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的山裡,霧氣濃,路難走。
兩輛警車在山中行進,開得很快,一刻也不停地疾駛。
「頭兒,還有五公里就到徐祖鳴老家了。」
「嗯。可以再快點!」白慕川看腕錶,目光淬冷。
隔了一瞬,他像是想起什麼,又皺眉看黃何,「不要叫頭兒了。我不領導你。」
「哈哈。」黃何笑得很大聲,「不不不,一日是頭,終生是頭。你不在,我這代理隊長做得……很沒勁兒啊。頭兒,要不你還回來吧?我就喜歡在你的領導下開展工作,感覺安心,有你在背後撐著,出了什麼案子也不怕。你這不在吧,我心裡毛蹭蹭的……」
白慕川:「出息!」
黃何嘿嘿笑,身體仰靠在車上,懶洋洋地說:「我這人吧確實沒啥出息。尤其現在我有媳婦了,就更是喜歡安穩……咱們這行,說上去挺崇高的,其實也是個苦力活兒。風裡來雨里去,有上頓沒下頓的,怕媳婦跟著我提心弔膽過日子……」
白慕川黑眸側過,看他很久。
有好幾次黃何都覺得他要說些什麼了。
結果白慕川幽眸微閃,只哼笑一聲。
「德性!早晚成妻奴!」
「那你呢。頭兒,你……」
黃何想為方圓圓探一下他的口風,問問他對向晚究竟是個什麼想法,如果不喜歡幹嘛急吼吼從機場趕回來——
然而,白慕川卻突地俯到窗口,望著黑黢黢的山嶺丘地,對照地圖,慢聲命令。
「前面再有一公里,放慢車速,拉開車距……儘量不要暴露目標。」
「是,頭兒。」
……
山中村舍,幽靜涼沉。
一群刑警悄悄從桂樹竹林里摸了進去。
屋子裡的人還沉睡未醒,院子裡的車上也睡著幾個徐祖鳴的下屬。
他們沒有人值班,毫無防備。
白慕川觀察一會兒,慢慢招手。
「上!」
這次出來的行動小隊都是刑偵大隊最有戰鬥力的隊員,小伙子個個精神,身上都佩了槍,對付徐祖鳴這麼幾個人,本就沒有懸念,更何況,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要反抗的意思,看到他們出現,完全睡夢狀態的傻呆懵。
「饒,饒命啊,警察大哥。不對,我犯啥事兒了?」
「……對啊,我們什麼都沒做。」
「這,警察啥時候來的?」
一群人被拘在那裡,不知所以。
白慕川帶著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不見向晚。
他鐵青著臉,邁門檻時帶出的風都是冷的,刺人神經。
「人呢?」
他看著坐在床沿上一言不發的徐祖鳴。
徐祖鳴嘆口氣,「警官,你們找什麼人?」
白慕川眯起眼,濃烈的殺氣浮在臉上,「向、晚。」
徐祖鳴指了指裡面的房間,「她睡在裡面,沒有嗎?」
當然沒有。
白慕川心往下一沉。
是她自個兒想辦法跑了?
還是徐祖鳴在撒謊?
白慕川緩緩巡視一遍房子,皺眉。
「黃何,給我好好審。唐元初,我們分頭去找!」
……
山里霧氣很重。
草地上的露水,濕了鞋。
一抹霞光,從山尖頭冒出來,空氣清新。
向晚深吸一口氣,開始爬樹采桂花——
這裡的桂樹都有些年分了,樹幹粗大,枝繁葉茂。
向晚繫著一個花圍裙,把採摘下來的桂花放進去,一個人陶醉得不知所以——
這棵樹夠得著的,沒有了。
她摸摸兜,抱著樹幹滑下來——
肩膀上,突然被人一拍。
「啊!」向晚尖叫一聲,回頭看著那人的臉,「你——」
白慕川。
他怎麼會在這裡?
向晚腦子短路,邏輯出障礙了。
她呆在那裡,傻乎乎看他。
白慕川突然鬆手,眉眼間幾乎凝成了霜,「向晚,我可以問你,在這裡做什麼嗎?」
向晚還在見到他的震驚中,「采桂花啊?」
白慕川:「采桂花做什麼?」
向晚沉吟,「一會兒天亮徐招娣就要下葬了,我沒什麼可送的,采一點她母親最喜歡的桂花,算是個意思,希望她來回好好投胎,不要再嫁渣男,害人害己了……」
聽她長篇大論,白慕川被氣笑了。
「女士,你知道自己被綁架了嗎?」
向晚蹙蹙鼻子,樣子有點窘,「有嗎?好像……也不算吧?」
「呵!」
白慕川低笑一聲,調頭走。
「額!」
向晚摸摸鼻子,跟上去。
……
院子裡,徐祖鳴和他的下屬全都已經被黃何帶來的人制服了。
向晚看著房子背後停放的兩輛警車,這才意識到事情發生了變化。
「不對啊,你!」她偏頭看白慕川,「你不該在這裡。」
「我該在哪裡,用你告訴?」
白慕川當然不會告訴她近二十四小時對她展開的營救。
更不會告訴她,他為她做了些什麼。
他低頭,以高出二十幾公分的絕對優勢俯視她,「向晚,你這腦子能寫出暢銷書。那是讀者都瞎了!」
「……!」
向晚搓額,翻白眼。
「損就損吧,說得就跟你寫得出來一樣。」
白慕川哼一聲,不回答,走過去叫黃何。
「審得怎麼樣了?」
幾個男人低垂著頭,在接受詢問,徐祖鳴在低聲跟黃何說什麼。
看到白慕川與——滿身桂花悠閒而歸的向晚,黃何也是怔了一下。
「向老師,你沒事了?」
向晚搖頭,總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出來。
黃何鬆口氣的樣子,轉頭把白慕川叫到一邊,說:「徐祖鳴說,他已經徵得了向晚的同意,請她幫女兒徐招娣下葬,然後讓她在墳前賠個罪,就送她回去,對她沒有惡意——他還要求,就算要辦他,也等他把今天的喪事辦了。」
白慕川抬了抬下巴,瞄過向晚沒有睡好的蒼白面孔。
「是嗎?」
向晚不太自在地癟了嘴,想一想,點頭。
「算是吧。」
白慕川嗤笑一聲,「你還挺自覺,這麼配合就同意了?」
向晚抬袖子,聞了聞那桂花香,心境與昨天來時完全不一樣了。
「一個失獨老人,不是多過分的要求,我就當積德了。」
白慕川沉默看她,突然走過來,在她頭上撫了一下。
「很聰明。女孩子身處險境,該服軟就得服軟……」
「噯,你幹什麼?」向晚察覺他的手指在腦袋上動來動去,不好意思地拍他手。
「別動!」白慕川從她發間拎下來一朵不起眼的桂花,攤在手心。
桂花很小,完整的一朵,花瓣邊界清晰,淡淡的金黃色,泛著清幽的香氣……
「香嗎?」他突然問。
「香。」向晚認真點完頭,才發現他黑眸深處有一抹異樣情緒。
似乎,問的不是桂花香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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