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村口的那間酒館每天都會聚集很多漁民,比起其他貿易往來更頻繁的地區,這裡更悠然自得,靠海吃海的清悠生活反而更顯興致。
他們習慣了每天聚在一起說說最近的收穫,哪裡魚比往常多,哪裡的魚又變少了,哪家兒子討了一房漂亮媳婦。以往趙清河無事的時候也會來這裡,要上一壺清酒,坐在酒館靠窗的角落獨酌,靜靜地聽著大家談笑風生,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每天如此。
而這一天,角落靠窗的位置一直空著,趙清河沒有來,他最顯特殊的酒葫蘆也擺在家中的櫃頭上,矮小的木桌上擺著一個厚實的包袱。
趙海生站在家門前,不停地打理著趙清河的衣裳,趙清河一改往日的邋遢相,蓬亂的頭髮洗淨束在腦後,清秀的面孔在初晨的映照下顯得更加俊朗,衣服也換成了淺灰色的素衣,溫文爾雅,書生氣十足。
行囊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趙海生踏著小步跑進屋內,將其提了出來,拿在手中掂量一番。
「不是很重,裡面裝了你的衣物、書、乾糧還有一些碎銀倆留在你路上用。」趙海生右手捏著趙清河的肩膀,輕輕的拍了拍,滿眼的不舍。
他想了想,又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趙清河道:「這封信等你到了瓊山縣,將其交給太守大人。」這信是趙海生連夜秉燭書寫,瓊州治所瓊山縣,就是此次趙清河前去參加鄉貢的地方。
「孩子,你此番是第一次離家,路途雖不遠,但也不知何時才能歸來,天子若不改舊制咱就走別的路,切記不要意氣用事,出去闖蕩那就闖出個名堂來,最重要的就是記住你的根在這裡,父親會在這等著你回來。」仍舊不放心,仔細叮囑道。
趙清河明白,父親這番話是希望自己不要一時衝動,做出對不起歷代祖宗的事,當然趙清河也不會這樣做,不然早在幾年前他就去參加科舉當太監官了。
此路不通走彼路,等二十日後新帝正式理政時再做打算,解試不成可以在外做點生意,又或者做個教書先生,自己肚子裡的筆墨已經綽綽有餘,再不濟大不了再回到這個小漁村老老實實地做個小漁民。
「父親放心,孩兒此行後,定第一時間回來拜見父親。」話畢,趙清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向趙海生磕了三個響頭。
趙海生看著趙清河,慈祥的目光中帶有些許擔憂,伸手將其扶起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管以後路怎麼走,都不要鋒芒太盛,學會韜光養晦才是成事的基礎。」他再次囑託著,腦中不禁想起二十三年前的一幕幕,心裡再次猶豫起來,讓趙清河回到那雜亂世間的決定是否正確。
「孩兒明白。」趙清河附身輕拍膝前的灰塵,沒有注意到趙海生的神情,那種神情空洞又充滿落寞,雙鬢多了一撮白髮,額前皺紋更深。
漁村位置偏僻,到瓊山縣有十幾日的路程,趙清河在趙海生的再三叮囑下匆匆啟程。
正值初秋,夏末的暑氣還未完全消散,加上瓊州的溫度本來就不低,趕了兩周路把趙清河折騰的夠嗆,已經進入瓊山縣境內,能夠隱隱地看到遠處巍峨高聳的城牆,瓊州境內的山不高,但一直是在林中穿梭,熱氣騰騰的樹林像被蒸在蒸籠里一樣悶得不行。
所幸一路無事,沿途的岔路接攬了四面八方的人,同行的人越來越多,跟著人流,終於來到州城之下,城門進出的人絡繹不絕,趙清河抬頭仰望著城牆,青黑色的城牆磚堆疊而起,透露出雄渾的氣勢,城門正頂上白底黑字鐫刻著瓊州二字。
「呵呵,兄弟,第一次到瓊州城吧。」一個渾厚的聲音從趙清河身後傳來。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挑擔的中年人,赤裸著半肩,脖子上披著一條深色毛巾,左邊擔中是一些尋常雜物,右邊則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孩兒,應該是父女二人,他們與趙清河一條路行了大概有半天的路程,只是趙清河精神疲憊,沒有太注意周圍的人。
「是啊,第一次來,看大哥對這城中的情況很熟悉?」頭一次來這裡,人生地不熟,碰巧有人搭話,趙清河順著他的話問道。
「我是這城中的居民,這幾天像你這樣的讀書人可是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客棧都住滿了,好久沒有這麼多人來參加解試了。」那中年人笑著對趙清河說道。
「都住滿了?!」趙清河內心崩潰,看來大家都是想趁著這個檔口碰碰運氣,畢竟書不能白讀,自己日夜星辰地趕路還是來晚了,恐怕要繼續露宿街頭了。
他盤算著要不直接去找太守大人,他對父親的過去一點都不了解,既然父親有書信要交遞給太熟守,說不定現在去找太守還能夠把住處的問題解決了。
趙清河隨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樣子,衣服被汗水浸濕,許多地方幹了以後又形成了大塊的鹽斑,聞聞身上的一大股酸臭味,趙清河自己都不免嫌棄自己一番,這樣子去見太守也太不符合禮數。
看著趙清河眉頭緊鎖的樣子,那中年人察覺到了趙清河的為難,繼續說道:「小兄弟若是不方便,可以到我家中暫住,等安頓下來又另尋住處。」
似是在趕路,稍微歇息後,中年人繼續將膽子挑到肩上,同時又向趙清河道:「我先走了,借一面之緣,有什麼困難就到城東北角打聽曾老三就能找到我了。」說完又匆匆向城內走去。
「曾老三,呵呵,也倒是個熱情的人。」趙清河想道。
不過自己也不好去勞煩人家,還是先到城中看看,若是實在沒有住處了再去找他。
不得不說自己家裡的小漁村和這瓊州州城實在沒得比。
瓊州靠海,與其他外邦往來頻繁,對外貿易十分發達,市列珠璣,琳琅滿目,沿街隨處可見茶館、酒館,酒香巷淺,糧食發酵後濃郁的味道充斥著趙清河的鼻腔,周圍小販的喊聲此起彼伏,沿著大小每一條路覆蓋到城中四面八方各個角落。
「公子,從城外來行路一定累了吧,進來歇歇腳,我們這裡有各種姑娘,本地的,外邦的,黑的白的都有,給您搓背按腳的吶,保證不正規包您滿意。」
一個塗抹著厚厚的胭脂,滿身香氣的女人從右側一棟小樓里衝出來,一手拿著嫣紅的絲巾,一手就摟住了趙清河,樓內輕煙繚繞,歌舞昇平,裡面的人個個淡妝濃抹,一副副撩人的樣子,樓外高高地掛著一塊匾額「春香院」。
與女人同時出來的還有幾個姿色動人的年輕女子,都用著自己傲人的身材拉攏著另外幾人。
趙清河沒來過這樣的地方,但沒見過豬跑也聽過豬叫喚,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哪裡,他窘迫著臉,腦袋往下一埋,用力掙脫女人的手,逃也似的快步離開。
「誒誒!公子,是真的不正規啊!過了這樓就沒那小姐姐了啊!別可惜了你這張俊臉啊!」
終於逃脫春香院的範圍,趙清河長舒一口氣,女人們身上鬧人的香氣讓他極度不適應,險些就要吐出來。
「真是個勾魂地啊。」
趙清河搖搖頭,看著被拉住的其他幾個人,竟是左擁右抱面露春光地走了進去,其中兩人與趙清河一樣,都是書生打扮。
「哼,就這樣的人還想考取功名,做官治國,不把國家折騰垮了才是怪事。」一旁的小販一時沒有生意,看著沖春香院心裡進進出出的書生,忿忿地說道。
「畢竟等中了榜,當上朝廷命官後,有這心也沒這能力了,及時行樂嘛不是,包子,熱騰騰的肉包子,兄弟來一個?」包子攤老闆接口道。
「兄弟,看你就是成大器之人,不近美色,說實話,溫柔鄉英雄冢,要想成大事還是要一個人負重前行啊,負重前行餓著肚子哪兒能行,我家的包子又香又酥,一口不出油我陪你三個,怎麼樣,來兩個?」
「溫柔鄉,英雄冢,呵呵呵,真是能說會道。」趙清河聽著包子攤老闆的話,看著他那期待的眼神以及手中的包子搖了搖手,同時將包袱往肩頭提一提。
恩!也是負重前行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2352s 3.849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