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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無私是項美德。但自古以來,絕大多數人做不到這一點。齊家治國平天下,這簡單的七個字便說明了在人的心目中哪一個才是最優先考慮的。
蒯越,純粹的家族利益至上者,他所作的任何決定,都圍繞著家族利益這一核心展開。追求利益最大化是他行事的準則,想當年劉表匹馬入荊襄,蒯越與其兄長蒯良第一時間表示擁護,為劉表坐穩州牧之位上下奔走,從而為蒯家爭取到了豐厚的回報。但當劉表病危不能再對蒯家有所幫助的時候,蒯家隨即便開始派人與朝廷聯繫,所為的不過是保證蒯家的利益不會受損。
蒯越、蒯良這一代或許是耗盡了祖輩的余萌,自蒯琪為首的下一代蒯家弟子,資質都有些平庸,就算是蒯琪擔任西城縣守,也只是朝廷念在蒯家為穩定荊州出力頗大的緣故,與蒯琪自身的才能無關。
而更要命的是本事不大,心卻不小。蒯琪沒有父輩那樣的長遠目光,只看到了眼前的得失。蒯越可以心甘情願的交出大量私有耕地換取朝廷的信任,從而為蒯家下一代弟子的出仕提前鋪路,但蒯琪卻只看到自家的耕地少了這一事實。
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卻只換得一個小小的西城縣守,這讓沒有自知之明的蒯琪心裡極不平衡,對朝廷的不公也頗為不滿,只不過周遭的人對朝廷都有些感恩戴德,蒯琪就算想要找人傾訴都找不到對象。而這種不滿的積累,也導致蒯琪最終的鋌而走險。
蒼蠅不叮無縫蛋!在那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中,來自荊南的細作便發現了蒯琪這個可以利用的對象。古人一點都不笨,把古人當傻子的往往到最後被人玩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遠的不說,單是諸葛亮所留的八陣圖,現今又有幾人敢拍著胸脯說自己懂?
朝廷的耳目如今遍布天下,並非劉協的功勞,他只是提出了一個概念,就如頑童的一句戲言有時能令功夫高手頓悟一般。真正讓朝廷的耳目遍布天下的,是賈詡、李儒、法衍這些擅長謀略,頗知人性的陰謀家。
但人總是擅於學習的,沒有人會一直記吃不記打,在朝廷的耳目向江東、河北、荊南不斷滲透的同時,被滲透的勢力也在向朝廷不斷發起反滲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才是目前天下細作分布的狀態,雖然還是朝廷這一面占大,但河北、江東、荊南依舊在反抗。
由於勢弱,荊南的反擊很少,但每一次出手,都必有收穫。這次是蒯琪,而下一次是誰,只有到時候才知曉。
在家族利益面前,尤其是在家族利益至上者的面前,親情是可以捨棄的。別看蒯琪是蒯越的侄兒,但在面臨選擇的時候,蒯越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蒯琪,一心想著如何撇清與蒯琪的關係,確保蒯家的利益不會受到嚴重的波及。
蒯越的選擇並沒錯。唯有確保了蒯家的無恙,才能在日後為失勢的蒯琪提供庇護,一旦蒯家垮台了,即便蒯琪這次能夠僥倖活命,日後也會生不如死。但蒯琪也不是蒯家想捨棄就能捨棄了,而且問題的關鍵是蒯家很難與已經被內定為下任蒯家家主的蒯琪撇清關係。想要撇清,那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而是朝廷認不認同。
「蒯家究竟需要付出何種代價才能使朝廷放蒯家一馬?」這個問題開始困擾蒯越。但還沒等蒯越想出答案,徐庶的書信便送到了蒯越的手中。得知蒯琪協助荊南劉備軍想要詐開城門失手被擒的消息,蒯越額頭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
蒯越本還心存幻想,若是蒯琪能夠成功助劉備取得江陵,到那時自己再宣布與蒯琪劃清界限站在朝廷這邊,那樣講道義的好名聲就會落到自己頭上,朝廷就算想要借蒯琪一事對蒯家發難也找不到好藉口,反而需要好生善待蒯家。
可蒯琪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叫人好生失望。他失敗了,這樣一來無疑是將蒯家又往懸崖邊推了一把。
「來人,速去請龐主薄前來。」蒯越沉吟了片刻,心裡做出決定。
蒯越口中的龐主薄並非龐統,而是龐統的弟弟龐林。龐統眼下正跟著張遼等人在草原上收拾羯人,而為了兌現當初對荊州人的承諾,龐林作為荊州本土人士被任命為蒯越的主薄。
對於劉協這種「摻沙子」的行為,蒯越並沒有什麼怨言,而是採取了默認的態度。而龐林也的確稱職,上任之後盡心輔佐蒯越,讓蒯越不止一次感慨龐家後繼有人。此時徐庶送來一封親筆信,遠非表面通知蒯越蒯家除了一個通敵的蒯琪那樣簡單,久經世故的蒯越知道,這是徐庶在試探自己的態度,一旦自己一個處置不當,蒯家的塌天大禍就會降臨。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蒯越別無選擇,只能放權,而將手中權力移交的最佳人選,便是身邊擔任主薄的龐林。
龐林的兄長便是龐統,而龐統則是當今天子劉協的鐵桿心腹,深受信任。讓龐林暫代襄陽郡守一職,也就表明了蒯家忠心朝廷的態度。至於蒯琪的死活,聽天由命吧,禍是自己闖的,鍋當然也要自己背。
龐林一開始不明白面色紅潤的蒯越為何要告訴自己他病了需要靜養,有意讓他暫代襄陽郡守一職,但等看到徐庶寫給蒯越的親筆信,頓時明白過來。但他也不好在這時說別的,只能說些場面話勸蒯越不必擔心,當今聖上明察秋毫云云。不過龐林嘴上說著場面話,接受代表襄陽郡守身份的官印倒是一點都不含糊。事關重大,馬虎不得,而蒯越的識時務也讓龐林沒有難為於他,除了派兵「保護」外,並沒有其餘動作。
此時的蒯家是多說多錯的情況,保持沉默接受朝廷的安排,才能最大限度的洗脫嫌疑。蒯越作為蒯家家主,很清楚這時候蒯家要做什麼,忌諱什麼,而有他坐鎮蒯家,蒯家上下無人敢造次。
在蒯越為證自身清白主動讓權退居二線不久,遠在江陵的徐庶便收到了龐林的消息。不僅僅是徐庶收到了這個消息,龐林更是將這件事告知了其他同守荊州、豫州的朝廷重將陸遜、甘寧、太史慈以及張任。
既然荊州出了內奸,那難保其他地方就不會有人因為經受不住誘惑而做出出賣朝廷之事。而龐林的提醒其實已經有點晚了,也就在文聘的江津水寨遭遇襲擊不久之後,夏口、尋陽兩處水寨也遭到了江東水軍的襲擊。
如出一轍的戰鬥方式讓朝廷水軍吃了一次大虧,尋陽、夏口兩處的戰船一下子損毀過半,急得陸遜急忙抽調駐紮烏江水寨的太史慈率部趕來支援。太史慈駐守烏江水寨,為的是確保壽春不受江東兵馬的襲擾。但現在水軍受損,太史慈、陸遜也就顧不得去管壽春的安危了。畢竟壽春還有擅守的川中名將張任在,就算江東真的派兵馬上岸,短時間內也奈何不了壽春。
為了確保朝廷水軍在水上的優勢,陸遜與張任商議過後決定暫時放棄烏江水寨,除了將太史慈所部分成兩部分別補充成水軍當中外,更是將水軍中的馬步卒抽調出來組成一支新軍交給太史慈,命其上岸直取柴桑。
不過江東呂蒙等人明顯事先已經預料到陸遜有可能會對柴桑下手,在柴桑布下重兵不說,更是輕取烏江水寨登陸,直取壽春,試圖兵進中原。
與此同時,江陵也開始遭到劉備軍的猛烈攻擊,一時間大漢南方烽煙四起,但劉備、孫權的聯手並未動搖正在等候草原之戰結果的劉協。對於荊州、豫州遭到襲擊一事,劉協一笑而過。
諸葛亮是牛,呂蒙也早非吳下阿蒙,但劉協留給他們的對手同樣也不是易與之輩。別看此時江東、荊南的攻勢甚急,但直到現在,還未有一處送來告急求援的消息。也就是說,劉協留在荊州豫州的人並未慌亂,他們還能守得住,不需要劉協操心。
劉協眼下的主要目標還是袁熙,而劉備、孫權此時進攻荊豫,目的也很明確,為的就是分散劉協的注意力,替袁熙分擔壓力。既然知道對手的目的是為了什麼,作為敵對的人,要做的自然就應該是敵人想要辦到的一件都不能讓他們得逞。
劉協並不擔心荊州會出現不可收拾的局面,早在對草原羯人下手之前,劉協便已經與郭嘉、龐統等足智多謀的人士全面討論過出兵草原後大漢內部會出現的問題。未算勝先算敗,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像袁熙、孫權、劉備同時出兵的情況早就被劉協等人事先推演過,所以此時出現的狀況還在劉協的預料之中。
既然早有準備,心裡自然不會慌亂。但劉協不慌,卻不代表作為他對手的袁熙此時就不心慌了。早在江東、荊南動手之前,袁熙就收到了這個好消息,但讓他感到不安的卻是劉協此時的態度。
荊、豫二州遭到了孫權、劉備的全力進攻,動靜鬧得這麼大,而劉協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仿佛壓根就不知道這回事似的,只把精力放在袁熙的身上。這讓袁熙感到恐懼,事出反常必為妖!而讓袁熙感到頭疼的除了劉協此時態度不明這件事外,還有一件事也頗為讓袁熙頭疼。
自家的後院起火了。袁熙甚至有些後悔當初不該請蹋頓率部前來助戰。十幾萬烏丸鐵騎的確戰力不可小覷,但劉協這邊遲遲不肯應戰,後勤的壓力卻全部堆到了袁熙的身上。這些草原蠻人,壓根就不知道漢人的禮義廉恥,自打進了漢人的花花世界就如同老鼠掉進了蜜罐里,整日裡惹是生非,偷雞摸狗,破壞了河北各地的風氣,更讓河北百姓對袁熙這位河北之主產生了極大的不滿。
孫策、周瑜率部一登陸河北,立刻便有人群起響應,而孫策、周瑜也是善於利用百姓對烏丸人這個惡鄰的不滿,打出抄烏丸人老窩,為親友報仇的口號,糾集了五六萬亡命徒殺奔遼西。
而烏丸人也不知從哪裡知道了這個消息,這幾日都在鬧騰著想要退兵,可這時候袁熙哪裡能放烏丸人離開。一旦烏丸人離開返回遼西,那對面的劉協都不需要再等草原的戰報,直接就能將袁熙給收拾了。
為了挽留烏丸人,袁熙只能不斷增加籌碼,而蹋頓也不是個良善之輩。先前對袁家恭敬只是袁家勢大,烏丸招惹不起。可現在袁家勢弱,蹋頓也就撕掉了平時的偽裝,開始一次次得寸進尺的向袁熙提要求。
起初還只是索要錢糧,但現在已經開始索要土地了。今日蹋頓就獅子大張口,向袁熙提出等到袁家渡過這次難關以後將幽州割讓給烏丸的要求。
蹋頓是打著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主意,先獅子大張口提出一個袁熙不會接受的條件,然後再一點點降低要求。可沒想到袁熙對於蹋頓索要土地的要求是一口回絕,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二人的這次見面最終以不歡而散告終,看著氣恨恨離開的蹋頓,袁熙恨不得一刀捅死這個白眼狼。
「主公,休要氣惱。」田豐安慰袁熙道。
「先生,我真後悔當初沒聽你的。」氣不過的袁熙一臉後悔的對田豐道。田豐聞言嘆了口氣,不過他倒也沒在這時跟袁熙說什麼馬後炮的話,而是勸袁熙道:「主公,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結束與朝廷的對峙,時間拖得越久,對我軍的處境就越是不利。」
「先生所言在理,可朝廷不肯應戰,我又有什麼辦法?而且今日我拒絕了蹋頓的要求,他恐怕之後也會找理由推脫出兵。」
「……主公,若依我之見,不如暫時答應蹋頓的要求。」
「先生,你說什麼?」袁熙聽到這話不由懷疑自己方才聽錯了。
「主公,你沒聽錯,我方才勸你暫且答應蹋頓索要幽州的請求。」田豐鄭重其事的重複了一遍。
「為何?」袁熙不解的問道。
「答應是一回事,兌現則是另一回事。主公,莫要以為蹋頓此時的心裡就如他表面所看到的那樣鎮定。孫策、周瑜既然說出要抄烏丸人老窩的話,那就肯定不只是說說而已。以當今天子對待外族的態度,除了接受歸化,剩下的一條便是毀滅。想想曾經為禍涼州的羌人,稱霸草原的鮮卑,跟當今天子作對的下場是什麼?烏丸人的將來會是怎樣的也就不需多想了。蹋頓正愁沒有合適的藉口退兵回去救自己的族人,而我們眼下卻不能少了烏丸人的助力,以幽州堵住蹋頓的退路,讓他甘心為我們賣命,這筆買賣很划算。」
「那事後難道真的要將幽州割讓給蹋頓?」
「呵呵……主公,說句不好聽的,咱們能不能熬過眼前這關都成問題,還考慮那麼長遠做什麼?即便我們這次僥倖得勝,蹋頓想必也是實力大損,到時說不定就算我們願意給他幽州,他都不敢要。」
田豐的大實話讓袁熙臉色難看,可他也清楚田豐就這脾氣,愛說實話。而且他自己也對能否熬過眼前這道難關沒什麼信心,也就沒有打腫臉充胖子。
「主公,切記許諾蹋頓只能口頭,不可書面於紙上。」田豐又提醒了袁熙一聲。袁熙聽到這話心裡瞭然,這是已經打定了事後賴賬的主意。
形勢逼人!袁熙的親自登門並未讓蹋頓覺得意外,雖然沒有得到書面的保證,但袁熙親口承諾,也讓蹋頓覺得揚眉吐氣。以往畏懼袁家的勢大,讓蹋頓不得不在袁家面前裝孫子,但如今形勢不同,自己終於翻身農奴把歌唱,那種成就感令人喜悅。
擺平了烏丸人以後,袁熙再也不願繼續與劉協乾耗下去,當即便與蹋頓議定,對劉協的大軍發起強攻,就算劉協的漢軍大營高掛免戰牌,此時袁熙也顧不得了。
十幾萬烏丸鐵騎的攻擊的確聲勢驚人,可漢軍同樣也不是吃素的。早在烏丸人到來之前,劉協就已經開始命人加固營寨,同時儲備大批糧草。等到烏丸人進攻的時候,那些之前準備好用來招待烏丸人的招數便用上了。
對付騎兵的最好辦法當然是以騎對騎,只是眼下劉協將大部分騎兵派去了草原對付羯人,手頭的兵馬就是以步卒為主。但千萬不要小瞧了步卒的防守能力,雖然機動性不足,但眼下漢軍以守為主,只要擁有足夠的防守器械,就足以應付烏丸人的猛攻。
烏丸人往常慣用的作戰方式在面對一心防守的漢軍時失去了以往的作用,為了突破漢軍的數道防線,烏丸人幾乎就是在拿人命趟出一條道路。可即便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大漢天子劉協的位置距離烏丸人依舊很遠。手機用戶請瀏覽m.biyange.co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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