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頭。
今天是鋪子重新開業的日子。大清早,莫明珠外祖父、外祖母老兩口就起來了,為此擔心得一夜沒睡著,本來就虧著了,現在又投錢在同一個店子做生意,而且,這香水價格比市面兒上的香膏貴出一倍,怎麼看都覺得還是一個字——虧!
雖然這錢是明珠給的,可是他們也心疼啊。
「爹、娘,你們別擔心,試試,總比把店面直接給高家強。我相信明珠。」秦長梵道。
秦老闆得知了消息,也早早趕來,已打算一會兒就奚落、說風涼話了。
市頭,人潮湧動中,忽然想起一陣鞭炮聲。「噼里啪啦」一陣之後,騰起一串串煙圈。吸引來一票看熱鬧的行人,探頭探腦看過來——
只見「如花似錦閣」五字大匾額高高懸掛於門店上,門下擺放著開業鮮花籃子數個,兩排各向兩邊延伸。差點認不出這處就是從前老舊、沉悶藥材鋪似的香料鋪子。簡直煥然一新!
整個店面裝飾布置華貴精緻,從門,到窗,都是上好的雕花木質。一旁是櫃檯,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各色各樣大小的瓶子,插滿鮮花。有打扮乾淨講究的帥氣夥計在微笑接待顧客詢問,另一邊是幾張精巧的小圓桌,供人坐著休息的,上頭還擺放了些話本子。牆上掛著各種圖畫,有山水,有美人。
輕紗曼舞,香氣飄飄,令人心情舒暢。難以想像,這亮堂堂、香噴噴又好看好玩的鋪子,和以前那個藥材鋪似的香料鋪是一處地方,
不少姑娘當即被這華美的環境吸引,走進去看個究竟。這一看不得了,只見那拳頭大的東西扎在瓶子上一看,竟然能吞雲吐霧。
而且還是香霧!
「哎呀,這,這香味好特別!叫、叫什麼名兒來著?」
「姑娘,這是春系列,十一號香水『牽夢』,香味輕盈。」
「好香!比香串子好聞多了,還方便,名兒也好聽……」
「您要不試試這冬系列的九號香水?是梅花香,附和您的氣質。另外還有秋系列的一號也搭配您今天的衣裳……您看怎麼樣?」
「好,挺好……我,我買哪個呢,這……算了,兩瓶一起包起來!不不,等等,我再看看……三瓶,這三瓶我都要,還有那一瓶夏什麼的,也給我留著,我回家取銀子去,不許賣,啊……等我!」
「……」
二老在內屋探頭看,本是愁眉苦臉,現在是越來越吃驚,對看一眼!
『這,就一下子賣出去幾瓶了?』
莫明珠是下午來的,來的時候夥計正在關門,表情也不太好。
「怎麼又關門了?」
莫明珠心頭一跳。「沒生意嗎?」
夥計回頭來:「大小姐,您再請兩個夥計吧,我今兒一個人嘴說幹了、臉笑爛了,好多好多客人!」
「那……現在關門是……」莫明珠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那個答案。
「明珠!你來了?」秦長梵出來,「快裡面來!」
莫明珠踏進店子的一瞬間,也吃驚了。整個貨架,竟然全空了!外祖父、外祖母二老現在還沒緩過勁,年紀大了,一下子太喜悅差點兒笑暈,拉著莫明珠喜極欲泣。
「明珠啊,你這法子真是好,幸虧長梵堅持,聽了你的。今天一天掙的銀子,比我們從前一個月還多。」
「是啊,明珠。之前我和你外祖父還擔憂我們窮了,沒法兒照顧好你,沒想到你這般長進,是我們杞人憂天了。」
莫明珠欣喜、感動。
「這都是舅舅的功勞,舅舅做事果斷仔細,他日定是一方巨賈。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出出主意,全靠舅舅親力親為。」
莫明珠說的是大實話,卻讓秦長梵不好意思起來。「若沒有你,我也想不出這些注意來,上街發開業單子宣傳,才能來這麼多人。」
隔著面紗,秦長梵驚嘆忘著莫明珠。這個少女,每一個點子都讓他新奇嘆服。
外祖父:「這樣下去,我們就不必賣鋪子了,有這個鋪子,咱們這一輩子就不愁了。長梵啊,你好好做這個鋪子,可千萬不能讓它垮了,辜負了明珠的一番辛勞和期望。」
秦長梵正要說話,卻被莫明珠打斷。「不,我們不能守著這一家。」
二老一懵,不明白。
莫明珠拿起四隻香水瓶,各自放在東南西北四方向。「這一家鋪子只是開始。我們先做響這家的品牌和名氣,而後籌集資金在南市開第二家,再賺取第三家鋪子的錢,開第三家、第四家……直到開遍長安,把高家的所有香料鋪,擊垮!」
寂靜……
二老,以及秦長梵都驚愣了。開遍長安,擊垮高家香料鋪,這……
秦長梵率先反應過來。「好!我信你,咱們就朝著這個目標做,開遍長安,擊垮高家!」
「不,這不是目標。」莫明珠道,「這只是第一步!」
秦長梵:「……那,第二步……」
「等我們開遍長安,站穩本地市場,就向鄰近城池延伸,一家一家,一城一城,直到開滿大齊上下,這是第二步。第三步,是開到鄰國,直到一日,開遍九州!」
莫明珠抬眼看目瞪口呆的三人:「這,才是目標。生意人該有的目標!」
「……」
三人,繼續呆!
連秦長梵,都難以相信,這一系列話,是從個姑娘口中說出,而且是,自己一向痴痴呆呆的侄女!這個十幾年來以痴蠢被人詬病的侄女,竟然說出這樣讓他身為大丈夫都難以想像的宏圖來。誰,還敢說她痴蠢無用?分明就很聰明啊……
二老完終於從雲裡霧裡的蒙圈兒狀態回到現實。若之前,分辨香料以及香水創意,是莫明珠的身體天賦和偶然,那這一次,這等想法、野心和遠見,已經完全證明了莫明珠絕不是大腦空空,也不是憑運氣,而是真的有想法。
「明珠啊,你,你是認真的嗎?」
莫明珠臉不紅心不跳,不驕不躁。「外祖父、外祖母,舅舅,我是認真的,不過願不願意做,還是要你們點頭同意。起始資金方面我可以提供,上次進宮太后賞賜的銀子,足夠我們在南市頭再開一家鋪子。」
莫明珠所說的太過驚人,二老完全沒了主意。秦長梵略作思量之後,毅然同意:「好!明珠,舅舅和你一起干!定讓咱們的香水,走遍大齊!」
莫明珠之所以說這番話,其實不是因為二老,主要是看出秦長梵經商的才能。執行力到位,人也聰明,看著正直穩重話不多,實際什麼場子都能混,老辣得很。
這樣的男人,只要有機會,一定不是池中物!
「不光是香水。等我們有足夠的運轉資金,我們就開始投入第二產品,絲綢或者其它,這樣一來,哪怕香水一時出現危機,我們也不怕倒閉。第二產品成熟,就發展第三產品,以此類推,產品多元化,不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莫明珠說著構想。
面紗後,秦長梵的目光越發熾熱。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他覺得自己這一刻,才真正找到了人生,目標,以及想要的未來。不由,驚嘆、感謝莫明珠。如不是她這一番話,恐怕他還要虛度多年光陰。
……
莫明珠回府來,又遇到了莫醒初。
莫醒初在紫園徘徊,想邀她明早與他一起去踏青會。
莫明珠看莫醒初本來坦蕩的模樣,變得藏藏掖掖的,已經猜到這小少年是想和她一起出去玩,不由忍俊不禁。
「醒初聽話,昂?自己去玩,姐姐就不去了,麻煩得很,還是在家睡覺好。」
「明珠姐……」莫醒初沮喪著臉,低頭走了。
莫明珠笑看了一眼。這少年從小沒有娘親、姐姐關心疼愛,現在仿佛很是粘她了。
莫醒初鬱悶不已,在後院的湖邊散步。
「唉……明珠姐為什麼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看?我明明就比她小兩歲,比她還高呢……」
莫醒初懊惱,真想快點兒長大,考取功名……
走著走著,莫醒初忽然看見水中的倒影一晃一晃的,而後,有了主意!
……
*
踏青會的日子轉眼就到。
一早,府里上下就熱鬧起來。高氏忙著張羅馬車一系列事情,叮囑奴才定要照顧好兩位小姐,莫雪蘭、莫曉曼,不能有半點兒閃失。
莫雪蘭、莫雪曼提前好些天就開始準備踏青會了,這踏青會雖然只有三日,但準備的各式各樣的華美衣裳都有兩大箱,更別說珠釵首飾等等了。
「唉小心小心,輕點兒放,裡頭可有二小姐最心愛的銅鏡,別磨花了。還有這個箱子!千萬別沾水,是雪蘭小姐的衣裳……」
莫明珠穿著一身輕便衣裳在跑步,正好撞見莫雪蘭園子外大箱子小箱子往馬車上搬的情形。暗笑了聲,繼續跑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搬家呢,可憐幾匹馬,累死累活咯……』
莫雪蘭出來,正瞧見莫明珠跑開的背影,忙故意大聲叫住——「大姐早啊!」
『又要顯擺了。』莫明珠暗道,皮笑肉不笑回頭說了聲「蘭妹妹,早」。
「大姐,這三日妹妹都不在府里,大姐要是有什麼事告訴周奶娘就是,或者……或者傳話兒給三皇子的奴才也行。」
莫雪蘭說著,故意羞澀地低了臉。
莫明珠心底哼了一聲,綿聲笑道。「好,不過三皇子的奴才那都在皇宮裡,進出不方便,告訴周奶娘就更沒用了,這可怎麼是好……」
看莫明珠認真回答她的諷刺,莫雪蘭無聲哼笑了聲。『蠢貨,連諷刺都聽不懂!』
「哎~蘭妹妹,大姐想到了個好主意!」莫明珠笑道,「我燒給你!寫在紙上,直接燒,蘭妹妹你可要記得領啊。」
燒、燒?!莫雪蘭當即氣白了臉,「你!」
「大姐,你嘴巴怎麼那麼壞,竟然詛咒二姐死!」莫曉曼一個健步衝出,維護莫雪蘭。
莫明珠天真驚訝狀:「呀,我何時詛咒蘭妹妹了?」
莫曉曼:「就剛剛,你說燒,只有死人才用燒,你分明是詛咒二姐踏青會喪命,好壞的嘴!」
莫明珠繼續:「我說的是捎信兒的捎,曉曼妹妹怎麼內心這般黑暗吶,一腦子就想到燒紙錢的燒了,呵呵……唉,不和你們說了,大姐這陣子好不容易瘦了,可要繼續跑步保持好身材,你們好好收拾啊,趕快上路!」
莫明珠最後那句趕快上路,又把莫雪蘭氣了一回!怎麼聽就像是說讓她們趕快上黃泉路。
踏青會的好心情全沒了,沒出門就惹得一身晦氣!
莫雪蘭一肚子悶氣,人多又不好撒,恨看莫曉曼,低聲恨道:
「多看看書,話都說不好,將來怎麼嫁人!」
盯得莫曉曼膽戰心驚,跟在莫雪蘭後面。
遠處,雲桃給莫明珠拿水來補充水分,看見莫雪蘭那邊,認真對莫明珠問道:「大小姐,我怎麼看四小姐跟這二小姐,想狗臀上夾著根兒尾巴似的,你剛才教訓她們了?」
莫明珠一口水差點笑噴出來。這丫鬟,真是深得她心。
雲桃得了誇獎,雲裡霧裡。大小姐仿佛特別喜歡她,總是沒有緣由的各種說她好、深得她心云云。
莫明珠跑了一圈兒,出了一身汗,運動之後渾身筋骨無比的舒暢!洗漱罷了,歇息了會兒,吃早膳。
卻不想,忽然莫奶娘急急跑來——
「不好了大小姐!」
「怎麼了,奶娘?」
莫奶娘:「醒初少爺生病了,發高燒呢!」
莫明珠趕緊去看。莫醒初昨兒個回來收拾東西,興奮得緊,如果高燒去不了,定然失望。
「明珠姐……明珠姐……」莫醒初躺在床上,唇紅齒白、臉蛋兒白淨,加上發著高燒,臉上燒出兩團紅雲,蔫兒聲蔫兒氣的,像朵需要人呵護的小花草似的。
「你別動,好好養病。」
莫醒初滾燙的手一下抓住莫明珠,「不,不,明珠姐,我想去踏青會,我想去……」
「你生著病呢,怎麼去。」莫明珠摸了摸他額頭,熱乎乎的。
莫醒初亮著一雙眼睛,望莫明珠:「明珠姐,你……你陪我一起去嘛,要是我實在病倒了你還可以照顧我……」
「……唉,好吧。」
就在莫明珠答應的一瞬間,見莫醒初竟然眼睛就有了精神,忽然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莫醒初果然說感覺好些了,起來收拾東西走。莫明珠也回紫園收拾點兒隨身物品。
莫明珠沒帶多少東西,一共就一個包袱,裝了兩件換洗的衣物,珠釵首飾一個沒帶,另外就是一張面紗。臉上還有些小細疤痕沒有褪去,是以出門她常戴著。
莫醒初也沒什麼東西,姐弟倆的裝備和莫雪蘭、莫曉曼一比,簡直不是一個級別。當然,他們目的就不同。一個是去比美選婿的,一個是真踏青、看山看水的。
「醒初,你這衣裳……」
莫明珠覺得莫醒初穿得這件黑衣裳有點兒眼熟。
莫醒初笑。「你也覺得好看是嗎,明珠姐?這件衣服款式雖簡單,但是質地真是極好,比那些花里胡哨的華貴衣裳值錢多了!大姐你猜,我從哪裡得來的?」
莫明珠訕訕笑了笑。還能從哪裡……
「猜不到吧?呵呵,我撿的!真是奇怪,這麼好的新衣裳竟然扔了,也太奢侈了。」
莫明珠:「……」
「醒初啊,這衣裳既然是人家扔的,你穿著若是被人看見恐怕被人說長道短,還是換下來吧。」
莫醒初這才醒悟過來,畢竟年紀小,再老成也有疏漏的時候,當即換了下來,還拿出另一件黑的來——也是撿的。
莫明珠捏著黑袍子,悄悄往馬車外一扔!
呼……
『還好沒讓蕭景凌看見,否則非鄙夷死她不可!定然說什麼,連他的破衣裳都這麼寶貝,莫明珠你就這麼喜歡我云云……』
她可不想讓蕭景凌誤會半點!
莫明珠的馬車剛走過,又來了一輛綠檀木製的馬車,暗色布匹的帘子,華貴而些許神秘。
小廝撿起莫明珠剛才丟的兩件黑衣裳,左看又看。
「怎麼了?」
轎帘子被一隻摺扇撩開,接著露出墨非白秀麗的臉來。
小廝:「墨公子,小的撿到兩件衣裳,瞧著……怎麼像咱們家主子的衣裳?」
墨非白挑眉,尖著兩根指頭夾著衣裳打量。其中一件就算了,另一件,墨非白驚了驚。「這……」不是蕭煜辰丟失的那件療傷用的『黑鳳金織衣』嗎?
看起來黑漆漆的一團,實際價值不菲,還是他親自去西域找高人做的。
「怎麼爛了一塊……」
墨非白深覺驚喜,扔了那件普通的衣裳,留下了黑鳳金織衣,撩開帘子——
「你,回去通知侯爺,他丟的黑鳳金織衣我替他找著了!順便讓他一起來踏青,別老悶在屋裡練功,多出來看看鮮花兒、看看美人,有點兒情-趣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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