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溫泉旅館安頓下來,果然聽說晚上的煙火大會因為大雪而取消了。し
梁知璇露出幾分失望的神色,穆崢問:「你很喜歡看煙火?」
她搖頭:「這裡雪夜的煙火很美的,錯過了總是有點遺憾,你也難得來一次。」
他沒說話。
長途跋涉之後的兩人都有點餓了。旅館的食堂準備了宵夜,不知是加了南瓜還是番薯的粥食,非常清甜可口。他們一人喝了一碗,渾身都暖融融的。
梁知璇道:「出去走走吧,湖邊的雪景也很漂亮的。」
穆崢點頭,走到門口又道:「你先慢慢走過去,我上去拿圍巾。」
夜幕下,山中錯落的旅館和人家都亮起了燈,雪在燈光的映照下是晶瑩剔透的白,柔軟得仿佛陷落進去就是另一個世界。
天上仍舊飄著雪,可是空氣清透,能看到遠處的屋脊和湖面。
梁知璇走到湖邊,身上還是感覺有些冷,跳了跳,又搓搓手,回頭張望看穆崢怎麼還不來。
身後忽然有砰的脆響,夜空中旋即開出小小一朵花。她有些欣喜地仰頭看,以為是煙火大會又如期舉行。
然而這煙花太小,一朵朵綻開,仍顯得有些孤單,並不是煙火大會那種百花齊放的璀璨奪目。
湖邊又有一排小小的火樹銀花開出來,終於熱鬧了一些,她這才看到不遠處的穆崢。
其實情竇初開的時候,她也幻想過有中意的男人陪她風花雪月,為她放一場煙花。
可她幾乎從沒想過這個人會是穆崢。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他也沒有說話,直到漫天飛雪裡,最後一朵花開盡。
他終於走到她身邊,問她:「好看嗎?」
她不置可否,只問:「你什麼時候準備的煙花?」
「下車以後。」今晚大雪,他猜到活動十有**要取消,她一定很失望。
「好看。」她這才點頭,心裡不知為什麼湧上酸楚,「很好看。」
「我媽媽當年也喜歡煙花,臨走的時候還念叨著。」穆崢看向遠處,「她太忙了,一輩子陪著我爸奔波操勞,也沒換得他真正回頭多看她一眼。」更別說為她做任何浪漫的事。
湖邊吹來的風夾著雪花,凜冽得人睜不開眼。父輩的往事提起來,至今仍沉甸甸壓在他們心上。
她眉眼疏淡地笑了笑:「這裡這麼空曠,也許她也能看見。」
也許是他自作多情了,他這場煙火併不是放給她看的,——或者給她看的,也只為提醒她不要忘記他們之間縱深兩代人的糾葛。
他看出她在想什麼:「我沒打算用往事來壓你,我只想知道,事情過去那麼久,他們人也都已經不在了,你能真正放下了嗎?」
只剩下她和他的世界,她又離群索居這麼久,是否真的已經看開了?
梁知璇眼睫上都落了雪花,看著他道:「你為什麼想知道?」
「因為你從來沒對我說過。我知道你在我身邊是權宜之計,從來就沒有過真心。」
「我想你弄錯了,我放不下的從來就不是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有這麼複雜的淵源。」她澀然笑了笑,「就連我媽媽去世拔管的事,我也已經弄清楚,跟你沒有關係。」
穆崢心頭一震。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說出來你一定很不高興。不是說要留一點好的回憶嗎?我不想由我來毀掉這場旅行。」
他卻拉住她:「可我想聽,你說出來,我保證,不會生氣。」
其實緊張的人是他,像一個犯了錯的人等了好久終於等到宣判的這一天。她才是在這段感情里掌握生死大權的人,但其實她一直都不知道。
梁知璇張了張嘴,或許在雪夜裡站得太久,她忽然覺得冷得發不出聲音來,退後了兩步,扭身想逃回旅館去。
穆崢展臂攔下她,用力把她抱進懷裡,咬牙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你到底在怕什麼!說給我聽……你有多恨我,說給我聽。」
她被他緊緊箍在懷裡,雙手曲起又牴觸地隔在兩人中間。她看不到他的眼睛,淚水決堤:「我不恨你……甚至一開始是感激你的,我感激你肯放過我爸爸和我們家。可後來我知道我想錯了,你只是把我當傻瓜。你強迫我跟你在一起,拿認錯人的事羞辱我,認定我拜金、放/盪,還拍了那樣的照片來威脅我……後來又有阿東的事、雷霄明的事,你給了我太多教訓。這樣你讓我怎麼靠近,我甚至連離開的勇氣都沒有!以前我覺得我擁有的很多,可是遇見你之後,就眼睜睜看著你把它們一樣一樣都拿走了。」
穆崢抱著她,心跳得很亂。這些他都明白,可聽她親口講,感覺還是完全不一樣。
他從沒有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他傷她那麼深。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遠處的燈火搖搖曳曳,她終於推開他先跑回溫泉旅館。
天空中雪花舞得更密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冷,又在雪中站了好久。
他回去的時候,梁知璇已經睡下了。和式的房間,仍是直接睡在榻榻米上,她似乎有點怕冷,整個人陷在被褥里顯得很小很瘦。
他洗完澡,終於衝掉身上的寒氣,輕輕掀開被子一角鑽進去,從她背後抱住她。他半撐著身體,不敢抱得太緊,甚至不敢去確認她到底有沒有睡著,只輕輕吻她的頭髮,就像一年前她離開時他們在醫院共度的那一晚一樣。
她的頭髮滑下去,露出頸後雪白的一邊,他忍不住俯下身,微涼的唇印上去,啞聲在她耳邊說道:「對不起。」
從相遇到現在,對不起,很多很多事。
不知是不是前一晚在雪中受了寒,第二天梁知璇竟然發起燒來。幸虧他們隨身帶了常用的藥物,而旅館的主人退休之前居然是位醫生,特意來看過她之後確定只是著涼感冒,只要好好吃藥和休息就會康復。
她吃了退燒藥有點昏昏沉沉的,看著穆崢道:「你別管我了,去泡湯吧!或者去鎮上逛逛……看來今天我不能陪你了。」
他擰了熱毛巾給她擦臉和手:「你現在全身都在發汗,別說話了,閉上眼睡一會兒。」
她唇上都燒得乾涸起皮,他扶她起來,拿過水杯餵她喝水:「房間外就有露天溫泉,私密性很好,就是為鴛/鴦/浴設計的。你不好起來,我一個人泡有什麼意思?」
她臉色緋然,分不清是因病還是羞,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
他讓她靠在懷裡:「不要覺得時間不夠,剛才旅館老闆說因為大雪,火車都停了。這兩天咱們哪兒都去不了。」
她一凜:「真的嗎?」
「嗯,只是暫時的,說是天氣不好的時候會這樣。」他看了一眼窗外,「不過雪真的很大,我的航班也已經改簽了。」
或許算是上天的饋贈吧?本來只有三天的短暫相處,可以多出兩天,而且被隔絕在這方小世界裡。
即使她生病也不要緊,他照顧病人,這也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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