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怔了好一會。
跟占色有關係的人,還能有誰?
有那麼一瞬,她心裡湧起一種莫名的期待。
如果是白慕川,那是不是證明……他在關注她?
向晚眉一擰,急急發簡訊找占色求證。
「約!必須約。不過,師姐你咋知道我在京都?」
「見了再告訴你。」
占色賣個關子,不待向晚回答,又發來了一條。
「哪裡吃飯,你找地方。然後我來找你。」
京都地界她比較熟,當然她來找向晚更方便。
「好的。」
人家說請客,向晚當然不好選太貴的地方。
她在大眾點評上挑了一個評價好價格合適的餐館發過去。
「這個怎麼樣?」
「嗯,我看看啊。」
隔了幾分鐘,占色說:「你加我微信,我發你定位。」
占色發了微信申請過來,向晚加上她。
滴一聲,她發送一條定位過來。
「這裡吧,離你選的那個地方不遠。味道很不錯的,我去吃過。」
「那行,你做主。」
「那晚上見?」
「晚上見。」
……
兩個人約好時間,向晚放下手機再看著電腦時,已經無心再碼字。
心裡像長了草。
野草瘋長,瘋長,長得纏住了她的心,呼吸都不暢快了。
占色的邀請,她沒法拒絕。
剛才兩個人都沒有提白慕川。
可向晚隱隱覺得事情跟他有關。
若不然,她跟占色並沒熟到必須請客吃飯的地步啊!
一定是他。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個小時,她亂糟糟的心不受控制,索性在床上趴了半個小時,靜了會心,才強迫自己收心坐起來。
寫了一章,三千字。
上傳平台,審核發布。
做完這些,已經七點了!
她收拾收拾,拿出化妝包,稍稍化了個淡妝出門。
……
占色比她先到。
餐廳位置這幢大廈的頂層,就餐環境很不錯,慢音樂,舒緩著人的神經,暖暖的燈光,圓弧形的落地玻璃窗,將餐桌像花瓣似的開出一桌一桌,每一個花瓣中間都留出了很大的空間,給用餐的客人以聊天的絕對方便。
燈光不亮,卻很有情調。
不過,占色點的菜有點多。
向晚靦腆的笑笑,「師姐,咱們兩個吃不了……」
占色笑得眼都彎了起來,「沒關係,吃不了,我們慢慢吃。」
突然,她又抬頭:「再來點酒?」
「不要吧。」
「沒有酒怎麼招待貴客?」
向晚抿唇笑笑,也不好一再拒絕,只問:「你都沒有告訴我,怎麼知道我來京都了的?」
輕哈一聲,占色笑了起來。
「說來也巧!我看到你照片了。」
「嗯?」向晚不解,「哪裡?」
占色低頭,從皮夾里掏出一張黑白的兩寸照,從桌面上遞過去。
「你飛機上那個鄰座是我的一個遠房堂兄。」
「這?」
他不是騙子麼?
向晚低頭一看照片,更懵了。
這照片她放在皮夾里的,怎麼會在占色那裡?
「你掏打車錢給他的時候,滑出來的。」
占色輕輕笑著給她解釋,「他撿到了,今兒剛好來我家,說起這事兒,我一眼就認出來照片裡的小女孩是你……」
向晚輕輕抿唇,低頭收好照片。
「謝謝!」
她沒看占色的眼睛,略帶疑惑地笑。
「我還以為他是個騙子。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哈哈,很多人都這麼說。他是不是告訴你,他會看相算命什麼的?」
「嗯。」他還管我要1200塊錢呢。
「其實他沒哄你。」占色說:「他會。」
「啊?」向晚瞪大眼。
這種話從占色嘴裡聽來,有點驚異。
她不應該是現代知識女性嗎?居然信這個?
占色觀察她的表情,笑容很大了。
「我們占家祖上,其實就是幹這個的……是不是很難理解?」
「呃!」確實。
簡直就像天方夜譚!
占色不是犯罪心理專家嗎?
怎麼就變成算命先生家的女兒了?
占色微微一笑,沒有解釋太多。
「反正就這麼個意思吧,我們占家祖上世代學占卜,嗯,我父親也是一個卜師。」
「卜師?」
好專業的新鮮詞兒。
向晚聽得聚精會神。
占色:「就是占夢、測字、解字、姓名學等等玄術……現代人說起卜術,大多都會認為是那是騙錢的玩意兒。其實真正的占卜,不是毫無根據的東西,古代的諸葛亮、李淳風、劉伯溫、曾國藩……都是卜術高手。」
向晚聽得眼睛都亮了。
「那你也會?」
占色不好意思撇嘴一樂。
「到我這裡就失傳了。哈哈,我不太會。但我父親留下了很多相關的書籍,我這個堂兄想撿起來學,我就把書給他,由著他去學了……這不,學得入了迷,整天神神叨叨的,聽我說起錦城的案子,也顛顛地跑過去,說要探查一番天象……」
「噗!好吧。」
原來這樣。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向晚心裡莫名一空。
不知是失望,還是好笑。
她為什麼會以為是白慕川在關注她呢?
傻!
向晚輕笑一聲,「那你堂兄學得怎樣了?」
占色搖頭,「天知道,他一天裝神弄鬼的,我對這東西也就當個樂趣看,不敢太在意。」
不敢太在意……?
一個敢字,大有玄機了。
這時,菜陸續上來了。
兩個人寒暄兩句,照顧吃喝,向晚突然又問:「那你對他研究那些,信還是不信?」
占色眯起眼,語氣比剛才凝重,「這世上玄妙的事情很多。我一直有敬畏心。不過,你信就有,不信就沒有。他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看來那位「哈利波特」先生把事情都告訴她了?
本來向晚把那傢伙當一個騙子,他說的那些話也就過去了。
可如今他突然被占色證明了身份,向晚心裡不由涼颼颼的發毛。
「他有跟你說我什麼嗎?」
占色坐在她對面,聞言停下筷子,認真端詳她。
這嚴肅的眼神,瞧得向晚心臟都快結冰了。
「他說你最近走背運……這,呵呵,誰的運氣不是時好時差的?你也不用太在意!」
「哈哈哈,沒事沒事。我覺得我最近運氣挺好的呢?」
可以來京都培訓,這不就是好運嘛。
向晚喜歡把事情往樂觀的方向想,壓下那股怪異的感覺,就不再多想了。
「我今天叫你來,其實是為了給你道歉的。」占色說:「我堂兄那人,經常不靠譜,管你要錢也只是貪玩來著……」
「沒關係的,我又沒真給他。」
「哈哈,看你猴精的,想來也不會受騙。」
「噗!算是吧。」
兩個人說笑著,氣氛很好。
突然,占色笑著問她一句:「你來京都見著小白了沒有?」
小白……
向晚正在吃魚,差一點噎住。
她嗆咳一下,拿紙擦嘴,笑得有點尷尬。
「沒有呢。我跟白警官不是太熟,不好打擾他的。」
「哦?」占色眼裡噙著笑,「真的?」
「……真的。」
「那我把他叫過來一起吃飯吧。」占色說著就去找手機,「我聽老五說他一個人傷傷心心地回了京都,還以為跟你鬧矛盾了呢……既然跟你沒關係,那叫他過來也就不會尷尬了……」
「……別!」
向晚皺著眉頭,不知怎麼解釋。
「就我倆女的吃挺好的。叫上一個男的,說話都不方便。」
「老五一起來,不就好了。就我倆,太冷清了。」
「師姐……」向晚目光帶著請求。
占色微微一笑,慢慢放下手機,哼聲瞪她,「還蒙我?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
好吧!學心理學的人,都不是正常人類。
在她的面前,一切的情緒都無所遁形。
「其實我那會就感覺,你倆的關係不正常。」占色說。
「哪兒有不正常?一直很正常的啊。」向晚臉頰有點燙。
「我說不準。也許你們的感情沒有到那個地步,但我以為你們是會發展下去的……」
「可惜……並沒有。」向晚隨意地笑笑,「這個時代,發生一段無疾而終的小曖昧還不容易麼?」
占色嘆一口氣,突然說:「很多人,就認不清本心。」
她看向晚不吭聲兒,說完慢慢眯起眼,「你知道我會催眠麼?」
她突然變得暗淡的神情,與她那個堂兄,有幾分相似,神神秘秘的感覺。
向晚心臟微微一窒。
大概催眠這種「神術」本身對人就有心理上的震懾作用,她看著面前的占色,覺得覺得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身上麻酥酥的不自在。
「師姐,催眠真有那麼神奇嗎?」
占色一笑,「要不,我們試一試?」
向晚好奇地問:「怎麼試?」
占色沒有回答,目色慢慢變深,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餐廳的燈光,本就不太明亮。
她們的頭頂吊下來的那一盞燈,一晃一晃,將她們的影子投在窗玻璃上。
窗外,是幽遠的夜空。
餐廳位置很高,整個城市,都在她們的腳下。
占色突然說:「你看著我。」
不用她吩咐,向晚其實就一直看著她的。
她想從占色的眼裡看出,她要怎麼裝神弄鬼。
然而,她看得久了,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好像餐廳都旋轉了起來。
向晚甩了甩頭,有點恍惚……
占色嘴一張一合,在對她說話。
「其實我們的內心都非常複雜,這種複雜的程度也許遠遠超出你自己的想像。」
「很多情緒,在我們清醒與理智的時候,都被壓抑著。這些情緒,甚至會分離出不同的你,對你進行衝撞……所以,向晚,你是不是經常會聽到你的心裡,會有不同的你在對話。」
「一個說要,一個說不要吧。一個說行,一個說不行。」
「矛盾中的自我,本我、與超我。」
向晚一怔。
這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嗎?
尤其開始寫網絡小說之後。
她不僅會跟文里的角色對話,也會自己跟自己對話。
這些話不會說出來,只會在心裡默默地念。
「向晚。」
占色叫她名字。
「我看得出來,你很害怕。」
「?」向晚腦子恍惚。
「你的眼睛深處有恐懼。你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
占色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幽幽的,涼涼的,像從很遠的夜空傳入耳朵。
向晚看著她,一身黑色的衣裙,一雙黑色的眼眸,一張乾淨的面孔,明明很好看,卻像突然變成了一個魔魅的女人。占色睫毛一眨,她的心就跟著一跳。占色的聲線越是細、長、軟、慢,她的神智就越是慢慢變得恍惚。
「我怕……我想想……」
「我想起來了!那個黑暗的巷子,那個突然出現的貓——」
「還有,那個女人,她臉色木木的,眼神冷冷的。」
「我每次看到她,還有她可愛的兒子,就像在看一部恐怖片。」
「也許……是我每次遇到她,都在黑乎乎的環境下?」
向晚喃喃著,在跟占色說話。
可她覺得聲音有點飄。
下意識在說,又像無意識在說。
這種感覺很玄妙,像一個人獨自走在一個無人的黑暗胡同,面前是無盡的虛空,而她正面對著虛空裡的那個人在說話,聲音都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明明覺得自己很清醒,又掙扎不出那個漩渦。
夢魘!
對,是的。
夢魘一般的感覺。
「我還怕……那個留在書評區的ID……」
「就像一雙眼睛,像安裝在我門窗亮子上的攝像頭……」
「我不喜歡別人闖入我的生活,我害怕被破壞,被打擾,害怕被盯視……」
「那樣會讓我緊張,就好像未知的地方,有人要殺我……」
「……會不會……人家要殺的人是我?」
向晚神經是鬆緩的,警惕心降到了極點。
她的臆測,徬徨和那些清醒時說不出來的感受,都絮絮叨叨地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愛上了白慕川……」
「我只是喜歡上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就覺得,他是可以保護我的……」
「好似跟他在一起,我會有絕對的安全……」
「爸爸死了以後,再沒人給過我這種安全感了……」
她啜一下氣,無力地低下頭,情緒突然失控。
那可憐的樣子,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媽媽脾氣不好,看起來凶,其實很懦弱,什麼事都靠著小姨……每次看她被小姨批評,我都很羞愧……」
「媽媽保護不了我,晚上她一個人睡,會哭……我小時候爬起一次窗,我……樓好高的……那個女人為什麼會跳下去……噴泉池的水好紅……血水一股一股冒出來,從那個人的身體裡,從女神的手指上……我看著她……好像看到自己的屍體躺在上面……」
向晚有些語無倫次。
一句接一句,一句比一句慢。
這時,嘟嘟嘟——
伴隨著桌面上手機的震動聲,一串鈴聲刺耳地響了起來。
向晚的談話被中斷。
那鈴聲像一根扎入她心臟的針,刺拉拉一痛,她突然就回過神。
剛才她在說什麼?
向晚痴痴望著占色,有剎那的恍惚。
占色淡定地接起電話,聲音幽幽的,「知道啦,嗯,回頭說。」
等她掛了電話,向晚才紅著臉問:「師姐,我是不是……喝多了?」
占色噗一聲,「你酒量是不怎麼好,但這點小酒也不至於醺了頭。」
「那……」向晚搓了搓腦袋,突然想起什麼,「難道這就是你說的催眠術?」
占色沉吟一下,「嚴格來說,沒有達到真正催眠的效果,你的心理意志力很強,只是在酒精、音樂以及我的暗示和引導下進入了淺度催眠狀態。」
「淺度催眠狀態?」
「很難給你解釋,嗯,就與你喝得微醺的狀態差不了多少。人有輕度的恍惚,軀體放鬆,壓力消失,會有向人傾訴的欲望……」
呃……
好神奇。
向晚仔細回憶剛才都說了什麼,但腦子裡有點空,畫面感很弱。
這種無法支配情緒的感覺,讓她心臟慌亂得厲害。
「師姐,你好厲害。以後我都不敢跟你喝酒了!」
占色淡笑看著她,「不,你以後應該多跟我喝酒。」
向晚呆了一下。
占色說:「人的情緒壓力太大,精神會不健康。」
不健康嗎?
很多作者都說寫書時間長了,人會抑鬱,個個出來都是輕度的精神分裂。
然而,向晚一直覺得自己很好。
餐廳里,放著舒緩的音樂。
頭頂上的燈泡,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
窗外霓虹照不透的黑夜盡頭,有一顆繁星似乎在閃爍。
向晚眯起眼,安靜地思考片刻,看時間,「師姐,我不能呆得太久,差不多得回去了。第一天報道就晚歸,不太好。」
「行吧。」占色微笑,「你這次會在京都呆多久?」
向晚皺眉,「半個月吧。」
「行程挺緊啊。」
「嗯,是的。」
「成!有什麼需要幫忙地就打電話給我。什麼事都可以。」
「好的,謝謝師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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