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禪房經過精心倒飭,已改頭換面與俞府閨房在軟體上相差無幾。
最明顯的是靠北牆床榻,換上櫻草粉水紋輕羅帳,正中懸了一束團錦結,榻上鋪就龍鬚草編織的淺綠涼蓆,軟滑如春波。南牆楹窗蒙嶄新的水藍紗簾,地面大面積鋪上竹編花紋地衣,陽光透進來,把空氣中舞動的細塵映得清晰可見。
牆角角落豎的舊盆架內換上鎏金雕花水盆,白軟細密的帕巾整齊搭在一旁。
窗下舊案鋪上繡花鏤空桌布,分列著斑竹管,狼豪筆泥金信紙。梳妝檯上漆盤盛木梳,頭油和各式香粉胭脂。匣子內簪花金釵分列有序。
唯一保留的只有正面牆那幅麻姑駕雲圖。
「啊~還是家裡舒服。」雪芽感慨著把自己丟進粉色錦褥,愜意的在榻上打了幾個滾。
四喜擰把濕毛巾遞上:「小姐,洗把臉吧。」
「先讓我躺會。四喜,我快累散架了。來,幫我揉揉肩。」
紅杏這會倒乖巧,小心揭開鎏金銀鴨香爐放上一塊清新桂花香餅,淡香升起,薰氣氤氳了整個屋子。
「左邊,重點,用力……」雪芽享受著四喜按摩,閉著眼指揮。
「小姐,你比縣太爺還會斷案,太厲害了。一柱香的功夫就推斷出兇手!」四喜手上使著勁,嘴裡夸著。
雪芽舒服哼哼兩下:「比縣大人會斷案有什麼了不起?他本來就是昏官。」
「呃?」四喜神情一呆,這,這太大逆不道了吧?這是誹謗朝廷官員呀,聽到會打板子坐牢的。
「別停呀。右邊,肩窩……對,對,拇指那裡使點勁。」袁雪芽不以為意,繼續眯著眼指點。
四喜沒奈何,只好繼續按肩,卻滿面愁容勸:「小姐,方才的話可不能在外邊亂說,會治罪的。」
「哦,我知道了。」
「那個,小姐呀,你怎麼突然?呃?」四喜抑不住心中疑惑,斟酌著詞試探性道:「突然就斷案如神呢?」
咦?這丫頭也太伶俐過頭了吧?竟然引起她的懷疑?
袁雪芽驀地睜眼,翻身坐起,直視著四喜清澈困惑的眼睛,歪頭笑:「四喜,難不成本小姐以前很笨?連這點子聰明勁都沒有?」
「不,不是的。」四喜手忙腳亂,紅著臉辯道:「小姐一向活潑機靈,老太爺在世時常常誇獎小姐若是小子,前程不可限量。只是小姐往日惡作劇居多,這斷案推定確是極少有。」
「這樣呀?」雪芽順手捋把鬢髮,眼珠波光流轉,笑嘻嘻道:「四喜,這叫女繼父業,天生自帶的本事。」
「什么女繼父業?」紅杏湊上一句。
袁雪芽這些日子已打聽明白其父如今官升至華國刑部侍郎。新晉升的,聽說得賴於後母米氏娘家暗中操作。真是天助我矣!
「我爹是刑部侍郎。刑部是幹什麼的,不用我多費口舌了吧?」雪芽得瑟盤腿坐榻上搖頭晃腦。
刑部執掌華國律法,管理地方上訴案件,審核大案要案及京城笞杖。並且審理朝廷官員違法犯罪案件。總之就是跟審案掛鉤。
四喜是個伴讀丫頭,識文斷字明事理,恍然大悟道:「噢!原來小姐是家學淵源,得天獨厚呀。」
袁雪芽很滿意她的評語,並且細心添上:「還是自成一派,他日必定青出於藍而勝藍。怎樣,服不服?」
「服了。」四喜再不多疑,一臉敬意。
紅杏撇撇嘴,雖然她聽的似懂非懂,卻懶得釐清,反正她就認準一個理:小姐讓幹什麼就讓什麼。跟著小姐吃飽喝足有得玩不吃虧就行了。
「咚」什麼東西擊打窗格聲。
紅杏推開後窗,探著腦袋晃了晃,眼光鎖定青苔遍布的窗根明晃晃的躺著一隻花里胡俏的荷包。
「小姐,看,不曉是那個姑子落下的?」紅杏拾起交到袁雪芽面前。
荷包松石綠綢面,繡著兩隻交頸鴛鴦外還有兩根水波,外加兩株並蒂蓮花。配圖之俗艷,作工之馬虎,磨損之破舊,讓人不忍直視。
「拿走,拿走。」袁雪芽擺手道:「去交把傳一法師好了。」
四喜慌忙攔下,憂心道:「小姐,只怕使不得。」
「為啥?你想要呀?」雪芽上下打量她兩眼。
四喜苦笑不得,先左右張望,確實四下無人,才悄聲道:「小姐,你再瞧瞧,這繡的花鳥可看出貓膩來沒有?」
哦?再多看一眼好了。
咦,真的有名堂!袁雪芽斂上笑容,蹙緊眉頭道:「鴛鴦,並蒂蓮?這兩樣繡在荷包上沒問題,但絕對不該出現在觀音庵。」
「沒錯,小姐。」四喜欣慰笑。
袁雪芽咕碌轉眼,壓低聲音:「四喜,會不會是那位小法師思凡了?」
「小姐,我也不知道。不過,若真如此,還是別交把傳一法師的好,這家醜不可外揚。」
雪芽點頭表示懂了,舒展眉眼琢磨道:「也對,若真是觀音庵小法師思凡,我倒樂意成人之美呢。來,給我看看。」她閒極無聊,不介意順手做件好事,成全一對苦命鴛鴦,才不要暴露給古板的傳一法師讓她棒打鴛鴦呢?嗯,按捺不住好奇心,先睹為快。
接過紅杏手裡荷包,雪芽一摸,秀氣眉頭又擰上了。
軟乎乎的,掌心好像有東西在動。奇怪!揉搓捏捏,雪芽疑團迅速在心底擴散。
「叭」丟出窗外。
「四喜,拿火鉗來夾開。」
四喜眨巴眼,雖不明白小姐怪異的舉動,卻覺得一定有什麼厲害的事將要發生。
蹲在地上,雪芽親自上陣,小心翼翼撥開荷包抽繩,將荷包口一點點撐開,烈日下只有知了在放肆歡唱,午後的夏風悶熱難耐。
「呀,那是什麼?」四喜脫口驚呼。
荷包內緩緩蠕行出肥嘟嘟一隻身上紅斑點毛蟲,又慢慢擠出另一隻的大頭,似乎感受到青苔地面的潮濕,肥而無骨的身子蠕動扭來扭去。
「啊!!」尖叫的反而是膀大腰圓的紅杏,抱頭躲到後門發抖直嚷:「好可怕!嘔!」
雪芽若無其事瞄一眼表情嬌弱可憐,目光楚楚與身材不搭配的紅杏,索性用火鉗夾起一隻,還在左右扭動,噁心的連四喜都大臉變色,逃到一邊直喊:「小姐,快放下,小心讓它蜇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唉,無聊,就跟它鬧著玩會好了。」雪芽將毛毛蟲好心的放在芭蕉綠葉上,津津有味賞著它們肥溜溜身子拱呀拱的。
四喜和紅杏不約而同倒吸口氣,差點抽過去。
幸好此時,來個小尼面無表情稟報:「袁施主,前堂有個自稱望月村的民婦找你。」
「呀,是阿秀。」雪芽大喜。
四喜和紅杏爭相恐後道:「我去接她過來。」撥腳就溜。
阿秀精神看起來好多了,由於不能說話,也就免了寒暄,直接讓四喜帶她去熟悉小廚房。紅杏偷偷摸摸也想跟著去,讓雪芽喚住:「紅杏,過來。」
「小姐,我不敢,我怕。」紅杏老實坦白。
「切,白長大個。」雪芽鄙視一把。
阿秀對她們這種主僕互動很是新奇,不錯眼珠暗記在心,無意中瞄到芭蕉葉蠕動的紅色毛蟲,嚇的倒退兩步捂嘴。
「呀?阿秀,你認得呀?」雪芽嘿嘿笑。
得到點頭肯定又好奇問:「你們望月村有?是不是會蜇傷人?」
阿秀眨巴眼,木然點頭,不懂她為何不但不怕,還雲淡風輕很好玩的樣子。
「咦?有蹊蹺!」雪芽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看來方才的猜測是錯的。」
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她葫蘆里裝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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