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法蘭西 第二十八章 所謂治國

    和現在這個時代其他宮廷活動一樣，在兩個小時的晚餐之後，舞會開始了。

    楓丹白露宮的舞會大廳，雖然和凡爾賽的鏡廳相比，這裡無論是在面積還是豪華程度上都無法與其相提並論，但是，因為楓丹白露宮的其他房間和大廳，都因為王室資金短缺而年久失修，所以這座每年都有一定資金來維護的舞會大廳，卻可以說是現在楓丹白露宮中最為豪華的地方。

    樂隊在大門入口正上方的平台上，他們在貴族們進場前就已經開始演奏，而大門正前方的壁爐前，也放好了一張裝飾豪華的國王寶座。

    路易和以往一樣，只是在舞會開始的時候進來走了一圈，如同打醬油一般打了一圈就離開了。不過，在他以為可以直接回房睡覺的時候，國王的侍從卻通知他前往國王套間去與國王會面。

    於是，他只有很不情願地在已經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又折返過去，去了不遠處的國王臥室。

    他來到了國王臥室門前，引路的國王侍從將門打開，他讓路易先走進去，可是卻攔住了其後的侍女們。

    他恭敬地對路易說道：「國王陛下只請殿下進去。」

    「我明白了。」

    路易並沒有太多在意，因為這很正常，成年貴族若受到國王的接見，也不得帶隨從，雖然對於他這樣的孩子這一條規矩並不適用，但也有幾次他是單獨覲見國王的。

    國王正坐在壁爐的左側，他雙手捧著書，似乎是在借著壁爐火光閱讀。他的旁邊——壁爐的右側還擺放著一張椅子，不過並沒有坐著任何人。

    路易十五就這麼一個人待著，這令路易頗為驚奇。

    他晚餐時懷中的年輕姑娘去哪裡了？

    路易在走到他身邊之前，先是四處觀察了一番，在確定這間臥室中不可能藏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後，他才放心地走了過去。

    「哦，你來了，奧古斯特。」國王看見了路易，於是合上了手中的書。他指著壁爐右側的椅子說道：「你先坐下吧！」

    路易恭敬地向他行了一個禮，感謝了一聲便坐了下來。

    路易十五將書丟在了一邊，然後一本正經地問：「奧古斯特，今天看見的史密斯小姐，你覺得怎麼樣？」

    路易猶豫了下，回答道：「很漂亮，而且很活潑，是一個很特別的姑娘。」

    「你真的這麼認為？」路易十五的語氣有些異樣，他並不信路易會如此正常看待那個女人。

    路易只得微微一笑以作回應，這已經足夠他說明心中的不滿。

    路易十五居然立即讚賞道：「很好，看來你心中的貴族尊嚴並沒有被繁華腐蝕掉。」

    「我不明白。」路易疑惑地問道。

    「奧古斯特，你認為女人是什麼？」

    他突然改變了話題，這令路易覺得突兀。

    女人是什麼？

    這個問題路易可以回答出很多種答案。他可以很虛偽地回答說『女人是上帝最為偉大的創造，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母親』；也可以很邪惡地回答說『女人是男人征服的獵物』；甚至還可以毫不負責任說『女人只是男人用來得到繼承人的生育工具』……但是，如此多種答案哪一個最為適合，這倒是令他犯難了。

    路易不能回答在這個時代還算是很前衛的理解，這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難以理解。他也不能回答十分邪惡的答案，或許邪惡的答案會很合國王的胃口，但卻很噁心。

    路易最後回答了一句最為保險的話：「女人就是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路易十五疑惑地思考著，但他又立即似若有所悟般的哈哈大笑起來，說，「沒錯、沒錯，女人就是女人。」

    「奧古斯特，」路易十五忽然一本正經起來，「你很聰明，你具備有成為國王的潛質，但是，若是要成為國王，僅僅憑你現在只是從言語中體現出來的小聰明是遠遠不夠的，你需要大智慧。」

    若非身旁的壁爐火很旺，路易差點從額頭冒出冷汗來。

    他的話似乎是在說『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聰明，我都看穿了』。

    路易或許是多想了，但事實也可能真的如他所多想的那樣。

    宮廷中人的智商都不可小看，特別是站在政治風圈中的人。他所見過的人中，蓬帕杜夫人、貝尼斯神父、老神棍巴斯特教授，幾乎越是接近權力中心的人，便越是令人捉摸不透，因此，他也不敢小看這個國家中最有權力的人——國王。

    「你想擁有大智慧嗎？奧古斯特。」路易十五在問，但是他的語氣更像是在誘惑。

    如同撒旦誘惑夏娃吃下智慧果一般，他也在誘惑路易開啟智慧之窗。

    「是的，我想要。」路易投降了，他完全臣服於內心對智慧的渴望了。

    這便如同潘多拉經不住好奇心打開災難的盒子一般，他也已經受不了內心的悸動，希望啟迪隱藏在腦海中的王者智慧。

    「這很好，這樣你就邁出了成為王者的第一步了。」路易十五的話很有蠱惑力。

    路易像是被催眠了，但又感覺是被鎖住了靈魂。他的思維很清晰，可以聽見每一句話，可是卻完全經受不了話語中的誘惑，他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仔細傾聽著耳朵聽到的每一句話。

    「奧古斯特，要成為王者，並且成為一個合格的王者，必須懂得治國之道。而什麼是治國之道？」路易十五忽然放低了音量，只用了氣聲說，「治國，就是周旋於貴族、平民之間的藝術。你如何讓平民心甘情願地繳稅？你又如何讓身邊的強勢貴族毫無二心地對你俯首稱臣？做到了這兩點，你作為國王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路易震撼了，平民繳稅和貴族稱臣，而且還必須心甘情願和毫無二心，語言、用詞很簡練，但是道理卻很精闢，可說是至理名言。不過，越是簡單的道理，實行起來難度便越是不小。

    「我應該怎麼做？」路易問。

    「你必須掌握智慧，掌握周旋於一群老狐狸之間仍能平安自若的智慧。當你對著你的臣民說謊時，你的謊言若是無法欺騙你的臣民，那麼你就輸了。你必須懂得怎麼與你的臣民接觸，與他們說什麼話，怎麼安撫他們，怎麼得到他們的喜愛。當然，你要獲得這些，必須付出一點代價，但你也必須懂得如何選擇一個對你來說並不太貴重的物品去換取這些。這就是王者之道。」路易十五說。

    路易對此的理解就是「坑蒙拐騙」，也就是所謂的權謀之術。

    這時，路易十五又說道：「還記得我問你的『女人是什麼』的問題嗎？」

    路易點了點頭，但並不明白他為什麼再次提起這個。

    「在我眼中，女人就是鍛煉智慧最好的訓練工具。」路易十五說。

    路易再度驚訝了，這一套理論真可謂是自有人類文明以來亘古未有的奇聞。

    路易十五一本正經地說：「當你身邊有許多個女人的時候，你需要做的就是如何將她們一一安撫住。你寵愛某一個女人，便自然會冷落其他的女人，她們會嫉妒、會不滿，久而久之下去不會是什麼好事。你需要周旋於她們之間，找到一條平衡之路。這就好像治國一樣，你需要遊走於平民和貴族之間，你可以允許他們在一定的範圍內吵架，但是你必須防止他們都來反對你。王后是貴族，情人是平民。如果為了王后而得罪情人，你恐怕就會陷於無盡的緋聞謠言之中，最後被你的情人踢下床；如果為了情人而得罪王后，那你可能會暫時享受到歡樂，但日子一久，你身邊最為親近的人就會在你毫不知覺的情況下捅上一刀。」

    「好像……有些道理！」路易自覺尷尬，但確實覺得很有道理。

    情人經等於治國論，路易十五也許是一個天才，他居然可以從女人堆中體會出治國的道理。

    不過，路易猜想他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算是體會到了這一點，否則也不可能把國家弄至將要破產的地步。

    路易十五繼續說道：「當你對王后不滿意的時候，你就去弄幾個情人來刺激她。如果你發現情人恃寵而驕了，那就回去找王后，或許能夠有另一番滋味，但重要的是你的情人就不敢再胡作非為了。你成為國王后，既不能讓貴族坐大，也不能令平民脫離你的掌控。」

    路易靈機一動，說道：「那位史密斯小姐難道就是你找來刺激夫人的？」

    「是的，算是吧！」路易十五苦澀一笑，遺憾地說道，「但是我失敗了，她沒有上當。」

    路易已經無話可說，這是他兩世以來聽到過的最無恥的真理。

    作為真理，他無法從道理上辯駁，但是因為太過無恥，卻令他內心中的邪念甦醒了過來。