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半,不等向晚去叫,白慕川準時從辦公室出來,捋一把頭髮,召開案情分析會。
講真,要不是他長得太帥,這一波操作就太放飛自我了。
刑偵隊就是這樣,專項案子,大家手上掌握的線索不一樣,需要碰頭會議通報、整理再布置下一階段任務。
根據昨天晚上對犯罪嫌疑人賈安死亡現場的臨時摸排,眾人整理了一大堆的資料出來,再進行匯合篩選,結果差不多與料想的一樣,一切證據都表明,賈安就是《灰名單》劇組的那個肇事者,毛桂桂案的殺人兇手。
從劇組失蹤後,他就暫住在周德全那個郊區的宅子裡。
警方從他居住的房間,不僅搜出了少量的大麻和幾發子彈,還從他的手機里發現了一個駭人聽聞的視頻……
殺害毛桂桂的鋸頭視頻。
視頻里除了毛桂桂之外,沒有出現別的人物,不過卻可以聽到賈安的聲音,以及毛桂桂被捆綁在電鋸下,驚恐地叫聲。她睜大雙眼,眼睜睜看著電鋸發出一聲嗚嗚的轉動,慢慢靠近自己的脖子……
在數字會議室播放這段視頻之前,白慕川給向晚發了一條簡訊。
「你抓緊時間去上個廁所什麼的?」
「……為什麼?」向晚不理解,瞄他一眼。
「女孩子不要看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沒事。」向晚很勇敢:「幹了這行,總是要面對的……」
白慕川看了她一眼,沒有再發信息。
然後,向晚就看到了此生以來最為驚恐的一幕。
向晚在刑偵大隊呆了這麼久,看過的各種照片資料已不計其數,她漸漸就有些麻木了,覺得自己不會再受影響,可真正看到鋸頭現場的視頻與最恐怖的恐怖片相比,血腥程度都增加了n個檔次。
向晚低頭,捂住口鼻。
隔著一個次元,她竟然覺得可以聞到那種沖鼻子的味道……
心理暗示太可怕了。她想。
「這段視頻,不能認定殺害毛桂桂的人,就是賈安。但可以認定賈安與這個案子有關。」
「那天唐元初、何文才、王啟成、向晚四人巡查星光大道時,賈安指使陳六引開警察,就是為了綁架毛桂桂。不過,毛桂桂身高168,體重50kg,單憑賈安一個人的力量,我認為不足以把毛桂桂無聲無息地帶走,而且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有人反對,「大家別忘了,賈安不僅是道具師,還是武行出身。」
劇組武行,大多有實打實的功夫在身,一個大男人對付一個小姑娘都毫無懸念,何況是一個有預謀的武行,要對付一個沒有絲毫準備的小姑娘?
案件分析,各抒己見。
只有討論才能發散思維,集思廣益,查找漏洞。
很多懸案都是這樣討論出來的。
「賈安與毛桂桂的案子有關,這一點毋庸置疑,現在問題的關鍵是……他和毛桂桂之間,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殺毛桂桂?」
「還有一點,為什麼殺害了毛桂桂之後,賈安又要在劇組的道具槍械里放上實彈?是為了殺害誰?葉輪、戚科,還是謝綰綰?」
這兩個問題都是目前的糾結點。
找不到賈安殺害毛桂桂的作案動機。
甚至賈安也沒有殺害葉輪、戚科、謝綰綰等人的動機……
「是什麼促使他這麼做呢?」
是人性的毀滅,還是道德的淪喪……向晚突然想到這兩句話,嘴唇抽搐一下。
這小動作,立馬被白慕川發現。
他面無表情地看過來,「向老師,談談你的看法。」
都叫老師了,就是顧問身份了,那該發表意見的時候,就得拿出點乾貨來才能服人。
「好的,我剛好整理了一點個人意見,準備跟大家交流交流。」向晚嚴肅地站起來,翻著筆記本,低頭整理思路。
白慕川見狀,按按手,「坐下說。隊上都自己人,隨意一點。」
向晚靦腆一笑,友好地對眾人點點頭,坐下來,清了清嗓子,「首先劃個重點——賈安肯定不是案子的主謀。」她說得斬釘截鐵,然後又看一眼眾人,「一個可以周密計劃這些事情的主謀,是不會讓自己輕易被人殺死。」
眾人點頭。
向晚:「所以,我認為上面謝警官提出的兩個看似很關鍵的問題,其實就變得不關鍵了。」
謝輝看過來,目露疑惑。
向晚正視他,微微一笑,「賈安不需要對毛桂桂,乃至葉輪、戚科、謝綰綰有任何殺人動機……他是被人指使的,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被人威脅,不得不做……當然,賈安是一個很容易被威脅的人。他有長期吸食大麻的歷史,一直沒有戒斷。這一點就很容易被人利用了。」
眾人再次點頭。
白慕川看著她,抬抬手:「繼續說。」
向晚環視一圈,想了想,說:「我們可以用方程式來設定一下。」
「方程式?」
「對!首先假設賈安背後的主使人是未知數x,然後就可以得出,x指使賈安,賈安再利用董布賭博的事情陷害葉輪,同時他哄騙智力有障礙的陳六引走警察,再擄走毛桂桂……這一系列事情就變得合理了。」
眾人沉默。
片刻,唐元初突然問:「向老師,你數學還好麼?」
向晚:「……」
唐元初:「這樣好像例不出方程式吧?」
咳!向晚一臉尷尬,「大概就這麼一個意思,我的闡述你們能聽明白吧?」
唐元初搖頭:「不太明白。你是不是想說,那個幕後主使的人主要針對的是葉輪?」
當然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只針對葉輪為什麼要與她的小說搞成同樣走向?
但那些更深層次的東西,在大會上不方便說,向晚看了白慕川一眼,默默交流一下眼神。
「從案件表面上來分析,確實是這樣的。這一系列事情,是因為謝綰綰與葉輪的矛盾引發的。如此一來,孔慶平的死,曹夢佳的自殺……等等事件,都可以從中看出葉輪起到的作用,尤其毛桂桂的死,以及毛桂桂瘋狂的追星行為,還有董布的證詞以及酒店那個疑似葉輪與毛桂桂約會的監控視頻,直接把葉輪推到了犯罪嫌疑人的位置上。」
「然而,警察沒有採信……所以,賈安那把槍,最終要殺的人是葉輪?」謝輝疑惑地問。
「有實彈的槍,當時在葉輪手上。」向晚說:「……如果沒有猜錯,當時是想把葉輪釘死為犯罪嫌疑人吧。」
停頓一下,她再次與白慕川交流一下眼神,「如果當時白隊沒有及時阻止,那葉輪手上的槍,會殺誰?按劇本是戚科。不過……不管最終殺掉了誰,葉輪都是有嫌疑的。包括現在,賈安死了,葉輪還是洗不清嫌疑。」
「怎麼說?」
「從邏輯上來分析,最有可能指使賈安殺人的,就是葉輪。」
「嗯。」白慕川點點頭,「那周德全怎麼解釋?」
周德全……
向晚想到了那個笑得像個彌勒佛般一樣的胖男人。
「當然……」向晚看一眼白慕川,說得遲疑而緩慢,「周德全肯定是有問題的,這一點我們都知道。可我們沒有證據,他收留賈安的行為,也有理由說得過去,畢竟他是賈安的姐夫……他可以說在白隊找上門之前,並不知道賈安犯了什麼事……而且……」
她說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剩下來的話,該不該說。
白慕川察覺到她的情緒,敲敲桌子。
「案情分析,就是讓大家隨便講的。」
「嗯。」向晚考慮一下:「從我們掌握的情況看,最像嫌疑人的葉輪,已經不太像嫌疑人了。而周德全是現在最有嫌疑的一個人。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有背景,也有實力可以做這些事情……不過,我認為,他不是食物鏈的終端,他只是一個犯罪組織的下層頭目,而這個組織的高層,也許是我們惹不起的人物。」
這個問題,她已經和白慕川討論過。
剛才猶豫是在想,要不要在會上說出來。
畢竟周德全是只老虎,背後還有更大的老虎。
一旦開誠布公地說到這些,很多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
所以,她用了「我認為」,先把白慕川摘出來。
白慕川深深看她一眼,「向老師說的,也是我想說的。但目前這些只能是我們的猜測,賈安死了,案子……」
他話剛說到這裡,小劉就匆匆進來,「白隊,王局找您!」
王局打的是內線電話,白慕川看了眾人一眼,示意他們繼續討論,跟著小劉出去了。
大約十來分鐘,他回來了,陰沉著臉,坐在那裡半天沒說話。
「白隊,怎麼了?」唐元初最是沒心沒肺的一個,立馬問。
「王局問我們案子的進展情況。」白慕川說:「還有,周德全扣押刑警,變成了為民除害。」
辦公室突然沉默。
過了片刻,唐元初壓著嗓子小聲問:「有個問題,其實我昨天就想問。白隊,你是故意被他扣留下來的吧?」
白慕川挑挑眉:「為什麼這麼問?」
唐元初想了想,「不扣留怎麼落下把柄?不逼他,又怎麼能讓他現出原形?」
白慕川眉頭沉了沉,不否認,也不明確表示同意,只淡淡道:「大家都加把勁兒吧,不把老虎尾巴揪住,他就得反過來咬我們了!」
「明白!」
大家異口同聲的回答,聲音卻有些弱。
或許大家都有心揪老虎,可能不能揪出老虎,在揪老虎的過程中會發生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對他們的工作會不會有什麼影響……誰都無法預料。
盤根錯節的複雜關係網,讓人隱隱頭痛。
散會後,唐元初默默跟著白慕川,一起到辦公室,關上門才說:「頭兒,有個事……剛才在會上我都沒好問。」
白慕川抬眼看他,「什麼?」
唐元初躊躇著,「關於黃哥……大家都說他跟了周德全……我不太能接受。」
白慕川眉心皺起,看著他略顯單純的臉,淡淡地撩起一抹笑。
「相信自己。」
……
今天是中秋節。
本來是合家團圓的節目,可整個上午,大隊的氣氛都有些沉悶。
到中午快要下班的時候,市局來人了。
領導來慰問中秋,關心這些過節還堅守在一線崗位的民警。
月餅、獎勵,加班費都是有的,還特地表揚了大家在這個案子裡的表現。
在領導的觀點裡,這個懸案基本已經破了。
賈安伏法,兇手已死……看上去真的很完美。
可就是太完美了,就像以前的720案與噴泉女神殺人案一樣,留下了解不開的疑惑,又有破案的足夠證據,有明確的兇手……
然而,在大家心裡,這個案子根本就沒破——
食堂中午加了菜,給大家歡度了一下中秋節,然後就開始準備出發了。
錦城某衛視舉辦的中秋晚會,他們都要去執勤。
向晚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穿上一身協警的衣服,對著警容鏡照了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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