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塵埃 第11章

    小伍之前曾帶著羲和去過那家店，但當到了那幽靜小巷後羲和卻有點迷糊了。春節後家家戶戶門前都是一掃而淨，貼起了喜慶的春聯。小巷中每個路口在此時都很相似，沒有區別。

    羲和帶著兩人繞了一陣後，認清了現實，無奈道：「我沒有找到那家店鋪，要不下次讓小伍帶我們…．」

    話未說完，便覺一陣強風從耳際穿過。

    百里初空一側身，利箭打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聲響。羲和肚腹一緊，被顧靳侯抱向身後，幾個蒙面人從小巷圍牆上出現，將三人圍在一處。

    他們都穿著平常百姓的衣服，臉上被黑布遮住。為首之人雙眸銳利，如鷹般狠戾。

    沒有給三人多餘的時間反應，眾人便撲了上來。顧靳侯一邊與他們周旋，一邊護著羲和很是吃力。

    百里初空那邊更是有幾名好手圍著他，刀刀刺向致命處，下手狠辣。

    羲和看到這種情景知道他們目標是百里初空，便推開顧靳侯。「去幫他。」

    顧靳侯見此，側身奪下其中一人的劍扔給羲和，並將她扔在稍遠處的角落遠離站況。

    沒人理會羲和，她將自己隱在角落裡，儘量躲開那些刀光劍影。

    顧靳侯的加入讓百里初空得到喘息的機會，兩人衣裳上都沾了血跡，出手也越發的精準狠戾，並不給來人留下喘息的機會。

    不過片刻，青石板上便沾上了紅艷的鮮血。兩側是零星幾戶清貧人家，有人聽的聲響探出頭看見狀況，忙緊閉大門，不敢作出任何聲響。

    戰到最後，只余鷹眸男子。許是沒有預料此次刺殺以此結尾，眸中溢出毒辣，卻也無可奈何的一邊抵抗顧靳侯和百里初空，一邊尋找脫身機會。

    兩人想要活口，步步緊逼，卻留有餘地。

    鷹眸男子無法甩脫二人，心中焦急，眉目一轉，看向羲和，眼中散著戲謔。他眼角看向一側的顧靳侯，輕笑一聲，運氣將劍飛刺向羲和。

    顧靳侯一愣，百里初空已經飛身將刺向羲和的利劍踢開。趁著這個機會，鷹眸男子，運足內力，飛身一躍，消失在兩人視野中。

    顧靳侯走近，雙手握著羲和肩膀，輕問：「還好嗎？」

    羲和搖頭，「沒事。」

    百里初空臉色暗沉，他身上有幾處都被利劍刺破，此時鮮血正不斷的流出來。他卻似沒看見般，轉過身子，蹲下在死去的人身上摸索。

    他見羲和沒事，便向顧靳侯道：「追！要活口。」

    聲音冷厲狠辣，不似方才溫和。

    顧靳侯眼瞼微垂，看不清神色。羲和能感到他手指微涼，羲和不由自主的伸手想撫摸他手掌，他卻已收回手，轉身離去。

    羲和擔心顧靳侯，卻知道此時不宜亂跑。而且方才那個鷹眸男子的目光讓羲和有些不安，他們好似認識顧靳侯。

    不！羲和心裡反駁，不是他們，只是那個鷹眸男子認識。那些黑衣人，不一定認識，不一定。

    羲和緊了緊手指，眯著眼，看向一旁蹲著的百里初空。

    百里初空沒有理會她，蹲下身子一個個仔細摸索著死去之人的衣裳，似在找什麼東西，眉目緊鎖。

    他身後一把利劍正緩緩刺向他的脖頸，那人受傷很重，動作艱難卻很穩，沒有發出聲響。

    羲和屏住呼吸，瞧了瞧手中顧靳侯奪給她的劍。

    「嗤」刀劍入肉的聲響。

    百里初空轉身一劍刺去，卻看到羲和，手拿著沾滿鮮血的利劍站在一旁，眼神有些冷。

    她那一下用了狠勁，地上被刺中的人，掙扎了幾下便沒了動靜。隻眼神仍緊緊盯著羲和，似不相信自己死在一個小姑娘手上。

    羲和有些怔怔的看著那人睜開的眸子，裡面是怨恨和不舍。不舍離開這紅塵，不捨生命於今日終結。

    她殺了人，親自結束了一條鮮活的性命。可她並不後悔，只是有些驚恐，慌亂。她閉上眼睛，猛力將劍拔出。

    那人傷了動脈，鮮血四溢，濺在青色的石板路，和灰色的圍牆上。

    百里初空將他眼瞼閉合，起身伸手靠在躺在地上之人的脖頸處，地上的人都沒了氣息。他皺了眉頭，回身看向安靜的後方。

    羲和半低著頭，似個小孩，雙眼通紅，眼淚如珠子般不停的墜下，隱忍或者說是後怕。

    她很安靜，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可臉上沾著方才那人濺出的鮮血，糊滿半張臉頰，狼狽，怯懦懦的。

    百里初空走近將她仍舊緊握的，沾了血水的劍扯下，一把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羲和低著頭看那柄閃著銀光的劍，光亮的劍身上映出她沾了鮮血的臉。她怔了怔，立刻有些慌亂的伸手胡亂的擦拭。

    百里初空看著她的動作，走近，掀開沾滿血水的外袍下擺，從身上乾淨的內袍上撕下一塊布，擦拭著她臉上血跡。

    他不知道如何作為，如何安慰她。他們相交甚淺，有男女之別。只他此刻見不得她這模樣。

    他動作野蠻但不粗魯。

    四周很靜，溢出濕漉漉的青苔的味道，腐朽。

    羲和面無表情，任他擦拭著，只他力氣大，動作野蠻，羲和不禁偏了偏頭。「你輕點。」

    百里初空動作頓了頓，放輕了手上動作。

    羲和揪住他的衣角，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低聲道：「我方才殺人了，你別亂說。」

    她這樣子與方才的表現大為不同，百里初空一怔，側頭看向她，仿佛剛才那個慌亂哭泣的人不是眼前這個。

    羲和低著頭，避開他的目光。他只能看見她烏黑的髮絲，以及上面綴著的珊瑚色朱釵。隨著她的動作，叮鈴作響。

    百里初空一時柔了神色，見此，伸手抬起她的臉道：「不會。」

    羲和聽了，眼睛盯著地上躺著的人，沒有平時的神采。只鬆了手，利落的打掉百里初空放在她下頜的手掌。

    百里初空一怔，反應過來後，將手收回背在身後。

    「你不用謝我，我方才的反應並不為你。」羲和輕道。

    「我知道，只你以後不必那樣。」百里初空回道，似對方才那事不以為然。

    羲和突然便悟了，他的身手不會讓他死在那人手上，羲和只是提前加速了那人的死亡，或者說，若是百里初空，並不會將那人殺死。

    羲和有些心虛，更加安靜了，乖覺的站在原地。

    四周靜了下來，有人從緊閉的大門探出半個頭，古舊的木門發出『吱嘎』一聲。

    那人見方才還幽靜的青石板上倒了不下二十餘人，連著不遠處的對面人家的門前亦沾滿了絲絲血跡，不由大吃一驚，臉龐都嚇的有些扭曲了。

    羲和看見那人怪異的表情，臉上現出之前的慌亂，握住自己衣裳不在動彈，似是在等著那人一聲驚叫。

    百里初空見此，微勾了唇角。回身輕瞥了那人一眼，眼中沒什麼情緒。那人心中卻是一陣驚懼，看了四周只得他們二人後，極快的將大門闔上。

    「今日是我不好，沒安排妥當，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他說完，大步向前走去。

    羲和心裡鎮定不少，起身跟著百里初空跌跌撞撞的繞著曲折小巷跑，她手腳有些軟，跑起來很是吃力。

    羲和頭一次痛恨自己這孱弱的身體。

    四周寂靜，一路上只聽見她略顯沉重急促的呼吸聲。

    百里初空回身看她，問：「累了。」

    羲和沒回答，他又一聲輕笑，「那就是被嚇著了，腿軟是不？」

    羲和抬頭想反駁他，手肘忽然一緊，晃眼間，羲和已被他旋身覆在背上。

    他的背剛勁有力，溫暖而又濡濕。

    「你流太多血了。」

    「沒事，我們先找個偏僻地方呆著。」

    他雖是年少，背著羲和卻不吃力，不過片刻，便找著一處荒蕪人煙的破廟。

    將羲和輕輕放下後，他極快的伸手點了身上幾個穴道，拿出懷中白底藍花的小瓶，快速的脫下身上衣袍。

    脫到一半，他動作一頓，猛然想起身邊之人。側頭看去時，羲和也正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眼神清明，已經鎮定不少。

    她眸子又黑又亮，映著他的身影。

    方才一番動作她的衣裳有些凌亂，頭上髮髻也散了下來，綴在她的耳際。平日裡狹長眼角被髮絲遮住大半，沒了之前的狐媚，看起來單純無害。

    百里初空怔了怔，閃身到了廟中彌勒佛像身後。

    他靜了一會，深呼吸一口後，才從小瓶中倒出些許白色粉末灑在傷口上，剛開始時，傷口有一瞬間的刺痛，之後就緩和了下來。

    光影從另一側破爛的窗戶透進來，可以看見漂浮在空中的微塵。它們打著轉，在空中漂泊無依，就像塵世中很無無依無靠的人。

    羲和的聲音從佛像後傳來，清脆悅耳，打破一室寂靜，「我方才見你背上也有傷口，你夠不到的。」

    他當然知道背上的傷口，那些人下手極重，現在背上還火辣辣的疼。聽了她的話，他停了手上動作，卻沒開口說話，只盯著手中瓷瓶有些發呆。

    羲和沒聽見裡面的聲音，想著自己是多管閒事了。一屁股坐了下來，曲腿抱著手臂。

    百里初空暗沉低啞的聲音卻在此時從佛像後傳來，極低，若細聽不能察覺。

    「嗯，那你進來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