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了吧。」阮教授提著一個蛋糕,躲在校門口門衛的房檐下躲雨,他看到我從車上下來,招了招手,直到我納著悶兒走到他跟前,他狼狽兮兮地問道。
「對啊。」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不過,從我哥那……那件事以後,我就沒過過生日了。」
「那怎麼行。」阮教授說著,拉我躲到房檐下。
雨下得不大,卻淅淅瀝瀝地持續了將近半天。我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等在學校門口的,可他的夾克外套的肩膀上已經暈濕了一片,所以基本可以從表象判斷,他至少等了超過兩個小時了。
「在我小的時候,我父母常說,小孩子不能不過生日,過生日必須要得到祝福的,要不然這個孩子長大了,會不幸福的。」原來連阮教授這樣的法學院高級教授也會相信這種哄小孩子的話。
我還沒來得及笑他,卻想起了很多事,「我哥哥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他說,既然到了生日就一定要過生日,要不然長大以後會不幸福的。」
他最後一次給我過生日,還是出事之前的一年。那時候他才大二,我們住在養父母家,養父母都是學校的老師,家庭環境雖然還不錯,可哥哥和我都不願意再向他們要零用錢。哥哥高二開始就利用周末給小學生當家教,他很辛苦,卻很努力的在賺錢,同齡的其他孩子有什麼,他也會給我什麼。每到過年過節,他都會一大早準備禮物給我,那年生日,他也是很晚回來,帶了一個好漂亮的蛋糕。
「你哥哥對你真的很好,如果他知道,你還記得他為你做過的事,一定就已經很滿足了。」阮教授從我略帶哽咽的語氣中,察覺到了我情緒的變化,緩了口氣說道,「但是我想,他如果知道把你弄哭了,特別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他一定也很難過。」
我微微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破涕一笑。
「這樣就好了,走吧,今天我就扮演一次你哥哥,陪你過個生日吧。」阮教授拉著我朝食堂走去。「現在都八點多了,也不知道食堂還有沒有什麼能吃的了,我還以為你六點多就會回來呢。」
「因為,臨時有點兒事就耽誤了。」我隨口應付了一句。
我以為他會問我什麼事,可是阮教授這一次,卻好像一點都不關心案子的進展一樣。
走進食堂,人果然少了很多。他放下了蛋糕,湊過去和食堂的師傅說了些什麼,然後笑眯眯地回到座位來,讓我覺得他現在好像對我在協助處理的案件一點都不在意似的。
等他坐下之後,我還在猜想他今天為什麼沒有問我的原因,我還以為他今天看到我們帶著趙凱離開後,他會想要知道我們是否從趙凱那裡得到什麼新的線索。
他被我審視的目光打量了許多遍,難免有些不自在,倒是他先說了,「怎麼了?你今天怎麼這麼看著我,是不是因為太感動了?」
我不禁笑了出來,「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麼從剛剛開始就什麼都沒有問呢?」
「問什麼?」他轉身拿來了兩個杯子,又倒上了水,不經意地問說。
而我只是搖了搖頭,「你難道不好奇我到底因為什麼事才回來晚了嗎?或者,我以為你會問我們把趙凱帶回去之後,有沒有得到什麼新的線索。」
「因為這是你要處理的案件。」阮教授回答得很是理所當然,似乎他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一樣,「你是我的學生,所以在你學習並且適應的這個過程中,你遇到了麻煩,我很樂於幫你解決難題。可我覺得,你並不是一個完全沒有自己主觀的學生,你不需要老師手把手的教導,告訴你這件事該如何做,那件事該如何做。你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在你迷惑的時候,引領你的人,你學習法律將來會是一名出色的律師,那時候你要接手並處理的案件會更多,我只是不想插手你太多事。而且你剛剛進學校的時候,語氣雖然還有些氣餒,可是你的神色卻比之前一天要輕鬆了一些,所以我想,你應該是得到了新的線索,或者是確認了你的推理,而且你的推理剛好附和你所驗證的事情,你只是在矛盾,想要推翻自己的推理,或是想要證明自己的推理無懈可擊。所以,你不需要別人再去問什麼,你會自己想通的。」
「嗯。」我點頭,「阮教授你真的很可怕,你的分析竟然讓我覺得我在你面前,絲毫掩飾不了自己的心思。幸虧,你只是我的導師,而不是……」
「不是什麼?」阮教授提高了些聲音問道,顯然他對我沒說完的那句話有著很濃厚的興趣。
「不是對手。」我笑道,有阮教授這樣對我一言一行都瞭若指掌的對手,恐怕需要很強的心理承受能力才活得下去吧,可是,即使是我這一句話,也好像並沒有使他太過意外,他淺笑著喝了口水。我看著他的動作,忍不住想要問他說,「阮教授,你對你每一個學生都是這麼細心嗎?還是特別只是對我?」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這句話的意思,或許是想要試探我,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嗎?」阮教授眉目間稍顯深沉,故作沉思地猶豫了片刻,似乎是很慎重。
「難道,不是嗎?你如果不是對每一個人都這樣的話,那就是只對我自己如此嘍。可你為什麼單單是對我自己這麼細心呢?所以我大概分析了一下,第一種可能,是你因為和我哥哥在大學的那兩年中有著很好的感情,所以當你知道我是我哥哥的妹妹之後,你因為和他之間的感情,所以替他照顧我。可如果是這一種可能的話,你做的也難免有些多了。而第二種就是你同情我,因為在你知道我哥哥出事之後,連我的養父母也出事了,我因為一些事被人懷疑受人指責,所以和大家的關係都不太好,你覺得我很可憐。可是這一種也不太可能,至少我覺得你不會因為同情和憐憫這麼對我,因為你的言行好像並不是覺得我很可憐,需要被同情的樣子。那就是第三種嘍,你喜歡我,想追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和他很……敞開心扉地聊這一些,一般情況下這種話不都是應該說得很曖昧,很浪漫的嗎?可是我坐在他對面和他說起這些來,就好像平常我遇到了困惑,跟他分析案情,向他尋求解惑一樣。
阮教授是帶著微微的笑意,很耐心的聽我一條一條分析完的。他轉動的目光,說明他也有認真的在想我所說的每一條解釋,「可是,也許是第四種。」
「第四種?」我還真的沒有想到第四種。
「霍汐,如你所分析,我的確很喜歡你。只是這種喜歡,有一點點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卻不盡然是愛情。你分析的沒錯,一開始是有你哥哥的原因在其中,我沒想到你會和你哥哥長得這麼像,所以在看到你的時候,有些懷念他還在的時候,剛開始,只是單純地想要幫一個故去的朋友,照顧他妹妹這樣。然後就是你所說的第二種,是從想要幫霍准照顧你開始,所以去了解你,知道在你身上發生過的那些事之後,讓我覺得有些心疼你一個女孩子莫名就要背負這些,可是隨著逐漸對你的了解,我發現你很堅強,遠比我所想像得要堅強了許多,你並不需要同情,因為挫折從來都不會擊垮你,反而還會成為你進化成一個更完美的人的過程,你只需要鼓勵,比那些利用身世博取同情的人活得更痛快。然後就是……我大概把你當成了我自己的妹妹吧……」阮教授的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是在感慨,可是細細琢磨,又覺得似乎是沒有說完。
我隱約察覺到了他的感傷,所以很小心地問了句,「阮教授也曾經有個妹妹嗎?」
他抬起頭看了看我,才點了頭,「是。」他的瞳孔有些細微的變化,他極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在想,在我說起我哥哥的時候,我會不會也是這樣子的。他調整了一下自己,可是眼眶仍有些泛紅,「我沒有跟你說起過吧,我以前也有一個妹妹的。」
他以前也有一個妹妹的意思是……
「我不小心把她弄丟了。」阮教授的語氣很遺憾很心痛,儘是自責和無奈,「我很保護她的,怕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因為我曾經和她是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可是她越來越優秀,越來越美好。所以無論我怎樣小心的把她藏起來,也無法制止惡狼想要欺負她。而我那時的年紀也並不大,我很想……很想再多保護她一點,我和她一起的日子還不多,多希望那樣快樂寧靜的時光可以再多一些,久一些……可我還是不小心把她弄丟了。」
「如果只是丟了的話,其實也還好,只要知道彼此都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天會再遇到的,這就是天意,是人力所無法的戰勝的神秘力量。」原來這三年的時間裡,阮教授對我的好,不僅僅是因為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也是因為他把我當成了他那個弄丟的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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