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塵埃 第48章
四周是荒蕪的雜草，春天已經來臨，可這裡四周都是腐敗的氣息和冬日並沒區別甚至比冬天更加陰冷。
羲和在這裡不禁籠緊單薄的春衫，百里初度現在就呆在這個地方。
前面有人慢悠悠走來，羲和望去，百里初度已經沒了往日的明艷。臉色暗淡，吐氣不勻，她過得很不好。
羲和目光朝下，肚腹平坦。
「不是說懷孕了嗎？」
百里初度冷著一張臉，沒回答羲和問題，而是道：「跟我來。」
羲和跟著她進屋，反身將們鎖好。率先進屋的百里初度已經脫了衣衫，只著單衣的她，肚腹纏了好幾圈白布。
羲和看著，輕聲道：「把白布鬆開。」
百里初度：「萬一有人闖進來，怎麼辦？」
羲和抬頭，「我派人在外面守著。」
百里初度聽了，這才放心的慢悠悠將白布解開。她動作緩慢，似要做給羲和看。最終，羲和走近，將她單衣撩起，滾圓的肚皮白的晃人。
「幾個月了？」
「五個月。」
羲和收回手去，問：「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百里初度抿緊嘴唇並不說話，羲和卻懂了，不到萬不得已，這個女子是不會求人的。
羲和輕笑，慢悠悠的坐下，「現在找我，是想我幫你。」
百里初度此時方才抬起頭來，直視著羲和，「對，這是顧靳侯的孩子，你會幫的，不是？」
羲和撓撓腦袋，好笑似的問：「你怎麼就這麼確定我會幫？你出了什麼事何我無關，顧靳侯也不會怪我。」
「不，你會幫。」百里初度驕傲的篤定，一掃方才頹唐的模樣。
羲和看她這樣，更是好笑的不行。走進她，拽著她下頜輕聲道：「我幫顧靳侯，可我不會幫楊臨。」
楊臨那日的鷹眸男子，宮中禁軍副統領。
手下的百里初度僵住，臉色青黑，「和他有什麼關係。」
「別裝傻充愣當我傻子呢。」
「要找人幫忙，找你的老相好，或者他現在也自身難保，幫不了你？」
百里初度見羲和這樣，臉上道恢復了一片坦然，道：「我和他是有舊情，不過這孩子的確是顧靳侯的，楊臨現在不會幫我了。」
羲和體味著她的話，現在不幫了，那以前是幫的挺多的了。
羲和道：「他差點殺了我，是你的意思嗎？」
百里初度蹙眉，問：「什麼時候？」
羲和將那日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這時百里初度輕輕笑了，輕飄飄的道：「估計是那日我將他惹著了，他心裡不舒坦才會這樣。」
他膽子挺大的，羲和盯著百里初度，百里初度收了笑，問：「你會幫？」
羲和站起身，也學著她輕飄飄的道：「要我幫你可以，不過，你的答應我幫我收拾收拾那個楊臨。」
「我這樣怎麼收拾。」
羲和笑：「同為女人，別說你不知道怎麼傷一個男人的心，特別是這個男人心裡還有你。」
「我懷了顧靳侯的孩子，就夠傷他的了。」
羲和搖頭，「不夠，遠遠不夠。」
百里初度盯了羲和半響，最終咬牙道：「我知道了。」
羲和這才滿意的道：「那我到時候想辦法把你運出皇宮。」
「這倒不用，你只要能保證這個孩子健健康康的出生就行，我暫時不離開皇宮。」
羲和抬著下頜，指著百里初度一身的破舊和暗黃的臉頰，道：「都這樣了，還不走。」
「我等顧靳侯回來。」
羲和沒理會她，徑直走出冷宮，心裡想的卻是，這可由不得你了。大著肚子，我想把你怎樣就怎樣，難不成拿鞭子抽我啊！
雖說羲和對百里初度沒什麼好感，因著孩子，對這件事情到底是上了心的。羲和常常由看望皇后為名進宮，乘機回去看百里初度，並且脫了人為她改善膳食。
不是羲和好心，實在是她那樣子，很讓羲和懷疑她會不會死在半路。
進宮的機會多了，羲和偶爾還會碰見皇帝，甚至是德妃。
羲和每次都繞著他們走，儘量避免和他們的相遇。
……
冷宮
淑妃安靜的坐在雕花木椅上，這裡環境與百里初度處相差不多，可她卻能安之若素。甚至在這種情景下她都會透出一股素淨安然的神色。
德妃看著淑妃素淨的臉龐，想的卻是若是皇帝來了，見到她這個樣子，多少還是會動心，至少不會厭惡。
而且，德妃輕嘲，皇帝近日來這裡的次數卻是多了許多。
「妹妹想到什麼好事，笑的這麼開心。」
德妃斂了笑，搖頭道：「自從進了這皇宮就沒遇見什麼好事。」
「怎麼，還沒適應？」
德妃沒答話，淑妃又問：「你今日是來幹什麼？看我落難是什麼模樣。」
「嗯，是想看看你現在什麼模樣的。」
「怎麼，開心嗎？這冷宮可沒你聽雨宮熱鬧。」
「都一樣。」
淑妃笑，「你可真會說笑，怎麼都一樣了。」
德妃輕嘆口氣，「都一樣的，不過以後不會了。」
淑妃站起身來，問：「什麼意思。」
「你在冷宮中，所以不知道，初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他回來，我就走，會雲城鄉下去。」
淑妃怔住，百里初空要回來了，在路上。
「贏了。」
德妃點頭，臉上帶了笑意。「贏了，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一點的。」
德妃接著道：「我這次來還真是看你落難的窘境的，只是現在看，你其實過得不錯。以前我說過我想看懂皇上的心，現在不想了，猜心太累，以後我回鄉下去，日子沒準還好過些。現在時常能見著他，道沒以前開心了。」
淑妃黑眸湛亮，盯著一臉笑意的德妃，朱唇輕啟，聲音清脆悅耳，「那麼，你以後是見不著他的了。」
「嗯。」
淑妃笑笑，輕道：「你會解脫的。」
德妃走後，淑妃走到屋內一張簡陋的梳妝椅前，裡面女子清麗嫵媚，保養甚好。只是歲月不饒人，眼角多多少少也有了皺紋。
淑妃坐下，替自己從新疏了一個髮髻，冷宮中沒有人生，缺乏人氣。她能做的便是不哭不鬧，以最好的狀態等著皇上的到來。
果然，他來了。
無論是過往的情誼，還是不甘，他都來了。
在冷宮中，她展現出不同的狀態，她不哭，不求她。輕輕一句解釋，將所有一切帶過。
他們在冷宮中發生過關係，各種各樣，與以往不同的嘗試。
這麼多年，男人是她所能利用的一切資源，對付他們其實很簡單。
只是，她到底是錯了。
她不會走出皇宮，那個男人雖然還會來找她，和她發生關係，卻不會將她帶出冷宮了。所有的榮華富貴，權利，別人的艷羨都會離她遠去。
有多少愛，就有多少恨。
而愛恨終會消失。
門外傳來敲門聲，淑妃木著一張臉，沒有出聲。
敲門的人不耐煩了，罵了一聲後，直接推開門進了來。一個身材臃腫的宮女，提著一盒簡單的素菜進了來。
見到淑妃坐在梳妝鏡前，宮女陰陽怪氣的吼道：「都是冷宮的妃子了，還照什麼鏡子啊。誰會看，皇上！拉倒吧！前段時間，宮中剛才民間選了一批秀女進宮，過三年又會有一次選秀，這位娘娘你可沒什麼機會的。」
淑妃冷著臉看她，甚至在仔細端詳她的臉頰，粗糙暗黃，可臉型和五官都不錯，年輕的時候模樣應該不錯。
宮女看淑妃這樣盯著她，罵了聲「看什麼看，別以為你自己長得好就能出去的，進了冷宮就沒出去的。」
說完，哐當一聲將飯菜扔在桌子上走了出去。
淑妃走進，將食盒打開，很簡單的飯菜。淑妃吃的很慢，舉手投足透出一股養尊處優的氣度，仿佛那是人間美味。
嘉慶十三年春
淑妃翁
德妃放下手上釵環，愣怔後，又如往常般將其插入髮髻，整理好後，她輕輕起身走向門外。
外面柳絮紛紛擾擾，落入塵土，失去本來面目。
羲和遠遠見著她，凝了眉，轉身想走。
德妃嘴角輕彎，將其叫住。「怎麼老躲著我？」
羲和無法只得走近，道：「娘娘也在這裡閒逛嗎？」
「算是吧，我這裡離冷宮近，偏僻的很，當初是我主動要這個地方的，現在卻嫌這裡陰深深的了。」
「可以搬到別處去。」
德妃笑笑，「搬什麼啊？」轉眼又道：「這幾日常在宮中看著你，初空要回來了，你們以後就好生在一起吧。」
羲和一怔，最後道：「我們會好好的。」
「嗯，就這樣吧。」
德妃走遠，羲和才輕舒口氣，匆匆轉過無數廊道，推開那扇緊閉的門扉。灰塵輕輕飄起，羲和看著飄起的灰塵有一瞬間的凝滯，她日子這麼難過嗎？
百里初度半臥在床上，眉目輕輕闔著，聽見門開的聲音，側過頭瞥了羲和一眼。她雙目無神，明顯憔悴很多。
羲和慢慢走近，輕聲道：「節哀。」
百里初度一手托著滾圓的肚子，一手撐著床沿站起身來，緩緩道：「節哀？傅羲和，你是在同情我？」
羲和問：「你需要我的同情嗎？」
「不需要。」
「那就好，我也不會同情任何人。現在是時候了，你吃了這藥，我就可以帶你出去。」
羲和手裡拿著一個毫不起眼的瓷瓶，裡面的藥能讓人暫時昏迷，但不會傷及胎兒，籌備半月之久的計劃就在今天，羲和不希望出什麼叉子。
百里初度眼眸微闔上，輕輕接過，問：「你要將我帶出去。」
羲和點頭，「對」
「我說過我不出去。」
「那我沒有辦法保證你在這宮中能順利將孩子生下來，並且好好養育。我沒這麼大能力。」
百里初度輕笑，「可是我現在不用你幫了。這藥，還是你吃吧。」
百里初度說完，就想將藥強行餵給羲和，羲和眼眸一暗，猛的退後幾步。百里初度向前，素手微抬，不依不饒。
羲和當她是在發脾氣，將瓷瓶搶過，冷冷道：「別鬧了，既然你不需要，我也不會管了。」
羲和走後，百里初度站在原地良久，地上是兩人爭鬥的痕跡，凌亂不堪。她一雙手撫上肚腹，雙眸冷的嚇人。
……．
一路上，羲和緩緩走著，想著自己是多管閒事了。
柳絮輕飛，又到臨別時，可過不了幾日便是百里初空回京的日子，他回來，一切便都成定居。
蘇家幫了他很多，這份人情不知何時何地如何相還。
遠處人聲躁動，羲和加快了腳步走著，兩周是高聳的朱紅色宮牆，雲彩銜著微弱的光打在牆上，泛出艷紅的色彩。
不遠處的冷宮，隨著百里初度緩緩的倒下，黃昏的的宮殿迎來了又一次祭奠，鮮血順著她簡陋的衣裙直流，慘白的臉上雙眼定定的盯著上空。
皇帝推門而入，愣在原地，百里初度伸手，作為人本能的祈求救贖。
亂作一團
太醫，宮女，和蒼老的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