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場的氣氛很快就過去了。
安娜側身讓了讓,德·博蒙小姐得以通過離開。
不知道安娜聽見了什麼沒有。但看她淚眼盈盈的神情,路易想她應該是聽見了。
路易真是有些後悔了,他沒有想到安娜居然會這麼快回來,他更是將這間房子的特點給忘了。
這間房間三面的牆壁隔音效果很好,但唯有那一扇門。只要待在門前,即使是關著門,也能夠聽見門裡面的聲音。
「安娜,你不用介意。」路易試圖安慰著她,但一時語塞,也不知該怎麼說。
他很少碰到現在這種情況,而且他所掌握的法語詞彙中,也少有安慰人的詞語和語句,因為貴族很少需要安慰人,特別是疏於社交的小孩子。
「沒關係,沒關係!」安娜似是強忍著眼淚。
她嬌小的身軀安穩地踏著小快步端著茶點來到了我面前。她將茶點一一放在了路易身前的小圓桌上。
她快速的動作顯示出她的心情很急,似乎是要快些做完這些事的樣子。
她快速放好茶點後,停也不停,招呼也不答一聲地便轉身準備離去。
見此情況,路易急忙站起身,繞過桌椅,大踏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安娜,」路易太過激動,所以一時啞言,頓了頓才說道,「不要……計較德·博蒙小姐的那些話。你知道的,人是有嫉妒心的,她可能是嫉妒你太優秀了。」
安娜的身體突然抖了起來,還傳來了微弱的啜泣聲。
她背對著路易,令路易看不見她的臉,但是,路易仍然能夠想像她淚流滿面的表情。
他想安娜一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才會如此,女孩子很少有坦然面對非議猜度的。
路易猶豫著應該怎麼安慰她,用言語顯然已經不行了。
他想到了前世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腦殘劇、催淚劇。
女主角一傷心哭泣,男主角只要將她們擁入懷中,然後輕撫著她們的背脊,那麼就算是被劈腿也可以原諒。
路易雖然極度鄙視著這種天真幼稚的劇情設定,但現在毫無辦法之下,也在猶豫著是否該學一學。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安娜忽然轉過身來,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便撲入了他的懷中。
「安娜……」路易傻笑著輕呼了一聲,只感覺兩邊臉頰迅速升高了溫度,熱了起來。
路易慢慢抬起雙手,搭在了她的雙肩上,準備輕輕推開她。
安娜似乎發現了什麼,反而伸出兩隻手扣在了路易的背後。
「安娜,你這樣我會喘不過氣來的。」
安娜雖然只是十歲的小女孩,可是路易卻是一個內心正常的男人。
安娜的手雖然扣得不緊,可是,現在這個狀態卻令路易心跳加速、呼吸困難了。
安娜沒有理會路易的話,反而扣得越來越緊。
路易能夠感覺到,自己和她的身體貼得幾乎毫無縫隙了。
他內心深處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生出了一個很邪惡的念頭——如果她再長大點就好了。這個念頭立即被他的理智驅散,他暗責自己真是太無恥了,居然會對一個年齡比自己小二十歲的小孩子起邪念。
「對不起!」
路易從懷中忽然聽到了一聲安娜的道歉,他不確定是不是聽岔,正想確認,卻又聽見安娜呢喃道:「請你讓我這樣待一會兒,好嗎?」
安娜的請求令路易無法拒絕,只有哼一聲「嗯」。
路易很無私地將身體借給了安娜,等她離開後,路易發現外衣的胸口出,已經是一片濕跡。
但是,事情到這裡並沒有結束。
安娜的臉上尚且留有乾涸的淚痕,她便單膝跪倒在路易面前,請求道:「殿下,請您無論如何都要答應我,等到這一次返回法國後,就讓我離開吧!」
「安娜,這是為什麼?」路易激動地問道,「難道只是因為德·博蒙小姐的懷疑嗎?」
安娜的請求令路易震驚,也讓路易沒有想到。
在路易看來,德·博蒙小姐的猜疑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只是一件小事,他也已經向安娜表明了自己根本不相信這些無稽之言,可安娜居然做出了這樣驚人的決定。
難道她的意志力就真的這麼弱嗎?
「不完全是,殿下。」安娜低著頭,但是她的聲音中卻帶著哭腔,顯然是又哭了起來。
「安娜,」路易拉著她的手,扶著她站了起來。
安娜那原本已經乾涸的淚道,果然又濕了。
路易抬起右手,伸出拇指撫摸著她的臉頰,擦拭著臉頰上的眼淚。
安娜神經反應式的伸出左手,輕握住了路易的右手,輕聲說道:「不,殿下。我不值得您如此做。」
路易朝她微笑,仍然滑動著拇指。
他一邊輕輕擦拭,一邊溫柔地說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如此做的話,那就應該不再流淚。」
路易話音剛落下,卻沒有想到被安娜伸出雙手推開了。
安娜轉過身去,背對著路易。
她的手在擦拭眼淚,與此同時,她用著帶有哭腔的聲音說道:「殿下,請讓我離開吧!我不值得您的信任。」
「不,你完全值得。」路易情切地說道,「你比誰都認真,包括一些跟隨我很久的侍女。如果我不信任你的話,我又能再信任誰呢?」
幾年的相處,路易早已經對安娜無比信任,這種信任甚至超過了小亨利等玩伴。他知道隨著年齡增加,身邊值得信任的人會越來越少,所以他對每一個信任的人都十分珍惜。
若是現在是其他無足輕重之人在路易面前說要走,路易也不會如此費心,但是,安娜卻不同,她可是路易最為信任的人。路易如果留不住她,那麼日後必然會生活在孤獨之中。
「殿下!」安娜不再擦淚了,反而像是用手捂住了臉。
路易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從後抱住了她。
路易完全是下意識的,沒有任何的思考就這樣做了。
他算是有些明白那些腦殘劇為什麼會有這種腦殘設定了,為的不是收服女主角,而是為了讓男主角的反應顯得真實。
「不要哭了,也不要再傷心了。」路易懇切地說道,「我需要你,所以請你不要離開我。」
路易是王子,安娜只是一個小貴族的女兒。安娜若是離開了,也就意味著路易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路易這幾個月在不列顛,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恐懼。雖然他對外依然十分鎮定,但是內心卻十分忐忑。有時甚至會在半夜三更時因噩夢醒來,然後便久久難以入眠。
異國他鄉,周圍全部是敵人,然而,現在他最為信任的侍女卻說要舍其而去,即使那是在回國後,路易仍然無法接受。
「留在我身邊,留在我身邊……」路易在她的耳邊輕輕重複著,猶如在對她施展催眠術或是心理暗示一般。
「殿下,我……」
安娜剛剛說了一半,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敞開的門外傳來,而且越來越近。
路易急忙鬆開了她,她也立即伸手擦拭著臉。
「殿下,有一個好消息。」尼維納斯伯爵面帶笑意,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進來。
路易重新坐回座位,裝著若無其事,還主動問道:「怎麼了,伯爵!難道是喬治國王要接見我嗎?」
「是的,殿下!您說對了。」
路易無心地猜測居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反而因為太過突然,而一時間無法反應。
這個時候,安娜也已經悄悄離開了。
看著安娜輕輕關上房門,等到完全看不到她後,路易才恢復了神智。
「是在什麼時候?」路易問道。
「十二月二十四日。」
「平安夜?」路易神經反應式地脫口而出。
「為什麼要在這一天?」路易十分不解,「這一天可是平安夜。」
平安夜往往比聖誕節更重要,因為所謂的聖誕舞會之類的活動就是在平安夜舉行,無論是法國或是不列顛宮廷都是如此。
「在二十四日的下午。」尼維納斯伯爵解釋道,「因為信使說『喬治國王會在那一天早上回到倫敦』。殿下,可見喬治國王很重視您。」
路易點了點頭。
喬治二世如果真的重視路易的話,恐怕早就已經接見了。即使有議會反對,但若是他以「私人接見」為理由強行繞過議會,也是可以的。
可是,喬治二世不但把路易撂在倫敦幾個月,甚至本人還離開了倫敦。
路易其實已經成為了他和議會鬥爭的籌碼。
路易如今也能夠安心了。
過了聖誕節就可以回去了,路易只希望那個時候泰晤士河的冰已經化了。
路易的祈願並沒有實現,二十四日早上,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似乎入冬後,倫敦的氣溫便一直接近零度,這還真是反常。
下午,路易在尼維納斯伯爵和大亨利的陪同下,去往了大不列顛王國的王宮——聖詹姆士宮。
路易在這座和凡爾賽宮相比只能算是大房子的宮殿中受到了喬治二世的接見。
喬治二世國王,在見面之前,尼維納斯伯爵告訴路易,喬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但是,見面之後,路易卻覺得他一點也不像只有二十多歲。
喬治二世的精神萎靡,一副哭喪像,好像全世界欠了他的錢一般,又或者是他欠了全世界的錢。
負責交談的並不是路易和喬治本人。
路易是因為年齡太小,所以由尼維納斯伯爵代言,而喬治國王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讓他的首相喬治·格倫維爾替他來說話。
首相是一個外表頗具書生氣的中年男人,他的舉止談吐大方,而且和尼維納斯伯爵談得很愜意。
路易想他們只是在用英語談一些互相恭維的話罷了,否則現場氣氛也不會如此和平,因為尼維納斯伯爵曾經告訴過我「首相是一個堅定的反法派」。
而從他開口用英語而不是用法語說話一事中,路易便看出了他腹中藏劍的本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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