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宮出來,剛坐上馬車。一人竄到車前,駕著馬車開始往前跑。
今日這車夫不對……
我上前一把撩開了馬車的帘子,驟見駕車的人居然是召覃,我一愣。
「蕭夫人好似很意外見到我啊。」召覃冷笑著說。
「自然意外,不知道召覃公子冒著危險,特別來尋我,所謂何事呢?」我問道。
召覃在明明被懷疑的前提下,還是鋌而走險來找我,可見他確實走投無路了。那麼他當下的行為對我所存在的威脅是相當大的,不排除,他想要魚死網破的決心。可其實,如果他來找我是為了臣肅大人的事,那麼現在臣肅大人被關在大牢裡,我倒是有些籌碼可以和他談一談,但怕只怕……
「焯服自殺了。」召覃的語氣冷淡到了極點,可他勒著馬車繼續向前奔馳,也實在聽不出來他情緒的起伏。
焯服自殺了?!我覺著召覃拿這件事開玩笑的可能性很小,幾乎不存在。他不能拿焯服的安危開玩笑的,除非,除非他說的是真的……我很驚訝這件事,但是現在面對極具危險的召覃,我必須比他更加冷靜,才有可能從他手裡搶到生機。「怎麼,怎麼會這樣呢。」
「蕭夫人不是一向聰明絕頂嗎,那你來說說看。焯服他為什麼會死呢。」召覃竟還在笑。
焯服為什麼會選擇自殺,其實理由很簡單。他素來是個謙謙君子,與召覃在一起能夠不顧世人眼光,是所謂活得自信。可是焯服他獨有自己的一番原則,在他發現召覃犯罪並且替他隱瞞的那時候一開始,恐怕焯服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他為召覃隱瞞,是他在保護召覃。
可是召覃所犯下的罪孽太過沉重,未必是他一己之力就可以承擔的,恐怕即使粉身碎骨,也無法泯滅召覃殺害了那四個女孩,對她們本身甚至是她們的家庭所帶來的傷痛。
更何況,四個女孩的其中一個,還是焯服的恩人,是焯服答應了要娶的女子。即便焯服不愛她,可她卻當真為焯服做了太多事,焯服夾在緡惠和臣瑾大人中間儘管十分為難,但是他對於緡惠的感激是真心的,焯服既然是一個尤其孝順的人,那麼緡惠對他母親的照顧自然最能打動他的心。但是就這樣一個處處為了自己的人,雖然不是自己有意殺她,可她畢竟是因為自己而死。在心理上焯服就很難過去這個坎兒……
「聽說,緡惠小姐死後,臣瑾大人斷絕了對焯服公子的照顧。焯服公子的母親也因為不治之症離開了人世,或許,他是因為受到了極重的打擊,才因此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我是在半個月之前得知焯服母親過世的消息。
是在緡惠死後沒幾天的時候,以此焯服便日日夜夜泡在酒肆中,消極度日。
「蕭夫人這是怎麼了,這麼今天這些話聽起來格外小熊呢。」召覃嘲笑我。「對了,蕭夫人今日進宮,是為了向王后回報案情吧,不知道蕭夫人查得怎麼樣了。」
我極力克制自己一定要鎮定下來,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慌了神兒。召覃明知道我已經推理出兇手是他了,而當下我們兩個人的獨處在這隨時可能發生意外的馬車上,我必定因為擔心他會對我做出什麼所以小心翼翼,而他還在故意挑釁,好像在玩弄獵物一樣尋找刺激。
他現在看起來理智,可是哀莫大於心死,如果焯服已經死了,那麼就可能再也沒有什麼可以牽制住他的了。他表面平靜實則哀極,幾次故意挑釁是希望我能主動激怒他,或者,他根本是抱著與我同歸於盡的心思來的。
「案子已經查清大半,只不過有些情況,我仍然想不明白,不知道,召覃公子能否幫忙解答。」我一再在心裡叮囑自己,要冷靜,此時玩的心理戰,誰先繃不住誰就可能輸了。
今日駕車送我入王宮的是守望,我因為妲己的話一時走神兒,未能及時察覺自己上錯了車,恐怕這會兒守望已經意識到我陷入危險,勢必有人在趕來救援的路上,我應做好儘量拖延的準備,給救援爭取時間。
「好啊,蕭夫人倒是說說看,你有什麼沒想通的,我如果知道,也可以幫你提醒提醒。」召覃駕著車從小路出城,一路上根本沒有給我機會向人求救,他馭馬的速度越來越快,十分危急。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出,「我在想,如果召覃公子就是朝歌城中殺害五名死者的兇手,那麼從殺戮的一開始,自鷂珠所引起的應該是同年不快的回憶。可是騶尹大人傷害臣肅大人的時候,作為騶尹大人和湘糜夫人兒子的你,也不過剛剛出生。所以對於那時候發生在府苑裡不幸的你,為何會留有不幸的回憶,足以對你的心理造成傷害。能夠留下陰影,可見當時的影響之深,如果只是因為臣肅大人的事,而感到將要發生不幸,那你的感覺似乎太敏銳了些。」
「還有呢?」召覃保持著他面上的冷笑,已經好一會兒沒有換表情了。
「還有,臣肅大人的身份。臣肅大人因為受到傷害,便厭倦了自己女人的身份。不過這件事終其影響最大的是她本人,如果只是因此,湘糜夫人的母家便支持她從此扮做男人,進入朝中,更為她娶了賢良淑德的妻子。怎麼看,都覺得是大家在刻意幫她隱藏身份。明明知道身為女人的她進入朝中為官,一旦身份被揭穿,將會帶來怎樣的影響。可還是支持她這麼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我一咬牙一閉眼。把心一橫,決定徹底跟他來一場心理上的較量。
他生氣全無,死氣沉沉地說,「蕭夫人不是擅長推理嗎?為何不推理一下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所謂推理,應該是在有確實證據支持的前提下,對所有證據進行合理的推論。可是騶尹大人府苑上的事,實在相隔太久了,毫無證據可以翻查,就算是我,也束手無策了呢。」只是這個答案,必須由他親口說出。
「也許,我並不是湘糜夫人的兒子呢。」召覃如鬼魅般嘶笑。
十八年前的一個晚上,騶尹大人酒醉做出了這輩子最無法挽回的事。改變了他,臣肅大人,湘糜夫人,以及召覃四個人的命運。
一年後,召覃出生了。
可他並不是生在騶尹大人的府苑上,而是生在了野外。臣肅大人並不知道自己因此懷了孕,直到生產的時候,她慌了神兒地跑出家去,拼死掙扎著跑到城外山林間,在那裡生下了孩子。她認為這是恥辱,是骯髒污穢的存在,她把孩子埋了。但是並沒有狠心到,直接用土將生下的孩子活埋。而是在一棵大樹下,用落葉掩埋了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然後跑回到了她的外祖父家裡。
四年後,有獵戶在山裡發現了這個孩子,並將他帶到了騶尹大人府苑上。這時候,騶尹大人夫婦和湘糜夫人的母家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此,湘糜夫人被逼得情緒失常,幾次大鬧。
為了掩蓋這一醜事,湘糜夫人的母家接受了臣肅大人的請求,答應讓她從此以男人的身份活在世上。這是掩蓋兩個世家最大醜聞的唯一辦法,他們不得不接受,所以她就從姚肅變成了臣肅大人,進入朝中為官以後,更事事身先士卒,兢兢業業。官途也自然平順了許多。
帶回來的孩子,被當做了騶尹大人和湘糜夫人的孩子撫養。日復一日,終於逼瘋了湘糜夫人,不得已,眾人商量之下只能決定將她毒啞,唯有她說不出話來,才能保證她不會將這件醜聞泄露出去。所以,被帶回來的孩子其實就是召覃公子,召覃公子就是騶尹大人和臣肅大人的兒子。
因此召覃公子對臣肅大人十分依賴,而湘糜夫人主僕卻將召覃公子視為穢物。
「如果,你殺鷂珠是因為擔心從前的事再一次發生,你殺緡惠是因為她使焯服痛苦不堪,你殺洹娘是因為她可能看到你第二次行兇,你殺月棠是因為你誤會她也看到了你殺害緡惠的情景,你殺酒肆老闆,是因為發現他已經知道了你的秘密,更想要對我們告密。召覃,那麼你殺害禾姜夫人,便不該是你計劃之中的!」
禾姜夫人,這是現在唯一還未解開的案件,如果按照我所思考的條件來假設,召覃不存在殺害禾姜的理由才對。
「禾姜夫人她,是你大哥……」我停頓了一下,因為覺著這麼說好像不太妥當。「是照顧你親生母親的人,不僅如此,她對於騶尹大人夫婦,甚至是你都十分關心。你為什麼要殺她?」
氣氛在這一瞬間像是凝結了一般。
驟然變化的溫度,受到來自人心的冷漠所影響,在逐漸下降。我與他同時放慢了故意,都是拼盡全力掙扎到最後。
禾姜的死,雖然不是在他的計劃內,但是他對殺死禾姜這件事毫無愧意,甚至還能有如此平淡的反應。倒真的讓人懷疑,他真的,是一時衝動殺害了禾姜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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