一眼:百草堂門口烏壓壓圍的水泄不通,後面的人不知裡面發生什麼事,鬧哄哄的看著別人的後腦勺,聽哭聲震天,急的抓心撓肝拼命往前擠。
「別擠了……踩到人啦。」
「……是不是百草堂治死人了呀?」
「好像是吧?要不哭的那麼磣人?」
「不會吧?百草堂盛名在外,醫治無數,起死回生多少回?那印大夫醫術沒得說。」
「印大夫好久沒坐堂了,你不知道吧?看,這半天,百草堂都沒見一個人出來,不會是逃避吧?」
「……真是涼薄,虧得還是開醫鋪的。」
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隱隱地,人群中蔓延開一股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情緒。
八仙樓位於百草堂正對面,也有兩層樓高。面向正街的雅間,正好將百草堂門口的一切盡收眼底。
耿少爺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何況又是百草堂俞府的熱鬧。無事都要生非,聽說百草堂正在倒霉中,立刻樂的眉開眼笑,火速挑中八仙樓作為好整以睱圍觀的落腳點。
花氏開頭以為少爺又在藉機指揮手下混混們鬧事報復俞府,發現跟他無關後,叮囑幾句自回耿府。只是耿宜眼眸晶亮,眼巴巴的透露出留下來的意願。
耿少爺笑嘻嘻:「小宜難得出門碰上一會熱鬧,姨娘就讓她隨我瞧瞧唄。」
「這個……姑娘家家的……」花氏猶豫中。耿宜雖不是嫡出小姐,卻也是國公府大小姐,這般如市井無知婦湊熱鬧的舉動太不符身分了吧?
「姨娘!」耿宜怯怯道:「就一小會,好不好?」
「唉!」花氏想到她從小到大又沒玩伴,只跟著自己整天關在繡房,性情越來越悶,實在也可憐。便狠不下心來拒絕,只好板著臉:「好吧。不過,你要乖乖聽少爺的話,瞅個新鮮勁就行了,不可久留。」
「謝謝姨娘。」耿宜在公眾場合從來都很小心的,跟著耿少稱呼姨娘。
花氏到底留了兩個嬤嬤監督著,方起身乘車回府。
且說百草堂,此刻忙亂如一團亂麻。
「王掌柜,這是怎麼回事?印大夫幾天沒坐堂,你竟沒跟我說一聲?」咆哮的是俞伯旻。他並不是每天過來巡查,百草堂一切都走上正軌,按部就班照章辦事,他這個少東家實在沒必要天天報到。
「表哥,除了印大夫,百草堂就沒別的大夫了嗎?」發話的是雪芽。
話說陳氏拽走她後,一路上絮絮叨叨指責了她半天,無非是-----怎麼又多管閒事,惹上耿少?脾氣大,又愛頂嘴,遲早惹大麻煩。若不是傳一師太解救,只怕又要被耿府訛財了等等。
受不了舅母嘮叨的雪芽在路過百草堂時,果斷的尋了個藉口,跳下馬車躲避陳氏的碎碎念。
也不知是百草堂倒霉還是她帶來的晦氣,總之在她歇口氣沒見著樊菂,打算回府時卻遇上了氣勢洶洶的醫鬧。
聽外面哭聲震天,罵聲一片。俞伯旻十分煩躁踱來踱去。
「雪芽,你趕緊從後門回家吧,這裡的事你也幫不上忙。」
「表哥,人都堵在門口了,誰知後門安不安全呀?」雪芽很惜命的。
「那,你上樓去待著。」俞伯旻到底是做大哥的,不忍心讓她摻和。
雪芽猶豫片刻,百草堂的事她心有餘而力不足。醫術方面的她完全不懂呀?算了,不求幫忙,但求別幫倒忙。
上樓來,喧譁聲更加刺耳,原因是當街一扇窗沒關。
四喜知趣,不等她吩咐伸手便想代為關上。
「且慢。」雪芽心想,幫不上忙還不興我瞧熱鬧嗎?難得遇上一會古代醫鬧,不看白不看。
「小姐,外面太吵了,還是關上吧?」
雪芽掏出手帕抹一腦袋汗道:「別介。樓上風大,我正好涼快涼快。」
四喜很無語看著她邊說邊興致勃勃的撲到窗欄,探頭盯著正對樓下叫囂的一眾人等。
蘆葦破席上躺著一個瘦小枯乾的男子。灰布衫補丁疊補丁打扮上偏貧寒。面相滄桑老態看起來有三四十多歲,雙目緊閉,嘴半張。跪在他身邊披著麻著孝服的是一幼童一年青婦人。
女要俏,一身孝!那婦人在粗孝布衣襯托下倒有兩分顏色。
猛踹百草堂大門的是兩個暴怒的壯實漢子。嘴裡罵罵咧咧:「姓俞的,出來!治死人想耍賴是吧?縮頭烏龜!」
「百草堂治死人不償命,天理難容哦!」婦人哭天搶天:「虎子他爹不過是個寒症,吃下他百草堂一副藥當晚就這麼去了……」擼把鼻涕往外一摔,嚇的人群齊齊後退。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大傢伙快來看,百草堂治死人裝聾作啞喲!」
其中同情者出主意:「先報官吧。讓官府封他鋪子治他死罪。」
「對,對。報官。」人群起鬨。
其中一個壯實漢子沖另一個使眼色,大聲道:「官是一定要報的。不過,不急在這一時。」
「報官?報官能讓俺哥活過來嗎?」另一個跳起來氣狠狠嚷。
帶孝婦人痛哭撲枯乾男子身上道:「我的命好哭啊!虎子爹,你這一蹬腿去了,留下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呀?」又索回鼻涕,猛的利索起身,一頭撞向百草堂,哭喊:「我也不活了!今日我就死這裡。」
「娘……」幼童嚇的大哭也撲身抱緊尋死婦人。
「大嫂,不能意氣用事。你這一走,虎子可咋辦?」砸門漢子煩躁勸。
「是呀,這位大嫂。」有人勸:「你這還有孩子,不為別的,看在孩子份上也該想開點。百草堂用錯藥治死人,自然是要他賠錢,雖錢不抵命,好歹也算補救一下。」
「對,對。叫他們先賠錢,再填命。」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出餿主意。
樓上看得津津有味的雪芽支著下巴忖:醫鬧最終目的原來都是錢呀!古今這一脈傳承不錯。可怎麼總感覺怪怪的呢?寒症?算不得疑難雜症吧?這也能拿來堵門鬧事?
不對!吃藥當晚就去了,不用高深儀器檢驗,單單最常見的屍斑就沒有?何況天氣這麼熱,若放兩個多小時無遮無攔的只怕早有屍臭散發出來。他們到底多大膽才敢這麼光天化日,一點準備功夫都不做足的出來鬧事呢?
不過這伙醫鬧訛詐的演技不是蓋的。個個真情流露,哭喪的鼻涕眼淚糊臉,鬧事的表情兇惡憤怒失控。就那個十歲不到的小孩子都哭得真情流露,哀哀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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