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在手術後第三日見蒙拉。
年長他許多的蒙拉特意從越南趕來,並在曼谷逗留多日。此行目的,是為自己弟弟的魯莽行為,向這個年輕卻已經獨霸一方多年的首領道歉。
蒙拉帶著隨員前來,卻被人攔在了病房外。
他的隨員被繳了槍械,而他,也必須經過搜身之後,才被允許進入病房。拉蒙的隨員自然是被攔在了門外的。
「我們的首領也需要保護。」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武器被搜走,蒙拉的隨員很是不滿。
穆的屬下們對此視而不見。
拉蒙看著這一幕,兀自笑笑,他無話可說。
病房裡的那個年輕人,有囂張的資本。誰奈他何?即使他不久前才剛從死神手中撿回了一條命。
如果生在戰亂年代,年輕的首領會成為一個傳奇,他是拓荒與開蠻的能手,他的勢力漸漸擴大,近年已經大到跨越了金三角的範圍,也已經觸及到了蒙拉的利益。
老蒙拉已經垂老,他的兩個兒子卻並沒有繼承到父親的才智與手段。
面對這一股新興卻強大到勢不可擋的勢力,一直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蒙拉家族,能做的——毀滅,亦或者被毀滅。顯然,後者已經被證實:失敗。
蒙拉所想出的,第三條路,便是,「合作」。
如今落到要向一個後輩「束手就擒」,蒙拉不勝唏噓的同時,又慶幸,幸而,他並非生在戰亂年代。
兩方的屬下都守在病房外。病房內,只有這兩個男人。
穆站在窗台旁,醫院的設施很好,病房外的視野很好,可見整片平坦的草地。
這個年輕男人倚靠野獸一般的能力復原,三期的手術都很成功,他的傷口縫合的好,只有隱約的痛感。前日的手術,今日的他看起來便已經很有精神了。
穆在看風景。
身後的長輩,被他刻意忽略。
蒙拉看著他的背影,沒有說話。
穆的風景中,有青草,有綠樹,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孩。那女孩在草地上,白裙子,飄揚的長髮,是正在日逐漸走向成熟的風範淑女。女孩的不遠處,隱藏著機警的保鏢。沒有危險的時候,他們會隱藏,不為人所知,危險時才會出現。
穆記起她來。
蒙拉無聲地走上前。
穆依舊看著那女孩的身影:「您的女兒?」
曾經因為一樁生意,雛綁架過的這個姑娘。同樣的貌美的女子,類似的年紀,可惜,雛是僕人,而這個姑娘,是蒙拉家的小姐。
外人一定都這麼看。
可是,這個姑娘在他眼中,只不過是他的雛曾經綁過來的人質,一枚棋子。
「對。」拉蒙回答。一個字,伴隨著驕傲的父親的表情。
他的女兒,年輕貌美,是他的資本。
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回身,背靠在窗台上:「也許您還沒有聽說,您弟弟派來的殺手已經潛逃的消息。」
「我和我的弟弟,從來意見相左。」蒙拉一句話便將關係撇清。
殘酷的人!穆輕笑了,「將軍,我敬重你們蒙拉家族,可是,您弟弟的命,我不會留。」
這是可以預見的事實,是雙方的對峙唯一的解決之道。
蒙拉沒有說話。
穆看著蒙拉的一舉一動,很仔細,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略帶皺痕的額頭,最重要的,是眼睛。穆透過觀看眼睛,觀看內心。
這個長輩的眼睛,不夠強勢。
穆隨即斂去表情,「即使這樣,您還打算把您的女兒嫁給我?」
聞言,蒙拉刷的瞪大了眼睛。
「那……你的意思是?」蒙拉徵詢著問。在這個事事料定的男人面前,他雖然年長,卻絲毫沒有優勢。
被迫謹慎,以及,卑微。
為了挽救漸漸走向頹勢的家族,排除胞弟的勢力,他迫不得已要把女兒賣給這個男人。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但是顯然,穆這樣一個男人並不會稀罕女人的年輕或是貌美。
這個殘酷的年輕人絕不會是個好丈夫。但,卻是個極難得的盟友。沒有一個父親會甘心以子女為籌碼去換取利益,可惜,無奈,他這個父親,勢不如人。
穆沒有回答,眼神澄淨地看著蒙拉。
這個魔鬼,手上攥著多少條人命?竟還能有這樣毫無瑕疵的目光?如此乾淨的眼睛……
穆的沉默,於蒙拉,是煎熬。蒙拉松一松領子,動作略顯焦慮。是他有求於人,他開出條件,等待面前這個年輕首領的答覆。
穆的答案會成為最後的「一錘定音」。沒有轉圜餘地。
穆看著蒙拉拉扯衣領這一微小的舉動,終於,微微笑出來,卻依舊不給他答案。
只說,「蒙拉小姐該是第一次來曼谷吧?這幾天一直待在賓館,小姑娘一定很無聊了,不如……我命人帶她四處逛逛。」
蒙拉暗自鬆了口氣,眉梢眼角終於漫上了一絲勉強的笑意:「你的好意,西黛會很樂意……」音尾還未落下,蒙拉頓時噤聲,眼中倏地泛出後知後覺的警醒: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女兒這幾日一直待在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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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拉在曼谷逗留的這幾天,度日如年,今日終於得以暫時的放鬆。他的提議穆沒有拒絕,雖然也並沒有答應,但這一切終於有了點頭緒。
值得寬慰。
西黛正無聊時,就見阿爸神情輕鬆地朝她這邊的草地走來,身後習慣性地跟著兩名隨員。相比阿爸的輕鬆,隨緣們卻面部僵硬,似乎受了氣。
阿爸遠遠的就朝她招招手,她立刻飛揚起唇角,提著裙擺朝蒙拉跑去,歡快的步子:「阿爸!」
蒙拉接住女兒輕盈的身子,寵溺地捏一捏她的鼻尖。
西黛抱著拉蒙的胳膊晃,「阿爸,事情辦完了麼?」
拉蒙沒有回答,只是微笑地注視著女兒,眼中卻是暗波流轉,透出一絲無奈。
西黛急了,她第一次隨父親出外辦事,每日見父親眉頭深鎖,她也並不好受,「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秋季開學時間快到了,我得趕回英國去。阿爸你也知道,這個學季的課業很……」
蒙拉悠悠的打斷她,「西黛……」
「嗯?」她揚了揚眉,不解於父親略顯沉重的語氣。「再陪阿爸在這裡多呆幾天。」
「為什麼?不是說要我見一個人,見完就可以走嗎?那個人呢?」
她有些焦急,蒙拉卻依舊沉默著,繃緊了唇角回頭,若有似無地瞥一眼身後這幢獨立別墅二樓的某扇窗戶。西黛循著父親的目光望去,仔細看,卻除了反著光的玻璃,再看不清其他。
而遠處的這扇窗後,穆站在那裡,他看得見她,一清二楚。
身後的屬下正在向他報告這個女孩的資料。
西黛·蒙拉,這個女孩有個美麗的英文名字,daisy——
「雛?」
首領的聲音像大提琴一般,雖只有一個字,但聲線卻低緩而綿長,帶著恍惚的磁性。屬下愣了愣,不知首領為何要這麼問,頓一頓,才頷首繼續說到,「對,是雛菊的意思。」
「是個好名字。」
話音一落便收回了視線,轉回頭來,脊背挺得筆直,除了臉色依舊不太好,他的身上,看不到一點病態。
首領以著夜暮一般沉重低緩的聲音說到,「回本營之後為我發一份調令,前晚負責看守沙瑪的人,全部調遣到前線去。」
屬下身體猛然一震,愕然地看向首領,一時不察,竟與首領的目光驀地撞上。這個男人灰色地帶的眼瞳,很多人從來不敢直視。
前線,這個幾乎與死亡劃等號的字眼!他下意識地要開口為同僚求情,可是首領冷漠的眸子盯著他,瞬間就令他忘卻了所有語言,他的內心掙扎良久,最終卻只能猛地低下頭,咬著唇齒。
穆沒再理會他,而是偏頭,繼續看窗外,他望著那個拽著父親手臂撒嬌的女孩,淡淡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雛……菊。」
身後的屬下遲遲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穆略有了些不悅,「你可以退下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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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不好。」
「我不管,護照還我!」西黛看著眼前這個面無表情的人,伸手討要。不過是阿爸手下的一個僕人而已,竟膽敢限制她的自由?可笑!
阿爸不知為何將她禁足,她想離開曼谷,阿爸說什麼也不肯,她氣憤之餘,卻只能日日夜夜將自己反鎖在酒店套房抗議。
爭吵之時,套房門正開啟,西黛聽見,轉頭看。
是阿爸。
她立即嘟起嘴,正要向阿爸奔過去時才看清,阿爸身後,還跟著另一個人。
生面孔。
這個男人,和阿爸一道來到她面前。
僕人拿著她夾著機票的護照,恭敬地退出房間。
西黛挑眉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他清瘦,個子高,需要仰視。笑容很好,無害。
如果再諾丁漢大道上見到這樣質素的男人,她會多看兩眼,可這時,她只想快些離開這裡。
曼谷,她再呆不下去。
阿爸星目微合,謹慎,「西黛,叫首領。」
男人卻謙虛,「不用,叫穆就好。」
聞言,西黛訝異地張張嘴,卻沒說話。大名鼎鼎的毒業皇帝,誰人不知?原來竟是這樣年輕優雅的模樣。
聰明如她,自然嗅得出阿爸與這個男人間微妙的敵對,她也記得,曾經綁架自己的罪魁禍首,亦是他。
但她依舊揚起明媚的笑,孩子般清嫩爽朗,伸出手,無所顧忌般,「你好!」
讚賞從眼中轉瞬即逝,穆遞出手握住她的,「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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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邁阿密城唯一六星級酒店,「天堂」。
時間,近午夜,窗外正是華燈美景最絢爛的時刻。
歐洲宮廷般奢華的酒店,是崇尚紙醉金迷以及享樂主義者的天堂。而「天堂」頂層的這處總統套房,正是丹尼在邁阿密購置的多處享樂地中的一個。
此時,這個粗鄙卻又優雅的墨西哥男人,懶散地斜倚在華貴的長沙發中,看著低眉順眼的屬下。
今天,距離震驚全美的綁架案,正好一周的時間。
丹尼特地推掉所有的公事,躲來這裡享受,可他的屬下卻不識趣地跑來打擾,方才還問著愚蠢的問題:「史密斯已經被關押一周,情緒很不穩定,我們要怎麼辦?」
丹尼不耐地將一隻手臂擱在沙發靠背上,「放著。再關個半月。」
屬下雖然對他的處置方式有明顯的質疑,卻只能咬牙回答「是」。
「還有事?」見屬下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丹尼挑起半邊眉,略微眯起眼,語氣含著不悅。
就在這時,套房的門開了,兩名金髮碧眼的美艷女子由酒店經理領著進入房間。丹尼聽見開門聲,轉過頭去看,銳利的視線很快將兩名美女從頭到腳逛了個遍。
不錯。
屬下亦看了會兒這兩名女子,滯了滯才說:「有人在遊艇等您。」
丹尼原本交疊著的雙腿慢慢放平來,動作僵了僵,忽的站起來朝著那兩位美人大步走去,邊走邊嚷嚷:「誰?讓她等著。」
屬下聽出來,是「她」,而非「他」。口是心非的男人——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老闆像一個人。
有正常人的情緒了。
這是一個進步。
可是這個驕傲的男人是不會允許自己的心思被點破的,屬下內心掙扎了片刻,還是灰溜溜地走出了套房.
經理隨後也退了出去,並且悉心地為丹尼關好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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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開始吧!」
說著輕佻的話,眼睛卻是冷的,丹尼沒有碰觸她們,坐回沙發上,下巴點一點面前的茶几。
其中一個女人風情萬種地踏上寬大的茶几,緩緩地解開黑色風衣的腰帶……
……
……
波濤蕩漾的海面,停泊在港的遊艇,仿佛夜幕中甜睡的嬰兒,安穩地呆在海岸沉靜的臂彎中。
雛站在遊艇尖端上,因風的吹拂,艇身微微晃動,她則微微眯著眼。
身上是簡單的t恤與寬的布褲子,穿著底面極薄的船鞋,頭髮短,吹得貼在臉上,很亂。背影看,像是來度假的富家孩子,看不出男女,說是身材矮小的男孩子亦可。
閒適的模樣,似乎毫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實際上,雛一直在看手錶。
有腳步聲傳上甲板,她回頭看。不是丹尼。
雛又看了看表,「你老闆呢?」
道格拉斯看著這個女子。某種介於女人與女孩之間的混亂,骨子裡透出魅惑,臉上、身上,卻見不到一絲妖嬈。嫩草,嫩的爽口,老闆的痴迷,也並非毫無道理。
嬌艷,鮮嫩,是他,也想要呵護。
「老闆在『天堂』。」
「他說好一周後給我任務的。」雛不滿,該死的墨西哥佬,「帶我去找他。」
道格拉斯尷尬地笑,「可能不方便。」
想到正在享樂的老闆,再看看這苦等的女子,他劣心頓起,「老闆正在辦事,和,女人。」
雛不耐地閉一閉眼,「我可以在隔壁房,等他——辦完了事。」
她的時間不多,辦完了事得趕回去。越多拖一日,沙瑪越不安全。
道格拉斯無奈笑笑:老闆,對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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