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傾顏走進{靜海二組}辦公室的時候,蘇晴正和陳珂一起,欣賞顧然搬石頭堵車的視頻。
「他真去堵啊。」陳珂又是驚訝,又是佩服,還覺得好笑。
「這就是男子漢!」雖然是誇獎,但怎麼聽,蘇晴的語氣都是調侃。
她又笑道:「多虧了顧然,雨天也沒那麼討厭了!」
「好開心啊。」
悅耳如音符般的聲音突如其來,兩人循聲看向門外。
一名像是剛從舞會回來的少女,雙手抱臂,依靠在門框上,笑吟吟地望著兩人。
她的表情一點也沒有陌生人的禮貌感,陳珂下意識看向蘇晴,覺得兩人應該認識。
蘇晴冷著臉說:「你是誰?」
何傾顏站直身體,離開門框,邁步走進來。
陳珂作為女性,都驚嘆眼前少女雙腿的修長,姿態之優雅,衣著之精美。
「小晴晴,你忘了我們睡一張床的時候了?」何傾顏一邊走,一邊笑道。
「是掐對方的脖子,救護車都被喊來那次嗎?」蘇晴問。
「不,是整晚要麼你壓著我,要麼我壓著你的那晚。」
陳珂左看右看。
蘇晴對陳珂說:「別跟她說話,她是輕躁狂,每時每刻都在發瘋。」
「說我是精神病,你有證據嗎?」
「你要是來看病,不去病房待著,跑這裡做什麼?」蘇晴冷著聲音問。
何傾顏走過來,瞥了一眼中間的辦公桌。
桌上放著一本趙文杰的新病歷,負責人是顧然,她嘴角一笑,欣然坐下,自然地將左腿搭在右腿上。
她左手手肘支撐在蘇晴桌上,手掌托著臉蛋,笑盈盈地望著蘇晴:「想你了。」
蘇晴忽然一笑:「是車被堵了,走不了了?」
「你出的主意?」何傾顏問,然後手輕輕一揮,笑道,「沒關係,一輛車換你們兩個車位,我賺了。」
蘇晴沒興趣和她閒聊:「別在這裡發瘋,這裡是辦公室,現在是上班時間。」
「接待發瘋的人,不是你們在上班時間、在辦公室內該做的事情嗎?」說完,何傾顏還輕輕『嗯?』了一聲。
「請問,」陳珂試著開口,「您有什麼事情嗎?」
何傾顏回眸,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忽然伸手:「你好,我是何傾顏。」
猝不及防,陳珂還以為對方是咄咄逼人的性格。
「哦,你好。」她也伸手,和對方握了一下,「我是新來的心理治療師,陳珂。」
「哪個chen?哪個ke?」何傾顏問。
「耳東陳、王可珂。」
何傾顏點頭,笑道:「好一般的名字。」
陳珂笑容一滯,倒不是因為名字被吐槽,而是對方......的直率。
陳珂笑容恢復自然:「比不上何小姐的別致。」
如果這是漫畫,陳珂身邊會有一行字,寫著她的心理活動:何傾顏,哪裡來的瑪麗蘇女主角。
「是挺無聊,」何傾顏身體往後一靠,躺在顧然的轉椅上,「整天傾城之顏,任何人看見我都知道我的漂亮,名字還要這麼強調,太刻意了。」
頓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似的提醒陳珂:「對了,你說的『很別致』的名字,是.....我建議你上網看一下海城一把手是誰,就是那個人給我取的。」
「......」陳珂看向蘇晴。
蘇晴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明明是精神病卻沒有證明了嗎?」
有些人的家屬,是絕對不能出現精神病的,陳珂雖然剛畢業,但也知道這種情況。
陳珂再看何傾顏的笑容,之前明明給人親切的笑容,現在卻感覺高深莫測。
現在是法治社會,但她作為一名普通醫生,不想惹意外的麻煩。
她對何傾顏笑了一下,轉頭做自己的事情。
蘇晴也不說話。
何傾顏打量顧然的辦公桌,拉開抽屜,瞥了一眼又隨手關上。
蘇晴抬眸看了她的背影,沒有開口阻止,她清楚對方的脾氣,越是阻止她做一件事,她越是要做。
她如果較真,何傾顏真的要賴在顧然座位上,甚至會給顧然帶來麻煩。
不搭理她,以她的病症,根本安靜不了多久,就會自己離開。
與此同時,蘇晴拿出點開電腦右下角的微信,給顧然發消息。
【蘇晴:別回來,車主在辦公室,over】
【顧然:?】
蘇晴眼眸掃去,前方的何傾顏正在玩筆筒,收回視線,繼續在電腦的微信上發消息。
【蘇晴:去住房區,等我消息,over】
【顧然:了解】
【蘇晴:我想吃麥當勞,over】
【顧然:?】
【蘇晴:??】
【顧然:大恩不言謝,over】
蘇晴笑了,不想請客的時候說『over』了?
何傾顏忽然回頭,雙眼盯著蘇晴。
蘇晴迅速將微信頁面隱去。
「你笑什麼?」何傾顏問。
「你猜。」蘇晴笑道。
她知道怎麼避免刺激精神病人,當然也知道怎麼才能刺激精神病人。
果然,何傾顏美得人間少有的臉,神情微變,懷疑蘇晴在笑她。
是她的髮型亂了?
還是她在自己身後做了什麼惡作劇?
何傾顏緩緩站起身,手裡拿著顧然的筆。
一直通過桌面小鏡子留意著身後的陳珂,覺得不能這麼下去了,這兩人一看又要上演呼叫救護車級別的戰鬥。
「蘇晴!」她站起身,「該去療養樓了吧,午休時間結束了,去看看新來的病人。」
這是原本的安排。
「去玩精神病人?」何傾顏笑起來,「我也去。」
陳珂發現,蘇晴看自己的眼神有點特別。
蘇晴決定再救顧然一次,她對何傾顏說:「你跟我走,去見我媽。」
「不去。」何傾顏拒絕得乾脆利落,「我要去療養樓看精神病人。」
「沒有允許,連家屬都不能隨意進去探望,何況還是情緒不穩定的你。」蘇晴說。
何傾顏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似的一笑。
她道:「靜姨允許了。」
頓了一下,笑容更燦爛得意:「從今天開始,我能自由出入靜海,唯一不能去的地方只有病房區。」
「是『自由出入』,還是必須來?」蘇晴怎麼可能不了解眼前這個女人。
何傾顏無所謂地一壓嘴角:「如果這樣說,能讓小晴晴你心裡舒服一點.....暫時先這麼說好了,等我有空再來糾正你。」
她轉身看向陳珂:「好了,走吧,別讓病人等急了,對了,稍等。」
她環顧辦公室一圈,找到更衣室,走進去換了備用的白大褂。
陳珂看向蘇晴。
她認為這不符合規矩,但蘇晴是組長,合不合規矩,由她說了算。
蘇晴嘆氣:「讓她去吧,跟她多說一句我都嫌煩。」
何傾顏穿白大褂還不過癮,見蘇晴、陳珂都拿了病歷,她也興致勃勃地拿了顧然的。
「換一個。」蘇晴伸手拿掉文件夾上的『趙文杰病歷』,給她換了一張新的病歷紙。
這個何傾顏無所謂,她指了指自己胸口:「這個什麼牌?工作牌?胸牌?我的呢?」
「沒有。」蘇晴推她肩膀,讓她趕緊走。
何傾顏被推,身體往前傾倒的姿態也優雅美麗。
三人走在一起,路過一樓前台時,偷吃零食的蘋果臉小護士都看傻了,忘記把零食藏起來。
她懷疑這是什麼醫生類的偶像劇拍攝現場。
◇
顧然收到蘇晴的情報,徑直去了住房區。
他本想去203,詢問刻薄阿姨的病情,可手裡沒有病歷,總覺得不對勁,就像冬天沒吃烤紅薯和栗子。
大廳內,病人都在自由活動,又在打牌。
「小顧,來啊!」地產阿姨招呼道。
「不了不了。」顧然擺手,「你們玩。」
他發現幻臭作家也沒打,拿了筆紙坐在落地窗前的長凳上,平時這裡可以曬太陽,今天外面全是雨。
顧然走過去,在同一條長凳下坐下,距離幻臭作家兩個人的身位。
「今天怎麼不玩?」他問。
「我有一個新的小說思路。」幻臭作家沉吟著。
他抬頭看向顧然:「顧醫生,你替我參謀參謀。」
「好啊。」顧然身體微微前傾。
「劇情是這樣:精神病人是外星人,準確一點的說法,是外星人的思維電波降臨地球,在融合的過程中,因為信號不好等亂七八糟的原因,導致被選中的地球人出現精神病。」
「科幻?」
幻臭作家點頭:「科幻!」
「你不是鄉土作家嗎?」
「主角是個農民,兼具鄉土與科幻。」
「與時俱進,挺好,然後呢?」顧然問。
幻臭作家興致勃勃地繼續說下去。
「精神病人是外星人,精神醫生是地球的反擊隊,力圖研究外星人的電波,在阻止外星人降臨的前提下,盡力竊取外星人的思維,獲取外星技術。」
「合情合理。」顧然及時給出反饋。
「主角是個農民,可他不想再做農民,於是和外星人簽訂了協議,一人一非人聯合起來,從精神病院逃出去。」
「情有可原,換我我也叛變。」
「主角比你高尚,他主要是沒得選,畢竟被外星人選中了嘛。」
「是我沒志氣了。」
幻臭作家接著道:「主角一個人當然是逃不出去的,因為外星人電波的影響,主角也沒辦法完全偽裝成正常人,所以只好尋求一位位同胞的幫助。」
「同胞是指其他精神病人?」
「是啊,都是精神病人,其中有明星、有政治家的家屬、有澳門賭博破產實際轉移資產的大亨,外星人挑人都是有講究的。」
「正確的思路。」
「還有偽裝成精神病醫生的外星人。」
「地球人危險了!」顧然坐直身體。
「別急,地球人狡猾著呢,這個偽裝成醫生的精神病,呸,外星人,也不敢做得太明顯,畢竟好不容易才打入敵人內部。」
「是,這麼關鍵的位置,怎麼也得發恆星一樣大的熱才能退場。」
「她還是一個美女,勾引另外一名男醫生,讓他一起幫助外星人降臨,給病人打藥的時候,使用違規藥物。」
「那必須得是絕色大美女。」顧然提出條件。
「蘇醫生那樣的可以不?來兩段病房黃色描寫,至少能多賣好幾千本。」
「可以可以,三段無妨,我身體頂得住。」
「......那樣的也不錯。」幻臭作家的語氣忽然有點痴傻。
顧然看向他,又循著他的目光望向遠處,蘇晴、陳珂、何傾顏從通往食堂的方向走進來——食堂與住房區相連,走食堂可以少淋雨。
大廳內,除了打牌的病人們,護士都朝三人投去目光。
三人也看見顧然。
何傾顏立即朝這裡邁步,卻被蘇晴一把拉了回去,白大褂從肩上滑落,顧然聽見幻臭作家吞咽口水的聲音。
那確實是相當誘人的一幕。
但幻臭作家是有操守的,他回過神,繼續對顧然說:「歷經千辛萬苦,最後,主角出去了。」
乾巴巴的一句,好像大腦養分全部被吸收了,美色果然害人。
顧然抱著手臂,認真想了想:「我覺得結局得改。」
「怎麼改?」
「你前面要把主角寫的,嗯,怎麼說好呢,就是,好像是外星人,又好像是精神病人,慢慢的,讓讀者認為,這就是一個妄想症,沒別的,可結局,出去的時候,主角忽然召喚了飛船。」
沉默一陣子。
「顧大夫,其實我真的是外星人,這次裝幻臭進來,就是為了救走我們的元帥。」
「誰?拔河老頭?他總是想去外太空,挺合理的。」
「這是機密。」
「抱歉,我不該問。」顧然說。
幻臭作家讚賞地看著他,然後,他壓低聲音道:
「顧醫生,你是一個可造之材,有做球奸的潛質,你幫我把元帥找出來,救出去,等我們拿下地球,把人類趕到澳大利亞,你就是澳大利亞監獄長。
「男人隨便你殺,女人隨你上,我還能給你申請長生名額,讓你充分享受身為人類的所有樂趣,那三個娘們全是你的。」
顧然說:「小心劉慈欣告你。」
「他麼的!把澳大利亞當監獄,又不是他的創意,他也不過是拾人牙慧、援經據典!英國人早在1786年......」
可以聽出他語氣中對劉慈欣先生的嫉妒。
罵了足足三分鐘,話題早已經和《三體》無關,不對,一開始說什麼來著?好像不是《三體》。
「還有蔡依林,唱什麼『我要送你日不落的想念,緊牽著心,把世界走遍』,她知道日不落代表什麼嗎?殖民!怎麼?她想送誰一場殖民?這些唱歌的腦子都有問題!」
「歌詞不是蔡依林寫的吧?」顧然也不確定。
「誰寫的?」
「不清楚。」
「不管,都他麼腦子有問題。」
顧然沒說話。
過來一會兒,幻臭作家問他:「哎,老顧,你說,蔡依林會寄律師函過來嗎?」
「應該,不會,吧。」
「希望律師函上有蔡依林的親筆簽名。」
顧然扭頭看向幻臭作家。
幻臭作家也看著他,兩人對視。
幻臭作家說:「蔡依林的腿,嘿嘻嘻嘻嘻!」
不騙人,那是顧然二十年來見過最猥瑣的笑容,蔡依林要是看見,估計噁心得懶得和他打官司。
和他同一個法庭呼吸,都像是在被猥褻——便是粗鄙到如此地步的笑聲。
「今天!新鮮!改變!再見!」幻臭作家唱得手舞足蹈,「美麗極限,愛漂亮沒有終點!嗷嗚——」
他忽然站起來,脫了病服,赤著瘦骨嶙峋的上身,學色狼嘯月。
「發病了!他發病了!」拔河老頭大喊。
護士們快速圍攏過來。
顧然站起身,抬手阻止護士,然後對幻臭作家鼓掌。
蘇晴、陳珂對視一眼,也沒插手。
何傾顏覺得很有趣,跟著鼓掌,或者說起鬨。
幻臭作家繼續唱:「月光放肆在染色的窗邊!
「轉眼魔幻所有視覺!
「再一杯那古老神秘恆河水!
「我鑲在額頭的貓眼!
「揭開了慶典!
「蔡依林!蔡依林!」幻臭作家手往腹部一搭,做著邁克爾傑克遜的標誌性挺胯動作。
蔡依林和邁克爾傑克遜都不會放過他的,真的。
「嗷嗚——」幻臭作家嘯完,吼道,「跟我一起來!」
所有病人:「嗷嗚——」
「蔡依林!蔡依林!」所有人都高呼蔡依林。
這顯然不是第一次集體發病了。
「旋轉!跳躍!我閉著眼!」幻臭作家比劃了一個「伍佰『所以暫時將你眼睛閉了起來』」的動作。
伍佰加入原告席。
他身體扭得相當有韻律,完全看不出鄉土作家的古板、落後、守舊,猶如迪斯科舞廳最靚的非主流。
大廳已經變成演唱會現場。
王佳佳跟著歌聲打節拍,小聲問身邊的護士姐妹:「蔡依林是誰啊?」
護士小姐妹搖頭:「可能是老一輩的歌手吧,跟劉德華一樣。」
幻臭作家忽然停下唱歌,推開人群,咚咚咚沖向牌桌——並不是真的用來打牌,兩步踩著凳子上了桌面。
「下來下來!」這下顧然不能視而不見了。
陳珂擔憂。
蘇晴抱著手臂,覺得顧某人又有檢討要寫了。
何傾顏興趣盎然,看魔術表演一樣目不轉睛,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幻臭作家站在桌上,喘著氣,虎視眈眈地看著眾人。
他把手裡的病服往地上一摔,食指指天,唾沫飛濺道:
「你們知道現在房價多少嗎?
「一個什麼也沒有的三流小城都要上萬!
「大多數家庭節衣縮食,耗盡幾代人心血只是為了買一套房子,這樣日子是人過的嗎?
「出路何在!
「我!新的救世主!熟讀《我的奮鬥》!要帶領大家......」
《我的奮鬥》?
現在不是考慮病情的時候了。
顧然大喊:「快把他拿下!」
男護士們一擁而上。
幻臭作家轉身從牌桌——並不是真的用來打牌——上跳下,一邊跑,一邊唱:
「春暖的花開!帶走冬天的感傷!
「微風吹來浪漫的氣息!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滿意義!
「我就在此刻突然見到你!
「蔡依林!YesIdo!」
......
事後,一張寫有【精神病院不是法外之地】的標語,貼在原先【拿出傾訴的勇氣——大野裕(精神科醫師,日本認知行動療法先驅者)】的下方。
幻臭作家的戶外集體治療資格被取消,《我的奮鬥》從被褥中搜出來,沒收。
顧然寫一萬字檢討。
魏宏在{靜海大群}里發言:「兩個星期沒到,快超過我寫檢討的字數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顧然師弟,你是真的高!」
顧然回:「這才哪到哪兒,我準備著作等身(抱拳)。」
蘇晴:點讚
童玲:點讚
江綺:點讚
陳珂:點讚
然後,莊靜:點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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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日記》:幻臭,我艹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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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日記》:我今天犯了大錯,自我意識過剩,在治療方案的選擇上,過於理想化。
對不起,幻臭作家。
對不起,莊靜老師,辜負了您的栽培。
對不起,各位護士,給你們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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